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問完之後，耳朵豎起來，安靜的等待對方的反應。

  韓風繼續開車，並沒有理會林默的問題。

  實際上，無論對方回答與否，都算是做出了回應。

  沒有回應也是一種回應。

  林默要的是對方下意識的反應。

  如果對方立刻問‘誰是1號’，或者‘什麽是1號’，又或者在第一時間說了別的什麽，那就意味著1號這個詞對方並不敏感。

  相反，如果對方考慮之後再回答，甚至不回答，那麽都證明對方和1號有關係。

  而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況，最後給劉恒強打電話的人是1號，這個電話又是用韓風的手機撥出去的，那按理說，韓風就是1號。。

  這是正常思維得出的結論。

  可林默覺得，這件事不能用正常思維來考慮問題。

  現在看，韓風必然有一個或者多個同夥。

  姑且算是一個。

  這個同夥從始至終都沒有露麵，那對方在這件事裏扮演著的是什麽角色？

  4號分局裏的假人有它們的角色，這些假人更像是某種工具人，一枚棋子；韓風則是一個內奸角色，非常重要，但為了通知那些假人而不得不暴露。

  同時韓風也有可能是這件事的幕後策劃者。

  所以如果再多出來一個同夥，林默不知道這個同夥在這個團夥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反正林默現在閑著也是閑著，索性是把這一次假人事件從頭到尾都捋了一遍。

  結果這麽一捋，還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現在4分局的假人成功逃離，目前去向不明，那如果韓風是這件事的策劃者，這個策劃者無疑是失敗的。

  因為韓風自己暴露了。

  等於是其他人都安全了，反倒是他自己處在了危險當中。現在韓風隻要一露麵，就會被抓住，等於是一個人承受了所有的火力。

  有這麽蠢的策劃者嗎？

  當然有人會說這是情況危急，對方是迫不得已，而且韓風不也成功的逃脫了嗎？

  但看問題不能片麵的看。

  換做林默自己是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肯定不會選擇將自己置於危險當中，尤其是韓風這種好不容易潛入總局內的內奸。

  所以林默感覺，韓風更像是另外一個棋子。

  真正的把控者，是剛才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

  或許，那個人才是真正的1號。

  這些都是林默基於一些細節瞎猜的, 不一定對。

  他決定套套話。

  “韓風，你這跑也跑了, 應該早離開了潛龍市的地界, 還拉著我幹嘛，放了得了。”

  “放你？那不行啊, 你還有用，現在不能放。”

  果然是另有目的。

  這家夥不隻是要逃離潛龍市。

  “我有什麽用？”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還遠嗎？”

  “還得開一天。”

  “那你待會兒找個地方停下，我要吃喝拉撒！”

  “行！”

  兩人聊天都是心平氣和，不急不躁,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倆外出遊玩的朋友。

  半個小時之後，車停了。

  林默頭上的紙袋子被摘了下去。

  還別說, 剛才戴著紙袋子, 讓林默找到了在瘋人院時候的感覺。

  現在已經是入夜, 外麵很黑, 看不清是在哪兒, 但可以肯定是在一條公路上。

  “路邊方便就行, 黑燈瞎火的也沒人看你，方便完了, 我這裏有方便麵，管夠。”

  韓風拿著槍, 另外一隻手啃著一個饅頭。

  他估計也餓了。

  一口一口的啃著。

  這次解開手腳上的鐵鏈子, 韓風沒有繼續給林默戴, 但也依舊沒有放鬆警惕，槍口始終沒有離開林默。

  林默就說你不怕我拚著現實世界的身體不要, 和你拚一把？

  韓風說你不會。

  “你也能看得出來，我帶你出來是有事, 隻要你聽我的別亂來，肯定不會傷害你。”

  說完, 遞給林默一個茶葉蛋。

  林默就蹲在路邊，撥了蛋皮，丟進泡麵裏, 吃的賊香。

  吃飽喝足，繼續上路。

  這個封閉式小貨車後麵和駕駛室隔著鐵皮，隻留著一個小窗口。

  韓風告訴林默，如果配合，這次可以不戴手銬和頭套。

  林默說行，我肯定配合。

  路上，林默還真的很配合, 不斷的和韓風聊著天，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被劫持的人。

  搞的韓風都有些不習慣。

  “林默, 你這人不錯，膽識過人，我佩服你。這次如果一切順利不出什麽意外, 我把事情辦成了，肯定不會為難你，你放心好了。”

  這話韓風語氣挺誠懇的。

  林默就說：“到底啥事兒, 你可以先說說。”

  韓風搖頭。

  關鍵問題，這貨嘴非常緊，一點都不透露。

  林默隻能旁側敲擊，用迂回戰術來打聽。

  “4分局的那幫假人，是你通知它們撤的？”林默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韓風倒是回答的挺痛快。

  “對，是我通知的。”

