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卿若問虞娘，“她既是你鳳儀苑的妹妹，為什麽她沒死呢？”

  “我記得，她恰好是那幾天回鄉了。”

  龍卿若問道：“小境，這咒術總不能一輩子吧？總有解開的時候，到時候解開他一樣接受不了虞娘的離開。”

  東方境說：“是這樣的，所以，看虞娘自己的決定吧。”

  虞娘看著武生，武生看著素娘，或者說，他們在對望，武生眼底有說不出的愛意，看得出他對虞娘真的用情很深。

  龍卿若想了一下，道：“這樣吧，我們回去武生得知虞娘死的時候，或者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為了虞娘而生一場大病。”

  東方境同意，他們看著虞娘，虞娘艱難地收回自己的眸光，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東方境根據路途算了算，死亡之城距離武生的家中是一百裏，死亡之城出事，武生第二天就能知道。

  所以，他們回到了屠城的第二天。

  龍卿若一直都避免回到大屠殺之後的幾天，因為那個場麵，她覺得自己接受不來。

  東方境也怕刺激她，所以隻帶她們去了武生家中，守著武生，看他知道大屠殺之後，會是什麽反應。

  但武生是第三天才知道屠城的事，因為整座城沒有活口，便是在路上的也被屠殺了。

  第二天有人進城，看到滿地的屍體，才驚慌失措地回去把消息宣出去。

  武生當時所在的城都傳遍了這個消息，他才知道。

  因為他悶頭籌辦婚事，把自己的房子裝潢一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抓住那人的衣領子就問是不是滿城的人都死了。

  那人也都嚇得腿軟，說不知道是不是，隻聽外頭的人說是全死光了。

  武生兩眼一抹黑，昏倒在地上，但他很快就醒來，拉了一匹馬就出門去。

  虞娘看到他這樣，都哭死了，連忙追著過去。

  東方境和龍卿若見狀，也隻得跟著追去。

  一百裏路，他半道歇都沒歇過，進了城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馬都被驚了，他自己也嚇得全身無力，從馬背上滑倒在地，一張臉爬滿了淚水。

  馬兒無處下腳，竟然回頭就跑，武生用顫抖的雙腿避開屍體，往鳳儀苑而去。

  龍卿若看到城中的慘狀，難受得哭了出來，這些屍體，都曾經是鮮活的生命啊，他們死之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死得真是太慘了。

  東方境握住龍卿若的手，道：“龍寶，這是幾千年的事，不是現在的，我們追過去看看。”

  “嗯！”龍卿若擦了眼淚，和東方境飛了起來，實在沒辦法在地上走，怕踐踏了那些人。

  鳳儀苑，武生像瘋了似地在屍體堆裏找虞娘。

  虞娘在一個蓮花缸的旁邊躺著，因為死得迅速，甚至一滴血都沒有，絕色容顏安靜得像沉睡了一般。

  武生撲過去抱著她，跪在地上哭得出不了聲，他整個人呈蜷縮的姿勢，幾乎撲在了虞娘的身上，許久許久，才傳來一聲絕望的回泣，像野獸的悲鳴，空氣似乎都顫抖了起來。

  虞娘跪在地上，悲痛地放聲大哭，這一幕，真的痛得她心扉碎裂。

  以她的鬼力是可以撫到他的，但是她死死地忍住，因為，她已經死了，不能給他幻想，讓他誤以為自己還能回來，或者還在他的身邊。

  龍卿若迅速投進了東方境的懷中，淚水怎麽都忍不住。

  朱百零三，朱虞娘！

  她本以為這一次回來，也是見證人心變幻，卻沒想到能看到這麽深情的武生。

  如果玄魔沒有殺他們，他們有未來好幾十年的人生要過。

  而不是生離死別，再也不能見麵。

  所有恩愛成空，所有諾言期許隨生死相隔而消逝。

  而這隻是其中的一個縮影，這是一座大城，有幾萬人口，這些人背後又有什麽樣的人生？什麽樣的期待？

  東方境心裏頭也難受，他和龍寶正是恩愛時候，見不得這樣的場麵。

  尤其，他看到虞娘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克製，哭得魂魄透明，她正正是深愛，才不敢上前去。

  因為，按照當時的情況，她的鬼魂甚至都不在這裏了，被玄魔吞走，要等到他和四仔與玄魔大戰，才把這些魂魄解救出來。

  太陽緩緩地沉下去，天邊的金色雲彩無比絢麗，整座死亡之城也被夕光籠罩，顯得無比安詳靜謐，與這悲慘場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武生把虞娘的屍體背起來，再以腰帶捆住，他鞋子在方才踉蹌尋找的時候掉了，如今赤腳一步步地往外走。

  他要背她的新娘回家了。

  他的步伐虛浮，幾次都差點被屍體絆倒，一個習武之人，他的力氣似乎全部被抽走了，眼神空白，沒有眼淚了。

  出城，赤腳踩在了路上，腳底不知道什麽時候受傷流血，腳印殷紅，無比清晰。

  虞娘在身後跟著他，她沒有飄起來，而是跟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沿著他的腳印走。

  她也沒有哭了，這是她和他最後的一段人間路，她想這麽靜靜地陪著他走下去。

  東方境和龍卿若跟在身後，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覺得如今的感覺難受極了。

  金烏沉下，黑鴉在頭頂盤旋，發出一聲聲悲鳴。

  一百裏路，武生不吃不喝，也沒放下虞娘，中途，他摔倒過幾次，有些抽搐，起不來，就這麽趴在地上，歇息了一會兒，繼續支撐起來往前走。

  走到家裏的時候，他雙腳都已經磨得爛了，倒在家門口，昏過去了。

  他一病不起。

  東方境他們穿到了一個月後，他還是在病床上躺著，瘦得不成人樣，形同枯槁，每天除了灌進去湯藥之外，也沒能吃下什麽東西。

  他昏昏沉沉，發出的聲音隻有那兩個字，虞娘。

  再穿到三個月之後，之前俊美的容色沒了，五官脫相，已經是奄奄一息。

  就在這個時候，素娘來了。

  素娘在床前哭了許久，與他的家人商量，給他下了咒術，咒術有一個關鍵，那就是如果提起他心中最愛的那兩個字，很容易會觸動破咒，所以，素娘每天都在跟他說，她現在改了名字，叫素娘。

  但他不願意啊，他此生摯愛，就是虞娘。

  素娘沒辦法，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加咒術，從而導致他的神智越發地混亂。

  接下來幾個月，龍卿若沒帶虞娘過去，而是和東方境走馬觀花似地穿著看。

  有心愛之人陪伴，他的病慢慢地好轉，從那個脫相的人骨，變回了俊美男子。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對虞娘的愛太深，他很容易就會出神，或者用比較疑惑的眼神看著素娘。

  素娘和武家人商量的是最多隻能施兩次咒術，但是，她短短日子裏，她已經下了五次，而且是瞞著武家的人，這使得武生越發昏亂。

  他有時候，會看著素娘就說，“你不是虞娘。”

  有時候，他會瘋了似地跑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在城中跑了好幾圈，累倒之後，被武家的人抬回去。

  武家的人覺得不對勁，問素娘，素娘不承認說自己下了幾次咒術，隻說或許是他癡心太深，一直想掙脫咒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