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僵局
作者:生如蟻美      更新:2021-08-19 12:37      字數:2110
  秘辛,一旦成為人人目睹耳聞的醜事,就是一把口誅筆伐的利刃。

  外朝,朝臣搜羅出大皇子在協助朝政時聽信讒言、肆意枉法、賦性奢侈、禮法僭越等罪。惹得皇上一陣大怒,查抄府邸,又搜羅出蕊淑妃數幅畫像,首飾數件,一條淚跡斑斑繡帕,題道——恨不相逢未嫁時。

  皇上怒極大吼,砸了垂拱殿的禦案,血氣上逆,昏厥在地。

  誰也不曾想到,一場熱熱鬧鬧愜意舒適的花朝會,最後會變成如此場景。

  貴妃悠然喝完茶,淨手在私室裏為清歡哥哥添油點燈,甩袖去了延福宮。

  大皇子銘珈貶為庶人,圈禁在景陽寺。蕊淑妃貶為宮人,去拱宸門下做灑掃。皇後哭紅了眼,一病不起。

  銘瑜念書,認真的小腦袋一晃一晃,清歡敲敲他的頭,“別學老夫子念書晃腦袋,難看。”

  他撇著嘴,“皇姐,你下手能不能輕些,敲太重會把人敲笨的。”

  貴妃在一旁做繡活,含笑看了清歡和銘瑜一眼,溫柔地低下了頭。

  延福宮日日湯藥往來,禦醫日日診治施針,皇上身子仍不見好轉,常常暈眩胸痛,脾氣也愈發暴躁,索性棄了湯藥,閑暇時跟那群煉丹的道士一起龍虎胎息煉精化氣,服食丹藥。

  皇後病倒,蕊淑妃失寵,貴妃日日忙碌,既要打理後宮事宜,又操心皇上身體,總是不得閑,清歡的婚事也因此擱閑下來,等著皇上身子好些再做打算。

  清歡與如意的關係陷入了一種僵局,似乎總有什麽東西擋著清歡追隨他的腳步,他們的身份,他身邊的幽蘭,還有如意若即若離的掩飾和含糊。

  清歡仍耿耿不能忘懷對幽蘭的嫉妒。她渴望與他並肩站立,攜手相望,不願他永遠隻把她當孩子看待。這種微妙的情緒,在如意親昵她的時候尤其強烈。

  清歡希望對如意而言,她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他的一切都歸她所有,就算幽蘭在他身邊又如何,他總歸是她的,總有一天她會全部收回。

  大皇子出事之後,如意鮮少再來星河苑,偶然遇見他,也是神色冷凝行止匆忙,清歡異常不滿。

  微雨蒙蒙,沙沙拍窗絮語,苑裏今年種下不少香花,此時幽幽裹著風漫進屋裏,清歡攤著本書在桌上,隨風亂翻。

  “餘幼時體弱,常逢邪氣作祟,徑夜杳杳然失魂行走,一夜競數十裏,天明初醒,乃身處亂墳崗矣,如此反複數次繩索附身不能止,民間雲背鬼回家,母按舊俗,托念佛前點燈人,為吾奉施燈明十日,長照歸路,此祟漸消。”

  本朝確有舊俗,佛前點燈聚福德,因有善業,可今已不常見。托佛前點燈人奉燈,為何要托人點燈,這佛前點燈人又是誰?

  雨漸漸大起來,清歡合上書,趴在閣子上看雨,一個小宮女撐著把油紙花傘,小心翼翼扯著裙子踮腳避開積水出去。

  又是素白的軟靴,又是淺碧的裙子,手裏還攥著一個小盒子,這樣走下去,可得把一身新衣裳都糟蹋壞了。

  清歡在閣子上道:“這麽大的雨,你要去哪兒?”

  那小宮女聽見聲響,左右張望也不見人影,疑惑地呆愣著以為聽錯,提起裙子繼續往前邁。

  清歡憋不住笑,小宮女這才發現了她,仰頭驚惶,又要提點衣裳又要撐傘又要行禮,七手八腳不知從何做起,“見過公主。”

  “仔細你的衣裳被雨淋壞了,要做什麽去?”

  小宮女含蓄地羞澀一笑,一雙眼眯得像羸弱的新月,“回稟公主,奴婢在花叢裏發現一隻毛絨絨的小鴨子,想著或許是後苑裏的彩鴨偷偷在此生的,因此想把小鴨子放回湖裏去。”

  清歡興致盎然,“你等等,我跟你一道去。”

  清歡打著傘,小宮女許是惶恐了,連聲不敢。

  “你叫什麽名字?我好像以前沒見過你。”

  “奴婢靛兒,剛分到星河苑沒多少日子,所以公主不認得。”

  新荷亭亭,珍珠亂滾,靛兒小心翼翼把小黃鴨放入鴨群,又仔細辨認了一番,“的確是小彩鴨,也不知是哪個糊塗鴨媽媽把孩子生在別處。”

  折一支荷葉頂在頭頂,雨下得愈發大起來,靛兒和清歡順著後苑廊簷往星河苑跑。

  垂綸亭裏有道含含糊糊的聲音傳來:“若是成了……必有厚謝……”

  另一個聲音道:“都打點好了……就等著半個月後……都是為貴人辦事……”

  清歡欲聽下去,前頭靛兒在廊下招手,她隻得加緊步伐,從亭前而過。

  星河苑前遇見如意,見清歡和靛兒匆匆而來,微笑著搖頭,行禮道:“公主。”

  清歡拎著裙子不理他,倒是靛兒認認真真跟在清歡身後行了個禮:“奴婢參見內都司。”

  真是沒眼力勁的丫鬟啊。如意唔了一聲,再無言語。

  靛兒見清歡徑自從如意身邊走過,頓時漲紅了臉追了上來。

  回到星河苑,嬤嬤追著清歡換衣裳,清歡問道:“今日可曾有人來過?”

  嬤嬤尋思半響,“不曾……倒是皇貴妃上午遣人拿來一盤果子,已被公主吃了……”

  難道如意隻是路過?雨夜裏,她似乎,特別想他。

  *

  清明時節,皇上帶他們去天慶觀燒香祭祖。連日細雨霏霏,迎陽門外的宮牆剝落了一大片牆皮,斑駁的堆在道上阻了行路,因此從臨華門繞行至天慶觀。

  以前生龍活虎的皇上憔悴許多,鬢角華發漸生,臉上的細紋也漸漸明顯起來。

  銘瑜不諳世事,仍是童言童語,常常被母妃帶著去文德殿陪父皇說話,漸漸也帶了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從天慶觀回來,剛歇的綿綿細雨又轉大,行輦路過一片清靜夾牆,牆那側一股嫋嫋煙塵伴著煙灰味飄在道上,又追著淒淒切切的哭泣聲。

  顯然是有人在宮內私自燒紙祭拜,皇上揮手遣內侍去治罪。

  不多久,卻聽見一陣喧嘩哭鬧,一個渾身縞素的女子披頭散發,哭哭啼啼跌跌撞撞撲倒在禦輦下求饒。

  “皇上饒命。”正是被罰去拱宸門、貶為宮人的蕊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