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劍湮靈，我平生修行，隻在三尺青鋒。”

  楚天策盤膝而坐，雙目似閉非閉，心神飄忽遊弋，不斷檢視著整片山穀。

  端木瀾給出的資料極其完整，顯然是花費了極大心力收集信息，其中甚至包括超過半年、每日、每時的天地精元變化。期間的波動極其細微，然而端木瀾仍舊是絲絲縷縷、一一記錄，準確而詳細，即便是楚天策親自收集資料，都遠遠無法與之相媲美。

  端木瀾是頂尖的地階中品靈陣師。

  更重要的是，他一生專注於靈陣一道、晉升地階中品日久，經驗萬倍於楚天策不止。

  “兩位長老，你們有幾分把握？”

  端木明月雙眉微蹙，時間已經過了六個時辰，太陽早已沉落。

  然而楚天策依舊是盤膝靜坐，神色沉靜安然，沒有絲毫的動作。

  “不好說，此時他完全沒有動作，我們也無法推測，隻是按照楚公子的境界和靈魂波動、加之與山穀虛空氣息的交融，應該可以布置一枚頂尖的地階下品陣眼，雖然不能算是成功，但同樣不能被直接稱之為失敗，算是雙方都可以接受的一個結果。”

  端木瀾語速很慢，似乎在反複斟酌詞句。

  在他旁邊，端木硯卻是直接點點頭，說道：“難。”

  端木硯素來不喜開口，一字千金，此時顯然是不看好楚天策。

  端木明月雙目微閉，旋即重新恢複了沉靜與溫潤，如水波般的眼瞳深處、重新升騰起絕對信任。

  端木瀾雖然解釋了半晌，但其實態度和端木硯並無不同，根本不相信楚天策可以成功。

  實際上，認為楚天策可以布置一個地階下品的陣眼，已經是極高的估計了。

  元魂境初期，並非沒有機會晉升，隻是楚天策太年輕了，根基太過淺薄，而且絕大多時間和精力都傾注在劍修一道，學習靈陣一道，根本沒有太多時間。

  皓月西垂、旭日東升，清風徐徐，碧水潺潺，轉瞬之間，赫然已經過了三日。

  “這小子在搞笑吧？三天時間一動不動，難道是在逗大家玩？”

  “莫不是端木家族用這小子當誘餌，引出一部分力量，然後趁勢在城中動手？”

  “不可能，隱藏在這裏的戰鬥力，根本不足以真正撼動戰局，而且端木家族必然會有力量隱藏在暗處，楚天策是不可能被直接犧牲的。恐怕隻是單純的玩脫了而已，這小子誇下海口、其實不過是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而已。”

  “咦，這小子起身了，難道是決定放棄了？”

  “應該是，靈陣一道強求不得，就算是強行布置、徒惹嘲諷、更是有可能受到反噬。”

  議論聲漸漸變得清晰，許多隱藏在陰影中的武者，眼底都泛起一絲輕鬆和嘲諷。

  無數目光匯聚之處，楚天策卻是雙手結印，真元勾勒，一道凜然的劍氣，漸漸凝聚。

  下一霎，劍氣如墨、指尖如筆，縱橫激蕩、肆意揮灑，霸道鋒銳的劍氣，猶如潑墨。

  山穀入口處，瞬間化作一片汪洋劍海，奔騰呼嘯的劍意穿梭流轉，短短兩三個呼吸，便即將整座山穀徹底充塞。一時之間，群山俯首、清溪倒流，整座山穀，幾乎瞬間化作一座修羅煉獄一般，包裹在無盡殺意深處，再無一絲一毫的生機。

  “好鋒銳的劍氣！真是越來越讓我感興趣了。”

  藍袍劍修雙目如電，眼底升騰著濃濃的興奮和期待。

  “這小子是傻了嗎？劍意倒是不負妖孽之名，不過這幾道劍氣，又有何用？”

  “這是劍陣，傳聞靖平道人擁有一門千劍湮靈陣，乃是頂尖的地階上品劍陣！”

  “那又如何？地階上品的千劍湮靈陣，就算是分散的陣符，都是地階中品，這小子怎麽可能做到？區區一個剛剛晉升的元魂境初期，根本不可能刻畫地階中品陣符。這小子十有八九隻是虛張聲勢罷了，否則也不至於枯等三日時間。”

  人影幢幢，漸漸浮現在山壁四周。

  這些原本隱藏在陰影中觀察的武者，此時漸漸不再掩飾身形。

  充滿嘲諷和譏笑的目光，不斷遊走在楚天策和端木家諸人的身上。

  一道道凜然的殺意，若隱若現，似乎隨時都準備暴起將楚天策四人斬殺。

  所有人都心懷殺意，然而沒有任何一個、敢一馬當先、搶先動手。

  這四人既然敢來，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底牌，若是搶先出手、極有可能是首當其衝、身死魂滅。

  就在此時，突然一聲充滿驚訝的低呼聲響起：“不對，不對，這個時刻，正是山穀精元中、生機最為稀薄、空間波動最為沉靜、暴虐煞氣最為隱晦的時刻。現在開始布陣、顯然是最完美的時機，此子的靈陣造詣，絕對已經達到了地階！”

  “宋昭熔這老家夥，倒是好眼力。”

  端木瀾嘴角輕揚，望向楚天策的目光中，明顯裹挾著一絲驚喜、甚至是隱隱的佩服。

  他精心收集資料，明白其中關竅，自然要更早一步明悟。

  “地階？就憑這小子？不可能吧？”

  宋昭熔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神色陰翳，黑色法袍下、雙臂抱在一起，骨節凸起。

  在其身旁，一尊身材高大的真武境中期強者，雙眉微蹙，聲音中攜帶著一絲明顯的疑惑。

  “這小子的陣法造詣，絕非尋常，這個時間節點的把握，絕非易事，就算是我或者端木瀾、想要抓得如此精準，都需要全力以赴、甚至需要借助一定的運氣。這一下，就可以徹底將這片山穀的力量提升到極致，使劍陣與山穀達到最完美的契合，至少提升半階的威力。”

  宋昭熔神色愈發凝重，眉眼間的驚訝、已經漸漸化作了濃烈無比的殺意。

  “要動手？”

  高大武者語氣幹脆，沒有繼續討論靈陣。

  “若是僅僅犧牲你我，斬殺此子，絕對不虧，不過端木瀾的防禦法陣效果頗佳，就算端木家沒有大能隱藏，單憑你我聯手、根本不可能一擊攻破，而且此子身上極有可能藏有宗門賜下的保命秘寶。再等，等到法陣布置結束、無論成敗，就是最好的機會。”

  宋昭熔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目微閉，不再去看，隻是以靈魂氣息去感受天地精元的波動。

  靈陣師的靈魂感受，比雙眼雙耳更要精準百倍。

  更何況此時楚天策正在布陣，天地精元時刻波動，宋昭熔雖然不看、卻是更清晰。

  在這一刻，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