  林默又問：“你又不是假人，幹嘛冒這麽大風險通知它們？搞的你現在工作也沒了，還成了通緝犯，不是我嚇唬你，現在你的稽查通報已經發到全國了。”

  “這我知道。”韓風歎了口氣。

  看樣子，這件事他還真有可能是不得已而為之。

  “是剛才電話裏那人讓你幹的對不對？”林默又問到了關鍵。

  韓風在關鍵問題上的反應就是不回應。

  “那人給了你多少錢？”林默又問。

  “不是錢的事兒，你別問了，你不懂。”

  韓風說完，扭頭看了林默一眼。

  “我知道你想套話，不過別忘了，我加入安全局的日子比你還要早，而且我年紀也比你大，社會閱曆上，你不如我。別套了，關鍵的事情我不可能說的，至少，現在不能說。”

  林默也看出來了，這家夥不好糊弄。

  而且整個過程，韓風都很警惕，槍在手邊，隨時可以拿，而且駕駛室和後麵的車廂唯一連通的小窗口，也有護欄，手絕對伸不過去。

  想要反製對方是不可能的。

  跳車也不行。

  車廂被鎖住了，很結實。

  對方明顯做了充足的準備。

  林默隻能繼續觀察，等待機會。

  接下來和對方聊了一些別的事情。

  聊到家庭的時候，韓風話明顯多了很多。

  他說林默的資料他看過，剛出生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是老爹帶大的，後來上了大學後，老爹也出車禍死了。

  挺慘的。

  林默就說你也不差，本來有一個美滿的家庭，老婆和一個可愛的兒子，結果也是出了事故，家裏人都死光了。

  更慘啊。

  因為韓風的資料，林默也看過。

  韓風一笑，說我至少成過家，還有過兒子，你呢，啥也不是，單身狗一隻。

  林默也笑，說追我的大姑娘已經排了二三十個了，我都挑花眼了，隻要點個頭，立馬能結束單身。

  倆人聊的是熱火朝天。

  不知不覺，天開始蒙蒙亮。

  林默看了看外麵，這一路他注意過，應該已經跨了兩個省，這是一路向南，但依舊不知道韓風的目的地。

  中午休息了一次，吃了點東西，然後又開了一白天。

  這一整天韓風都是非常精神的，也一直和林默聊天，說他以前的孩子如何如何可愛，如何如何聰明。

  林默就說別瞎想了，著眼於未來吧。

  “以你的條件，再找個年輕的老婆，還能生幾個，到時候不也是幸福美滿一家人。”林默看到車已經駛入了市區。

  剛才他看過，這是到黑鴨市了。

  這地方林默以前經常來。

  而且66號公路，厲鬼公交車，還有舊貨巷這些詭異，都在黑鴨市。

  不知道碰巧，還是別的。

  林默希望是碰巧。

  “可我忘不掉他們啊。”韓風笑了笑，然後拐進了一條小路，又開了一會兒，停在了一個幽靜的街巷上。

  這裏沒燈。

  空無一人。

  原因很簡單，這裏是噩夢汙染區。

  剛才進來的時候，路上還有標識。

  應該是黑鴨市很早一批劃定隔離的汙染區，這個汙染區並不大，因為可以看到大概兩百米外的燈光。

  整個區域的縱深大概也就是五百米的樣子。

  類似的汙染區幾乎每一個城市都有，它們就像是一塊塊黑斑，將原本美麗祥和的城市所腐蝕。

  林默知道黑鴨市也修建了安全區，當然規模要比潛龍市的小很多。

  下了車，韓風指引者林默向前走。

  前麵是一個商場。

  不過早被廢棄了，看得出來當初撤離的時候非常著急，很多東西，商品和貨物都還在，但應該是被竊賊光顧過，一些店鋪的玻璃被砸破，值錢的東西應該早就被洗劫一空。

  對於一些人來說，窮，比沾染噩夢還可怕。

  走進黑漆漆的商場後，韓風打開了手電筒，前麵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一般人這時候準嚇蒙了。

  但無論是林默還是韓風都是極為沉穩。

  走進看，那人影是一個人偶模特，也不知道誰這麽手欠，搬到了走道上。

  而且往裏看，類似的人偶模特還不少。

  兩旁都是各種商場內的店鋪，賣服裝的，賣包包的，童裝的。

  再往前，有電梯。

  不過早停了。

  一部分電梯沒了鋪板，露出了幾個黑漆漆的大洞，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猙獰怪物。

  從旁邊的樓梯上到二樓。

  林默聞到了一股發黴和惡臭的味道。

  二樓有餐飲，估摸是一些腐爛變質的食材。

  繼續上樓，終於，他們在三樓一個遊樂場門前停了下來。

  這種遊樂場就是那種在商場裏給孩子準備的，裏麵有海洋球池，有一些小型的旋轉木馬，遊戲機之類的。

  看到韓風不走了，林默估摸對方要去的地方，就是這裏。

  手電筒上微弱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入口處有幾個卡通人物，兩隻熊，不過這個環境下，卡通人物更添了一種詭異。

