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能
作者:生如蟻美      更新:2021-08-19 12:38      字數:2079
  清歡曾經愛過一個人,他側帽風流芝蘭玉樹,他從容應對無所不能,他能溫柔似水也能粗暴狂野,他冰冷神秘又如火熱忱。

  可到最後才發現,那些都是他的影子,他說他愛她,可他從未替她想過是不是她想要的,他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但卻都在把她往罪惡的深淵裏拖行。

  風雪俱溫柔,梅花落野橋,此人有著清歡見過最瀲灩的眉眼,卻是最蕭瑟的風景。

  清歡不斷搖頭,啞著嗓子喊:“如意,你根本不懂什麽是愛,你做的一切,隻是證明了你是個自私的可憐鬼。曾經我愛的那個如意,也不是你,那是你虛構的影子,我曾經愛過的,全是你的假象。”

  “無論你做什麽,就算是死,我也絕不會回到你身邊。”

  清歡大步往回走,不管路在哪兒,不管枝葉刮了衣角,風胡亂吹著她的發,涼絲絲黏在臉頰上。

  她還有沒有恨,有沒有怨,有沒有一死百了的心思,她不知道。

  李銳迎麵上來,遲疑地問:“剛才……公主和大人……”

  清歡道:“擺駕,回宮。”

  “回宮?可明日一早要去永嘉陵祭拜。”

  清歡抹開臉上濕漉漉的發,冷言冷語:“我要回宮,現在,馬上。”

  “秉筆大人還在後頭,不如等……”

  “你若是奉他為主,就去他跟前伺候著,休要攔著本宮的路。”

  “卑職不敢,隻是剛才見公主和秉筆大人有爭執才冒昧多言兩句,公主若要回宮,小人這就去備車馬。”

  行宮裏人影匆匆,清歡去了內殿,燈燭下靈位上一個個耀眼名字,清歡不知該向誰謝罪,隻能跪在冰涼的地上磕頭,“不孝之孫鑄此大錯,再無顏見列祖列宗,但求來日能飼身贖罪,求列祖列宗原諒。”

  李銳抱著一件風兜來,“夜裏風涼露重,公主穿上保重身體。”

  清歡這才驚覺自己裙裳已被草木劃破,極不雅觀。

  當她將要被攙扶著上馬之際,燈火下晃晃悠悠一陣馬蹄,如意坐在馬上慢慢行來,眼神黯淡滿臉倦色地望著她,深深歎一口氣,低聲道:“這麽大了,你怎麽還是這樣不乖。”

  清歡聽見滿地宮人暗暗的抽氣聲,他又親昵地笑,“不過是我說錯兩句話罷了,又這樣鬧脾氣。”

  清歡眯著眼,昂起頭,“讓開!”

  如意下馬,伸手要撫摸她的頭發,“真是個小孩子。”

  清歡橫眉冷眼偏過頭,“你是個什麽東西,本宮也是你能碰的。”

  如意的眉眼忽而暗下來,馬鞭不知抽在哪個宮人身上,陰冷道:“都給我滾。”

  周圍的宮人低頭匆匆退下,他陰鷙又溫柔地盯著清歡,冰冷的手指鉗住她的下顎,迫使她仰麵迎他,將薄薄的唇狠狠撞在她的唇上,把她的話語全封在喉間。

  清歡要躲,卻被他牢牢箍住雙臂摁在懷裏,清歡狠命地轉過臉,他冰冷的手指幾欲捏碎她的下顎。

  清歡的怒意堵在喉嚨中,死死抓住他禁錮的手,指甲深深摳在他手臂間,他青草般的氣息襲來,濃烈得仿佛要讓人窒息。

  清歡的手臂無力地在他身上抓撓,掙紮著企圖衝開他的禁錮。

  如意則以他的身體和手臂為繩索,牢牢箍住,將清歡囚禁在他的懷中。

  一開始沒有那麽痛,隻是鈍鈍的壓迫感,他冷得好似一塊寒冰,直到被他咬破,舌尖嚐到一絲血腥,他突然變成一隻暴虐的獸,將清歡的痛打磨尖銳,像一根針刺入腦海,綿綿傳遍全身。

  如意終於鬆開清歡,滿意地舔著嘴角的血,輕聲笑道:“我是什麽東西,當年公主在我身下快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個什麽東西。”

  清歡腦子一片眩暈,朦朦朧朧盯在地上,嘴唇一抽一抽的痛,“也隻是個一時快活的東西罷了。”

  如意極其妖豔地粲然一笑,“不過是個天真的公主,要回宮是麽?沒有車沒有馬,少了他們這些東西,公主還能做什麽?是靠兩條腿,還是靠一張伶俐的嘴?”

  溫血流入口中腥鹹,清歡吐一口在地上,梗著脖子推開他,“我有腿有嘴,就能回宮去。”

  沒有人來攔清歡,宮人們遠遠望著,她一個人出了門,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悶頭往外走。

  在草原上,呼延旻教她看星星辨認過方向,從芙蓉川回宮的路上,她也曾趕過夜路,清歡是個天真的公主,可她不是個無能的公主。

  月色躲入雲間,隻投出一片氤氳暗光,涼風吹著樹枝嘩啦啦作響,不知是什麽鳥獸在不知疲倦地淒厲吼叫。

  清歡裹緊風帽,盯著漆黑的腳下,深一腳淺一腳走著。

  唇上的傷口漲漲的疼,這疼一直蔓延至心底,被鹹腥粘稠糊住了有些透不過氣來,風也吹不幹,露水也打不濕,慢慢幹涸凝固成暗黑傷疤。

  兩條腿一前一後踩下去,月亮和星子都在,清寂的夜什麽都沒有,卻比有什麽都好些,沒有那個人,沒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思,隻管著一門心思走下去,期待明日清晨露珠高掛的時候走完它。

  清歡記得那夜芙蓉川的風雨夜,天黑透了,冷雨刺骨,雨裏她不知流了多少淚,也不知道為誰流的,鹹鹹的淚混著雨水流入嘴中苦透了。

  那樣的夜晚她永生難忘,那才是最初的開始,而她要在今晚終結它,結束這該死的一切。

  足上是將要磨破的白絲履,深夜裏亦能看見薄薄林霧蜿蜒在空中,不知是什麽小獸窸窸窣窣從林間竄過發出一串怵人的哀鳴。

  清歡驟然停住步子,直挺的肩膀頹敗地彎下,扶著路邊的樹坐下來,已經不知走了多久,冷汗浸濕粗麻喪服,腳底已經磨破生疼,她埋在自己膝頭,忽然之間不知她從何處來,將往何處去。

  耳邊有尖銳的淒叫,而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清歡自暴自棄地閉上眼,一件溫熱的衣裳扔在她的頭頂。

  如意清冷道:“不過才走了一個時辰,公主這就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