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又病了一回，隻是有些輕微的發熱和咳嗽。

  府裏管家請了王宮的禦醫，也隻說是染了風寒，並無大礙，開了幾帖藥吩咐下人煎服。

  又濃又苦的藥煎好呈上來，清歡實在厭惡，每日裏讓人傾倒在樹根下，這病，也足足拖了一兩月才好。

  日月城已是寒冬，屋裏燒著暖融融的地龍，桌上擺著一盆虯結白梅，含芬吐蕊，一點香氣消融在暖熱中。

  察珠來看清歡，仔細打量她一回，握著手道：“怎麽又瘦了這許多？阿旻回來，可得心疼的什麽似的。”

  清歡扶她在軟榻上坐下，“嫂嫂慢坐，小心身子。”

  察珠又有孕了，北宛王幾位兒子中，呼延奉來的子嗣最多。這回察珠受孕，父王容顏大悅，在宮裏大肆熱鬧一番。呼延奉來再不肯讓她忙前忙後打理家事，嗬護得如珠似寶。

  “有了身子，還往我這兒跑，若是讓大哥知曉了，一定怪罪我不懂事了。”

  察珠撐著腰肢坐下，“不礙事，都生三個了，再沒什麽顧忌，現下裏就當捧著個番瓜過日子了，隻是在家悶得慌，出來透透氣才是好的。”

  婢女在她身後塞在軟枕，清歡彎下腰，微笑望著她平坦的肚子，實在捉摸不透這奇妙的一種曆程。

  察珠見她好奇的目光，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腹上，“孩子在這呢。”

  以前在宮裏，有孕的嬪妃最忌外人摸肚子，就是遠遠看上一回，也要提心吊膽怕你做些什麽似的。

  察珠這般大膽倒是嚇了清歡一跳，隻是指尖下的肚腹柔軟平坦，尚無一絲動靜，她忐忑道：“這倒是我第一回……摸孕婦的肚子。”

  察珠哈哈一笑，“等月份大些了再來摸，那時候肚子就漲起來了，圓滾滾的硬梆梆的，像藏著一隻瓜。”

  她臉上有慈愛的光芒，拍拍自己的小腹，“你能聽見它的心跳，它在打哈欠，在玩耍在翻身，還能看見它的小手小腳在肚皮上突起。它也會開心，會鬧脾氣，好玩極了。”

  清歡想象著那溫馨的畫麵，也不由得雀躍，對著察珠的肚子道：“快點長大吧，我想見一見長大的你。”

  察珠笑道：“它出生的時候正是秋天，在北宛，秋天出生的孩子最有福氣。”

  清歡也跟著笑，”那時候可得備下一份大禮來迎接它。”

  她們如親密的姐妹，討論著未出生的孩子，要準備的衣裳鞋襪，挑日子去山裏祈福。

  婢女在外間道：“大王子來了。”

  察珠站起來朝著門外望去，呼延奉來踏入屋中，爽朗笑道：“叨擾公主了。”

  他扶察珠入懷，嗔道：“隻知道往外跑，這麽大人了，還不知曉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清歡拂衣立在一旁微笑，呼延奉來對她行禮：“左左右右在家哭鬧，我應付不了，隻得跑來公主這把她們的阿史那帶家去了。”

  清歡含笑道：“可是我不好，跟左左右右搶了阿史那了。”

  呼延奉來對她道：“公主身子可大好了？”

  清歡頷首，”已經好了。”

  一番寒暄話說下來，夫妻兩人雙雙向清歡告辭。

  清歡目送兩人遠去，回身問靛兒：“阿旻可曾來信了？”

  靛兒道：“已經送來了，擱在書桌上。”

  年關之時，呼延旻回來了。

  其他屬地的王子早已回城，呼延旻是歸來最晚的一個，聽府裏管家道，今年北宛雪下得極大，額勒蘇芒哈地更是風雪肆虐。

  按往年的慣例，北宛如果有雪災，牧民牛羊凍死日子難熬，隻得湧入近南之地，兩國爭水爭糧爭地，少不得又有摩擦。

  他歸來那日，清歡裹著大紅氅衣，在城外等他，同來的還有王宮的禦前奉官，來接呼延旻入宮。

  這麽冷的冬天，風吹進骨子裏，倒有種爽快的痛感。

  遠遠的馬隊負轅行來，清歡站在高崗上，望著一行胡子拉渣的男人。

  一匹駿馬從行人中竄出，呼延旻打馬朝清歡奔來，在她麵前猛地拉住韁繩，含笑環繞她一圈，“遠望以為是路遇出塞昭君，近看才知是我家公主。”

  清歡望著他歎口氣，“總算回來了。”

  呼延旻仔細打量著清歡，眼裏光芒流轉，幾月不見，他越發隨性了，裹著一件牧民常穿的舊袍子，何曾有個王子的模樣。

  一行男人緩緩策馬而來，俱是恭敬下馬跪膝行禮：“見過公主。”

  都是虎背腰圓的草原漢子，一個個麵目黧黑挺拔異常。

  呼延旻笑道：“都是額勒蘇芒哈地的雄鷹，此番帶回來麵見父王。”

  清歡頷首，“風雪載途，各位一路辛苦了，請先隨奉使入宮麵聖，府裏早已擺下酒宴，虛席以待。”

  她轉向呼延旻:“你先去見父王，我在府中等你。”

  “和我一道入宮去。”呼延旻俯身，馬鞭卷在清歡腰上，抬臂把她抱上身前，溫暖的長袍緊緊裹住，長鞭打馬入城。

  “阿旻，放我下去。”

  他不肯，身後的人群裏也不知道是誰爽朗的大笑，“嘖，小別勝新婚呐。”

  呼延旻朝身後哄笑的男人甩出一張得意的臉，拋下眾人帶清歡踏馬而去。

  清歡隻留一雙眼在外頭，藏在他袍子裏，“額勒蘇芒哈地情況可還好？我真怕你回不來了……”

  呼延旻緊緊的環住她，“我回來了，你可高興？”

  清歡誠懇回答：“自然是高興的，你不知道，這幾個月……”

  呼延旻低頭，扣住她的肩膀後仰，溫熱的吻堵住她未說出口的話。

  極熱的吻，暖春的風似的落在清歡冰冷的唇上，仿佛要以這熱度讓她凍僵的身體活過來，要把炙熱的感情灌入她的胸膛。

  清歡抑不住全身顫抖，緊緊攥著他的衣袍。

  呼延旻帶著薄繭的手暖暖摩挲她的臉龐，反複糾纏，愛意溢出相印的唇：“清歡，我想你。”

  那是呼延旻的氣息，熱烈又放肆，燙人又溫暖。

  誰曾在雪夜溫柔執她的手，誰曾擁她入懷嗬護，誰的吻遊離涼薄，誰是她心頭那滴血，那都不重要。

  清歡放縱自己在呼延旻的氣息中迷失，阿旻，再對我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