  韓風看了看時間，然後在旁邊一個椅子上拍了拍，坐了下來。

  然後招呼林默也坐下。

  顯然對方一直在注意時間，也就是說，時間還沒到。

  林默也坐下。

  啪。

  韓風關了手電，現場一下子陷入黑暗當中。

  當然不是絕對的黑暗，因為旁邊有玻璃窗，外麵有月光。

  雖然玻璃窗已經滿是灰塵，但多少還能透進來一點外麵的光亮。

  韓風點了一根煙抽了起來，給林默遞過來一根，林默擺擺手。

  “好習慣。”

  韓風說完，自顧自的抽著。

  似乎滿是心事。

  路上兩個人很能聊，但是到了這裏，兩人都沒吭聲，尤其是韓風，此刻安靜的可怕。

  有點暴風雨前夕的意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林默估摸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而就在這一個多小時時間裏，韓風至少看了七次時間。

  他果然是在等待著什麽。

  就在這時候，商場的一樓那邊傳來了一些動靜。

  起初林默以為是韓風要等的人來了。

  但他發現，韓風比自己還要吃驚。

  “不是你要等的人嗎？”林默好奇的問了一句。

  韓風搖頭：“我什麽時候說我要等人了。”

  林默一想，對方的確沒說過。

  接下來兩人都不吭聲，通過圍欄向下看。

  一樓的確是進來人了，因為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

  “鬼啊，鬼。”

  那聲音高亢，三樓的林默和韓風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不一會兒下麵有男人的聲音傳來。

  “叫什麽，不過幾個人偶模特，看把你們幾個嚇的。”

  “誰特麽這麽缺德，把人偶模特放這兒，這不是故意嚇唬人麽。”

  “害怕了？”

  “嗬嗬，這有什麽了不起，噩夢世界咱們都經曆過了，還會怕這種小場麵，況且安全局都公示過了，噩夢世界裏的詭異，不可能影響到現實世界，在現實世界，我們是絕對安全的。”

  “沒錯！”

  “咱們抓緊時間，待會兒直播就開始了，榜一大哥說了，在這個地方的三樓遊樂場直播到淩晨三點，就打賞一百個超級大火箭。這位榜一大哥可是真正的土豪，咱們可一定要把握住。”

  伴隨著交談時，幾個人打著強光手電，從樓梯走了上來。

  林默不太清楚情況，這時候也不吭聲，看韓風打算幹什麽。

  後者眉頭緊皺，估摸也是在思索。

  那幾個人上來了。

  一共三個。

  兩男一女。

  分別攜帶著一些直播設備，一人一個大手電，就這麽直愣愣的走上來，然後看到了座椅上的林默和韓風。

  十目相對。

  這次不光是那個女的，另外倆男的也嚇的叫了起來。

  這倒是不怪他們膽小，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環境下，突然看到椅子上坐著兩個人，換誰都得崩潰。

  “別瞎叫喚了。”韓風罵了一句：“你們是幹什麽的？誰讓你們來這兒的。”

  在發現韓風和林默並不是鬼，而是活人之後，那三個人也都反應過來。

  其中一個男的挺橫，嘴裏罵罵咧咧。

  結果韓風上去就是一個嘴巴子。

  這下對方老實了。

  一五一十把情況說出來。

  他們是一個直播公司的，女的是主播，倆男的負責攝影和策劃，三人是一個小團隊。

  最近探索汙染區的內容很火爆，所以他們三個也加入了進來，打算借著風口撈一筆。就在今天下午，有一個土豪直接打賞到他們直播間的榜一，私信，提了一個要求。

  就是讓他們在午夜零點到這個地方直播到三點。

  到時候，會刷一百個超級大火箭。

  就這麽簡單。

  林默一直沒吭聲，他感覺這個事情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那榜一大哥真會挑日子，為啥偏偏挑今天。

  這裏麵肯定有事兒。

  果然沒過一會兒，韓風的手機就響了。

  後者接通電話。

  “對，我到了。”

  “什麽？”

  “我明白了。”

  簡單幾句，掛了電話。

  隨後韓風再看那三個人，已經是換了一個態度。

  “兄弟，不好意思，剛才下手有點重，是這樣，刷到榜一的那個人是我朋友，他讓你們繼續，現在就開播。”

  對麵挨打那個男人說了一句：“那我白挨打了，不行，我們不播了，咱們走。”

  “我朋友說再給你們刷一千個超級大火箭。”

  那三人一聽，立刻是互相看了一眼。

  “那我們開始了！”

  “來，設備弄好了。”

  “小美準備，3，2，1，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