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穀幽      更新:2021-08-18 04:11      字數:3958
  夜闌人靜。

  破舊的客棧靜得呼吸可聞,而在一片昏暗之間,一雙極黑的眸子靜靜看著屋內沉睡的身影。

  他的目光像是一潭死水,一動不動,可偶爾卻也有那麽一時片刻的閃爍,好像是一個發了很久呆的人終於回神,又好像是他透過鬱詹,看到了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大概除了時故自己,沒有人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東西,也或許,連他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思緒。

  鬱詹是被一陣喧鬧吵醒的。

  屋內昏暗,提醒著他現下還隻是夜半,鬱詹下意識地要去點亮床頭的油燈,忽然感覺到什麽似的,猛地看向桌邊,對上了時故探尋的眼。

  鬱詹難得愣了一下:“你一晚沒睡?”

  時故搖頭,指了指外麵:“那邊好像有人打碎了什麽東西,我聽見了店小二讓賠的聲音。”

  聞言,鬱詹側耳細聽,果不其然聽到了類似於“碎了”,“賠”之類的字眼。

  這倒是有意思。

  天都還沒亮,這店小二的效率未免太高,莫不是一直守在屋外,就等著別人打碎他家東西?

  不過他並未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時故,道:“你真的不用睡會兒?”

  時故搖頭:“不用。”

  “是我在這裏你不自在吧?”鬱詹一邊說著,一邊下了床。

  他在睡覺之時脫了外袍,此刻一身裏衣,更顯得身材格外修長,但卻並不瘦弱,時故甚至能隱隱看見他單薄裏衣下淩厲的肌肉輪廓。

  從外表上看,這簡直就是個和時故完全相反的人。

  冷戾,硬氣,永不妥協,桀驁不馴。

  永不妥協。

  永不妥協。

  為什麽他可以做到永不妥協?

  夜色昏暗,隱藏了時故那雙黑眸下難得的情緒流轉,他想得入神,便也忽略了一旁鬱詹漸漸靠近的身影。

  鬱詹的出手來得猝不及防。

  揚手一抓,就將時故一把扛起,打斷了他全部的思緒。

  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時,時故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身體無可抑製地僵硬了一下,時故愣愣看著“罪魁禍首”,一動不動。

  床上仍有餘溫,是鬱詹留下的餘溫,一躺上去,一陣好聞的氣息就將他包裹了進去。

  ——那是鬱詹在滄雲宗時常用的熏香的氣息,清香淡雅,帶著些微苦。

  鬱詹這一路上,有用過熏香嗎?

  時故沉思,最後的答案是沒有。

  也或許是過去用得久了,所以現在醃入了味。

  時故無邊無際地胡思亂想。

  毫無預兆的,一隻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你心跳變快了。”鬱詹微俯著身,長發自然下垂,最後拂到時故耳廓,微微晃動。

  癢癢的。

  有一瞬間,時故覺得他要壓上來了。

  然而鬱詹並沒有,他轉過了身,穿上了外袍。

  “好好休息吧。”扔下這句話,鬱詹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室內再次恢複了寂靜,許久許久,時故才慢半拍地撫上剛剛鬱詹按過的部位。

  好像……是有點快。

  誰也沒有將昨夜屋外的插曲放在心上,正如誰也沒有想到,打碎一個東西,居然真的會出人命。

  時故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這個客棧雖然破,但其實麵積很大,前庭到後堂的距離算不得近,能將喧鬧聲傳到這裏,想必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

  但這同我又有什麽幹係?

  時故這樣想著,一如既往地等到了飯點才推門出去。

  一到前庭,他就發現眾人的神色不太對勁。

  一個人躺在大堂的最中央,白布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隻有一隻僵硬的手垂在外麵。

  時故知道,白布蓋著,是死了的意思。

  算賬先生與店小二仿佛看不見地上的異樣,依舊忙碌,見他出來,店小二甚至還笑著同他道了句早安。

  時故:“……”

  是挺早的,但是不太丨安。

  眾人並沒有對於他現在才起做出什麽表示,也或許是他們已經沒有精力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見時故過來,岑羽還特意同他解釋了一句。

  “是昨晚打碎東西的童子。”

  岑羽說這話時聲音很低,時故看見他麵色微微發白,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下,一路滑落到下巴。

  童子?

  時故眼裏露出疑惑。

  岑羽搖搖頭:“你自己看看吧。”

  他說完,輕輕掀開了白布。

  白布之下,一個人靜靜躺在那裏,圓目大睜,眼窩深陷,眼球萎縮,無數蛛網自他七竅之中長出,大張的嘴中看不見舌頭,全都被蛛網吸食殆盡。

  時故從來沒見過如此奇景,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

  這個童子他記得,是童子中比較活潑的一個,也是修為較高的一個。

  滄雲宗不比其餘宗門,在滄雲宗,童子的地位是高於外門弟子的,有的童子,例如掌門膝下與太上長老膝下童子,連內門弟子見了也要禮讓三分。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滄雲宗外門弟子雖入門容易,但未經允許並不能擅自進入內峰,因此說得好聽點是滄雲宗弟子,說得難聽一些,不過是一幫編外人員,一切修煉全靠自學。

  而童子不同,童子大都服侍於長老或天才弟子手下,耳濡目染,無論是眼界見識還是能接觸到的心法秘籍,比之外門弟子都高了不是一星半點。

  沒記錯的話,這位童子的修為處於練氣圓滿,與在座幾個剛剛進入築基境界尚不穩固的內門弟子比,實力也差不了多少。

  可依舊死得這般悄無聲息。

  “和他同住的還有兩個童子,昨天一夜卻都沒察覺到任何異常,等早上醒來以後,他就已經……”

