第279節 龍岩戰記(一)
作者:素羅漢      更新:2020-03-23 02:38      字數:3305
  關於葡萄牙人的反應,穿越眾是很篤定的:他們勢必不會妥協。

  沒有人會答應這樣一份“喪權辱國”的駐兵條件,即便是我大清,那也是在鴉片戰爭臉被徹底打腫以後,才無奈給跪的,而葡萄牙人現在還沒被打臉。

  談判雙方現在都心知肚明的一點就是:穿越眾想搞事,而且不屑於隱瞞,惡意都是擺在台麵上的。

  至於穿越眾為什麽這麽直白,一句話:沒用。

  和野狗一樣的荷蘭人,英國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占據了東亞唯一的明國貨物根據地澳門。他們是唯一可以進入廣州城裏購買商品的殖民者,盡管這有時間限製。

  在這種局麵下,葡人隻需要每年把廣貨沿著航路往歐洲發運就可以了,不用考慮太多。

  而這一點也正是穿越眾詬病的地方:葡人無法提供大員所需要的工業原料,以澳門為核心的貿易體係,事實上和大員形成了隱性競爭。

  穿越眾需要的糧食和各種人口葡萄牙人都不能提供,而澳門的存在,又使得穿越眾整合閩粵外貿格局的構思遭遇了釘子戶。

  這種不能互補的貿易格局,才是葡萄牙人被某個流氓勢力盯上的最根本原因:荷蘭人這些野狗可以隨時調整自己的進出口商品,然而葡萄牙人不可以。即便他們花時間去調整,但是等到見效的那天,已經進入珠江口的穿越眾也容不下他們了。

  總之,穿越國是歡迎大家來東亞做生意的。但是這有個前提,就要大夥要在主人的地盤上貿易,給主人上稅......像澳門這種不服王化的法外之地,是一定要連根拔起的。

  隨著阿隆索的倉皇離去,從這一刻起,以北緯23°為分界線,針對葡萄牙人的戰爭迷霧已經被打開了。穿越國正式和澳門方麵進入了“對持”狀態:所有試圖北上的葡萄牙籍船隻都會遭到扣押。

  而雙方這種被刻意挑起的冷戰狀態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王師上岸那天。

  ......

  從廈門港沿著九龍江上溯,不到20公裏就是漳州平原。

  從漳州再沿著九龍江上遊繼續深入,走200裏水路之後,就是龍岩縣城。

  坐落在群山環抱中的龍岩縣城曆史悠久,晉朝就有人居住的記載,史稱苦草鎮。雖說此地曆來偏僻,但是曆朝曆代也不乏人傑出山,算得上是千年文化古城。

  背山麵水,玉帶環腰,被一條龍津河三麵包圍著的龍岩縣城,風物秀麗,安靜祥和。

  月1日,正午。龍岩縣城南門外的龍津碼頭旁,有一座誌古亭,而此刻一群身著官袍的人,正在亭中小座。

  坐在上首的這位約莫有三十來歲,皮膚黝黑,身材矮小,天庭飽滿,頭大口闊,雙眼有神。看此人一身藍色袍服,七品?鶒補子,自然就是龍岩縣正堂餘應桂了。

  餘應桂,字二磯,江西都昌人,萬曆已末年(1619)年進士。

  二磯同誌在曆史上是留下美名的——其人上任龍岩以來不但“剔蠹刷奸”,治下清平,還多方募資修龍津橋,在饑年更是“以便宜出倉儲,賑濟所活無算。”

  到後來等於應桂升官為監察禦史後,“邑立生祠”,這在古代就是父母官所能得到的最高級別懷念了。

  “自明府就任以來,龍岩縣政通人和,百業興旺,不意近日又有官兵前來助剿匪類,真是可喜可賀啊,明府治下有方,治下有方......”

  張口拍馬的名叫董大興。這人坐在亭中下首位置,四十來歲,容貌平平,大腮幫,眯眯眼,穿著一身藍色府綢元寶長袍,渾身上下掛金戴玉,正是這個時代成功商人應有的形象。

  “區區二百人,濟得什麽事?哼,連營帳都住不得,還真是府中來的大爺,看這做派,橫是受不得半點委屈。”

  董大興話音剛落,縣太爺身旁一個穿著武官服色,臉頰削瘦的中年男人就憤憤不平地接上了話。

  這個不羈的男人是誰呢?看他胸前的五品熊羆補子就知道:龍岩所城正千戶李偕春。

  明末文貴武賤,所以五品武官坐在七品縣令手邊是毫不違和的,何況這位縣令還是985正牌進士出身,不是那些舉人監生混充的。

  場麵在李千戶發表完意見後,頓時冷卻了下來。至於千戶大人為何要口出不屑之語呢?這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個月前,龍岩縣的官場突然接到了幾封公文。首當其衝的就是縣令餘應桂。

  公文是頂頭上司漳州府台施邦耀發來的,內容是要求龍岩縣上下做好準備,不日府中將會派一隊兵馬來此剿匪。

  與此同時,汀漳兵備道的公文也一同發了過來。另外,龍岩所城的頂頭上司:漳州衛指使石良钁的軍令也一並傳到了李千戶手上。

  ......

