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問題就是，武生呢？

  判官也懵了，他想了想，道：“或許去問問孟婆，判官冊勾選了投胎，魂魄肯定就輸送過去的，到她手上不知道可有出什麽幺蛾子。”

  “幾千年了，孟婆還能記得嗎？”龍卿若問道。

  每天送這麽多魂魄去投胎，能記得才怪呢。

  東方境道：“不管如何，先去問問。”

  他們當即前往奈何橋，孟婆於百忙之中抽身出來幫他們找。

  孟婆的湯送出去多少，她自己也有記錄的，這一番查找，也是很費時。

  但是，少了一個投胎的魂魄，這亂子是很大的，不亞於會計季末算賬，少了一分錢的崩潰。

  孟婆翻查了好久，抬起焦灼的臉，“他沒喝過孟婆湯。”

  “沒喝過？那是沒喝孟婆湯投胎還是沒投胎呢？”判官問道。

  “投胎是你記錄的，我這裏隻記錄送出去的孟婆湯……”孟婆忽然怔了一下，臉色變了變，一個猛子紮到了奈何橋邊朝忘川河看下去尋找。

  忘川河，黑水翻滾，勾魂鐵蛇無間斷地攻擊那些滯留在忘川河裏的鬼魂。

  忘川之下，鬼魂苦苦支撐，東躲西藏，隻求不被勾魂鐵蛇吞噬，還要不斷地往奈何橋上看，看看心裏念著的那個人，是否要走上奈何橋。

  東方境和龍卿若對望了一眼，頓時明白孟婆為什麽會去看忘川河。

  武生有可能跳進了忘川。

  但是，忘川這麽大，這麽長，且黑色河水翻滾，有些已經不知道被衝到哪裏，而最大的可能，則是被勾魂鐵蛇吃掉了，因為，武生已經死了幾千年。

  “孟婆姑娘，武生跳下去了？”東方境問道。

  孟婆一雙眸子盯著河麵，回答說：“我依稀有一點印象，是有一個叫武商的鬼魂跳了下去。”

  “哎呀，不要說依稀有點印象，你回望一下。”判官說。

  孟婆瞪了他一眼，“幾千年，怎麽回望？”

  “咱們不行，這不是有……”他伸手把東方境拉了過來，“天雷火神嗎？”

  孟婆看著東方境，頓時露出了歡喜之色，“對，有您在，可以回望他投胎時候的情況。”

  “怎麽回望？”龍卿若有些愕然，還能回望這麽久之前啊？

  “人間的事不可以，但地府可以。”判官說。

  孟婆馬上跑回去，取了一盞燈，這盞燈模樣像是宮燈那樣，但是，燈罩卻是黑色的，四角翹起，燈罩的中間有一粒南珠，南珠有龍卿若眼珠子這麽大，是黑灰色的。

  孟婆以手指在燈罩上寫了武商兩個字，再寫下他生年死年，然後遞給了東方境。

  東方境凝了一下，指甲在手指上一劃，滲出一點血，再往南珠上壓了壓，灰黑色的珠子開始變得淡紅，仿佛染了血似的，光芒也慢慢地變大，流向燈罩。

  黑色的燈罩也變亮了，一瞬間，光芒從淡黃變成一道白熾的光，光芒在燈罩的四個翹起的角上來回地走，在地麵上交投出一幅影像。

  影子出現，是武生的魂魄，三十出頭的他，死了，麵容依舊英偉，是虞娘深愛的那個模樣。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奈何橋，來到了孟婆的麵前。

  孟婆遞上去一碗湯，說：“喝了這碗湯，忘記今世事。”

  他看著湯，搖頭，“我不想忘。”

  孟婆已經見慣了這樣的魂魄，都說不想忘記今生的事，那秩序如何維持？

  孟婆冷冷地說：“必須喝，不喝就不能投胎。”

  “那我不投胎。”

  孟婆有些不耐煩，“可以投胎再世為人，是你的福分。”

  “我不要這福分。”

  “那也不行，輪到你了，你就要去，否則你的名額就會被取消。”

  他說：“那就取消吧，我要等我的妻子。”

  孟婆冷笑，“如果取消了，就算等到你要等的人，她可以投胎了，你也隻能留在這裏，因為你已經沒有投胎的名額，你們想重新在一起，就再不可能，而且，我們也不會允許你滯留地府而不投胎，所以，沒得商量必須要投胎的。”

  武生怔了怔，“那我如何才能保留投胎的名額？”

  “跳下去！”孟婆更加的不耐煩，伸手往忘川河一指，“跳下去，如果不被勾魂鐵蛇吞噬，你還有機會能等到你想等的人，但是，很多剛跳下去就被勾魂鐵蛇吃掉，你真這麽情深意重，就跳下去吧。”

  “跳下去就能等到她嗎？”他望著忘川，喃喃地問。

  “等到，隻要你不被衝走，不被勾魂鐵蛇衝走，你可以走過去看一眼。”

  奈何橋上，已經有鬼魂過來了。

  孟婆過去核對一下，把孟婆湯給那鬼魂，送他進輪回道。

  等轉身，卻不見了武生。

  她四處望了一下，以為他跑回去了，但是，在她沒看到的時候，武生已經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燈罩的光芒慢慢地消失，變回了黑色。

  東方境和龍卿若都覺得無比震撼，武生，真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孟婆終於想起來了，“是他啊，當時我以為他跑回去，所以我去找判官說了此事，我們都覺得他是跳了忘川，所以，重新挑選了一個魂魄替了他的位置。”

  判官也想起來了，一拍腦袋，“對，沒錯，但當時我們也沒從忘川裏看到他，他應該是剛跳下去就被吞了，或者是被衝走了，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死的時候就一直纏著我問他妻子的事，我為他查過，他妻子還沒來地府，那會兒他就念叨著說要等她，哎，幾千年了，我都忘記了。”

  “那他還會在底下嗎？”龍卿若都緊張了。

  “不可能了，幾千年過去，又不曾修習過什麽法術，怎麽可能熬得住幾千年呢？”判官說。

  孟婆歎息，“其實跳下去的鬼魂很多都是一時衝動，跳下去之後便後悔了，但後悔也沒用啊，因為，地府與勾魂鐵蛇各自為正，互不幹涉，領地分明，我們下去也會被攻擊的。”

  所以，往往一時衝動跳下去之後，都會發出淒厲的喊聲，喊著救命。

  “倒也奇怪，那會兒我也沒聽到慘叫的，所以當時開始沒肯定他是跳下去。”孟婆道。

  “應該是跳下去了的。”判官說。

  “那會兒覺得有別的可能，畢竟鬼王令也在出錯中。”

  “確實，但就算那會兒跳下去，現在也死了。”

  東方境不聽他們討論分析，直接飛上去縱身一跳，落入了忘川，與其分析不如下去看看。

  黑色滾滾把他淹沒。

  龍卿若開始有些擔心，但是，想起勾魂鐵蛇似乎對小境很敬畏，現在看下去確實如此，勾魂鐵蛇紛紛遠離，給他開辟出一條路。

  東方境一直在喊著武生的名字，但是沒有回應。

  龍卿若趴在奈何橋欄上，衝黑河裏的東方境喊道：“小境，忘川河裏幾千年的折磨，他估計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你喊虞娘，他死都會記得虞娘的。”

  底下，便傳來東方境的聲音，“朱虞娘，虞娘……”

  喊了好一會兒，河水翻滾處，傳來了微弱的聲音，“虞娘，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