  岑羽長吐了一口氣,聲音帶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他是被蛛網抽幹了所有的精血和靈力而死。”

  聞言,時故仔細看了看地上的童子,發現他露出來的皮膚是皺皺巴巴的,像是被吸幹了水分。

  “一發現不對,我們就立刻去尋了小二和算賬先生,想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線索,卻發現原來他們都是被妖物操控的。”

  岑羽繼續道,手指指向不斷忙碌的店小二,“你看他的四肢。”

  時故這才發現,那店小二四肢的每一個關節都有一個極小極小的黑點,黑點中細到微不可察的蛛絲舒展開來,讓時故想到了之前在玄江穀外小鎮上見過的皮影戲。

  清原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聞言立刻補充道:“不僅如此,這裏還被布下了陣法,許進不許出,一出門就會陷入迷陣,不管怎麽走,最後都會回到這個客棧中。”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岑羽拍了下桌子:“我們到底是進了個什麽鬼地方?”

  時故聽出了他的煩躁,但他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一個煩躁的人,於是他轉而問了一個當下的重點:“咱們出不去了?”

  岑羽凝重地點了點頭。

  其餘弟子也慢慢圍攏過來,開始商量對策。

  “現在當務之急,要麽是找到破陣之法,離開這客棧,要麽就是找到布陣之人,殺了他。”清原沉聲道,又看向左手邊一個手持羅盤,模樣憨厚的弟子。

  “孟巡師弟,你對陣法比較了解,可有什麽對策?”

  孟巡先是搖了搖頭,隨後又歎了口氣。

  “此陣渾然天成,我看不出端倪,若不是方才出門探了一圈,我甚至都察覺不出這裏還布下了陣法。”

  此話一出,幾個內門弟子還好,童子們就已經開始發慌了。

  “那難道我們就一直等死嗎?”

  “倒也不至於。”

  孟巡是個好脾氣的,說話的聲音也帶著點軟糯,聞言安撫地笑了笑。

  “任何陣法都有其運轉周期和規律,現在看不出來,不代表一直看不出來,幕後之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想必實力不俗,可卻並沒有大開殺戒,我猜測,要麽是他受了傷,行動受限,不敢一次性麵對我們所有人,要麽就是他殺人需要一定條件。”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暫時沒有危險,隻要找到陣法規律,就能出去了?”有人開口問道。

  孟巡倒也並沒有盲目樂觀,道:“隻是一個破陣的方向。”

  不管怎麽樣,好歹是有解決的辦法。

  聞言,眾人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

  “說得沒錯,咱們先靜觀其變,找到陣法規律再說。”

  “對對對,都把你們遇到過的不對勁的地方都說一說。”

  一幫弟子就這樣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時故發現自己插不上嘴,便托著腮坐在一邊,平時這個時候應當是飯點,但他覺得,這些弟子應該暫時不會吃飯了。

  忽然有些想念鬱詹了,往常他雖然也插不上話,但好歹有個鬱詹陪著,倒也不顯得過於尷尬。

  這般想著,他目光在大廳中掃了一圈。

  沒有鬱詹的身影。

  時間一點點流逝,轉眼便到了午時,飯點將至,眾人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時故百無聊賴地看著眾人忙碌,難得有些憂愁,早膳便耽誤了沒吃,看這架勢,他總覺得自己的午膳也得泡湯。

  說實話,有點餓了。

  鬱詹便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也不知此前是去了哪裏,進來後目不斜視,直接走向時故這邊。

  出乎意料的,一個弟子叫住了他:“鬱師兄可有什麽發現?”

  鬱師兄?

  時故有些驚訝。

  沒記錯的話,這還是同行以來,這幫弟子第一次這麽稱呼鬱詹。

  鬱詹腳步一頓,斜睥了眾人一眼。

  隨後,時故聽到他嗤笑了一聲。

  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樣,充滿了侵略性,弟子們本就心虛,見狀也紛紛閃避。

  片刻後,約莫是盯滿意了,鬱詹才收回了目光,抱胸挑眉:“有。”

  眾人眼前一亮,清原更是直接站了出來:“鬱師弟,往日是我們態度不端,多有冒犯,師兄在這裏先給你賠個不是。”

  說完,他幹脆利落地衝鬱詹行了一禮。

  然而還沒待這一禮完成,鬱詹就用劍撐住了他下垂的額頭。

  從時故的角度看去,鬱詹明顯笑不達眼底,言語間更是帶著嘲弄:“不好意思,你誰?”

  說完,他看也不看臉色驟變的清原,轉身走到時故桌前坐下。

  他神色很是平靜,好像方才隻是趕走了一隻蒼蠅,從容不迫地舉起了桌上的茶水。

  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弟子的死活。

  “看什麽?”鬱詹忽然開口。

  偷看被抓的時故一愣。

  被抓個現行依舊麵不改色的人不多,時故便是其中一個,聞言也十分坦誠:“看你。”

  鬱詹:“……”

  時故有些奇怪地看著忽然嗆住的鬱詹。

  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鬱詹淡淡道:“放心吧,會有人來破陣的。”

  時故麵露疑惑。

  鬱詹卻不答了,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你餓不餓?”

  時故的注意力瞬間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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