  明中葉以後,原本由朱元璋建立的各地駐防衛所係統,已經慢慢蛻變為半農奴式的封建地主集團,從軍事角度來說,早已淪落為將主私奴的衛所兵已然不堪大用。

  而支持著明帝國南征北戰的主要軍事力量,已經由征兵性質的衛所慢慢轉變成了募兵性質的“營兵”係統。

  營兵是按照總兵,副將,參將,遊擊這種階序來控製軍隊的,和衛所那種千戶百戶的半脫產模式不相幹。雙方的關係有點類似於後世的農墾建設兵團和野戰軍之間的區別。

  像曹川所有的部下,現在理論上都是大明的營兵,隻不過軍晌和兵器都是曹川本人負責的。

  由於營兵都是募兵,所以兵員相對來說比較精銳,有人身自由,是真正當兵吃晌的部隊。當然了,戰鬥力是和工資成正比的:營兵高昂的花費可是全部由政府承擔的,這種兵可不負責種地。

  而對於龍岩這個山坳裏的偏僻縣城來說,平時自然不可能有營兵來駐防,所以日常的防匪緝盜,主要還是通過衛所操兵和民眾共同組成的聯防係統來完成。

  按理說,由漳州府派兵來龍岩縣緝盜捕匪,這對於治安狀況日益惡化的明末州縣來說,可是一件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然而這次的事情卻透著古怪,來得隻有200兵不說,還都是大爺兵:人未到,諸般要求先到了。

  隨文書而來的府中吏員,自打在縣城外轉了一圈後,不但要求將天後宮給大爺們騰出來,還明確要求餘知縣調集人手修繕天後宮,為迎接大爺們的到來做好準備......

  天後宮就是媽祖廟,雖說破破爛爛,但畢竟是縣城外占地麵積最大的一所建築。前後五進的殿院,不要說200人了,400人都能施展開。

  而餘大縣令這下就坐臘了:從未見過如此跋扈之客軍!

  好在餘明府既然在曆史上能留下萬兒,自然不是傻子,於是他緊急修書一封,連同師爺的一封信件緊急送去了漳州府。

  沒過兩天,長隨就從漳州回來了。看完漳州府同僚的私信和師爺群裏發來的密件後,餘老爺這才算知道了這幫大爺的根腳:前些日子在邸報上大出風頭的新任參將曹川的部曲!

  好吧,既然如此,餘老爺也就不為己甚了:手下有萬餘兵馬的實權統兵大將,好心派人來剿匪,盡管事情透著古怪,但他一個芝麻縣令也隻能配合了。

  於是乎,在暗諷兩句曹土鱉不懂官場規矩後,龍岩所城的李千戶就躺槍了——縣太爺不但征發了一票磚瓦匠去修繕天後宮,還行文要求李千戶派手下的軍戶前來“幫辦軍營事”。

  平日裏和地方上井水不犯河水的李千戶這下吐血了:軍戶都是他的佃戶,現在要把佃戶派出去給人白當差,還要自帶幹糧,李千戶是善財難舍啊!

  然而漳州衛指揮使給李千戶發來的,要求老李全力配合客軍接待工作的公文,縣太爺是知道的。而且這次的公文語氣比較嚴厲,明顯不是那種可以推諉的差事——這也正是縣太爺要求李千戶出血的底氣所在。

  無奈的李千戶隻能在痛罵中派出手下的軍戶去天後宮“共襄盛舉”了。

  於是半個月後的這天中午,當龍岩縣的官場,“鄉老”和幾個“熱心商賈”一同坐在誌古亭等著“接客”的時候,本就不情不願的李千戶這下可是逮著了,抓住機會就要諷刺幾句這幫尚未謀麵的大爺......

  當餘應桂餘大老爺聽完那段牢騷滿腹的埋怨加諷刺後,微微一笑,然後用一口江西土腔溫和地說道:“李大人,事已至此,就莫要再埋怨了。總是來出力平定地方的,些許照應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嘛。”

  “唉,大人你是知道的,明物(李千戶的字)非是不識大局之人。隻是見不慣此輩靡費米脂民膏之舉!”

  餘縣令聽完後捋了捋頜下短須,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嗬嗬嗬,李大人心係桑梓,有心了。”

  ......隨著縣太爺幾句打圓場的話語出來,原本被李千戶攪合地很冰冷的場麵頓時又熱了起來。而以董大興為首的幾個商人趕緊又開始了拍馬之旅。

  而就在這時,一個站在碼頭高處的大嗓門衙役突然一聲大喝:“船來嘍......”

  亭中眾人聞聲後,紛紛起身,往碼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