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十五年的公主，實在是膩味得緊。

  嬤嬤和冬葵幾個人，神色惶恐地提著裙角在後頭追喊：“公主，小心啊！”

  清歡淩空一鞭子抽下去，溫順的馬受了驚，發出一聲嘶鳴，撒開四蹄在禦苑裏奔跑起來。

  撞翻了花匠費盡心血培育的紫牡丹，打碎了南越進貢的烏持舍利塔，驚起池塘裏一群嬌生慣養的天鵝。

  清歡心愛的馬兒衝出天苑，橫穿過兩儀殿，撒腿奔行在肅穆的宮殿間，不遠處是重兵把守的西華門，門的那邊就是清歡渴慕的——自由。

  禦街上清掃的小黃門一個個驚慌失措，左右為難地望著清歡，天子唯一的最喜歡的女兒，最嬌縱的主子，誰敢攔！

  一個內侍從前方站出來，一席白花緋衣袍，銀簪獬豸冠，微曲著背，垂首擋在道上，恭敬道：“給公主請安了。”

  他頭垂得太低，那兩塊清減的肩胛骨浮在袍子上，著實讓清歡生厭。

  清歡勒住馬，手裏纏著鞭子，叱道：“讓開。”

  他身形巋然不動，頭垂得更低了，“皇後娘娘念叨公主好久了，今日小人忝顏得此榮幸，領公主去跟娘娘請安可好。”

  清歡怒火上湧，隻冷冷道：“讓開。”

  他沉默著，不做言語，清歡心裏氣得發狂，抖著鞭子甩在他身上，清淩淩啪地一聲抽在他背上，挑眉道：“別讓我再說一遍，讓開。”

  空氣凝固如冰，周圍一大群的人都深深垂首，鴉雀無聲。

  他仍是那副樣子，清歡幾乎要哭出來，腦子裏一團亂，鞭子霍霍抽在他身上，卻好像都疼在自己心上。

  抽了七八下，他抬起頭，那鞭子啪一聲抽在臉上，他卻眉眼淡然，無一絲苦痛之色，卷住清歡的鞭子，輕聲道：“小人僭越，請公主息怒。”

  清歡鼻子一酸，甩下鞭子，跳下馬，大步往回走。

  在房裏坐了片刻，清歡換了身衣裳，皇上尚在書房批奏章，她挑了塊順眼點的地方，往下一跪，等父皇出來。

  貴妃聞訊趕來，指著清歡咬牙切齒地戳她腦門，等內侍開門，也跪在地上，淒淒切切地哭，“皇上，臣妾教子無方，請皇上責罰。”

  皇上瞪眼板臉，衝清歡道：“禦園搗亂也就罷了，還在禦街縱馬，抽了如意一頓鞭子，你讓皇後的臉往哪兒擱。”

  清歡皺著眉，呐呐說道：“是女兒不對，求父皇責罰。”

  除了皇後那賠罪，還得了三個月的禁足，罰抄女誡百遍。

  貴妃押著清歡去皇後那賠罪，皇後照舊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笑眯眯留她們用膳，再塞給她一堆賞賜。

  告辭出來，貴妃歎了口氣，打聽著如意休值時辰，在那奴仆屋裏百般道歉，豐厚賞賜，又命清歡親手奉上藥膏，誠懇道歉。

  清歡看見他臉上那鞭痕，抽去了一層油皮，青紫紅腫一條，由此可想，身上的傷痕該是有多麽痛人。

  他笑得溫柔，“是小人以下犯上，不能怪公主，傷也是誤打誤撞，養幾日便好，不礙事。”

  清歡木著臉，把那青玉小膏放在他的桌上，兀自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