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氏或許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可惜的是薑氏投胎了啊。

  東方境不抱希望地問判官，“有沒有可能薑氏不用孟婆湯就投胎？”

  “基本不可能，不喝孟婆湯的不能投胎，不願意投胎又想保留記憶的那些會跳下忘川，這是規矩。”判官篤定地道。

  東方境瞧了他一眼，“聽龍寶說你們管得很寬鬆啊。”

  寬鬆已經是很禮貌了。

  判官臉色一紅，竟然沒敢直接懟回去，鬼手不足啊，鬼手不足啊。

  東方境見狀，“那就是有可能是嗎？不如去問問？”

  判官知道事關重大，還是帶著他們來到了奈何橋找孟婆。

  孟婆了解清楚是何鬼之後，指著奈何橋底下的忘川河，“她放棄投胎，跳下去了，說是要等她的女兒，等她死了之後問一句話。”

  判官大吃一驚，“這麽傻的女人？你不勸著點啊？”

  “怎麽沒勸？勸也不聽，非得說要問那一句話。”孟婆也無奈得很，人的執念有時候真不是任何力量可以動搖的。

  東方境站在奈何橋上看下去，這邊的孤魂還是比較多的，比他方才墜河的區域多很多，肉眼可見已經有十餘魂魄，在勾魂鐵蛇的圍攻下苦苦掙紮苟延殘喘。

  但他沒看出哪個是薑氏。

  孟婆伸手一指，“就是那個。”

  東方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在忘川河中隻露出一個頭顱，發絲飄在了水麵上，勾魂鐵蛇在她身邊纏繞了一個圈，她就這麽潛著，紋絲不動。

  不像其他的鬼魂，他們都在掙紮，躲避，她是完全躺平的那種。

  “撈她上來。”東方境對判官道。

  判官搖頭，“小神不能下去撈魂，除非她自願上來，但是她一旦上來，所煎熬的這些年就白費了，又要重頭開始。”

  東方境瞧著那毫無動靜的薑氏，心裏竟有些難過和疼惜。

  如果沒有高氏做的那些事情，那這個女人是他的外婆。

  始終還是骨肉牽連的。

  “薑氏！”東方境喊了一聲，但河水汩汩翻滾的聲音很大，他的聲音不會傳到薑氏的耳中。

  眾人無奈，她不願意上來，也沒人下去撈，也是白費啊。

  就要放棄的時候，卻見東方境翻過奈何橋欄，竟跳進了忘川河。

  “阿境！”三哥嚇得靈體近乎透明，若不是被樸丞相拉住，他又要跟著跳下去了。

  勾魂鐵蛇紛紛推開，沒朝他圍過去，仿佛是狂性頓時褪去。

  孟婆瞧見，有些詫異地看向判官，“龍家那邊的人？”

  “不是！”判官也在奇怪他為何能讓勾魂鐵蛇害怕。

  孟婆更是詫異了，“不是龍家的人，怎能退鐵蛇？”

  判官瞧著忘川河裏的東方境已經拉起了薑氏，正在躍出水麵，他緩緩地搖頭，“不知！”

  東方境把薑氏帶了上來，薑氏忽然脫困，隻覺得無比的輕鬆，慢慢地抬起了頭，靈魂微弱，卻是悲歎一聲，“何苦帶我上來？都這麽多年了，快等來了。”

  “你真要等，不投胎就是，何苦跳下去？”判官問道。

  “罪孽深重，唯有這樣，方能洗清。”薑氏已經起不來身，虛弱都趴在奈何橋上。

  孟婆端來一碗湯，捏住她的下巴，“喝下去！”

  薑氏猛地搖頭，“不，不……”

  “不是忘卻前世的湯，替你補充元氣的。”孟婆強行灌下，那湯冰冷無比，灌入了薑氏的嘴裏，眾人看著她的魂魄便已經有些好轉。

  找了個地方讓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東方境才上前自我介紹，“我叫東方境，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子，生母是高湘琦，您的女兒。”

  薑氏猛地抬起頭看他，眼底迅速注淚，嘴唇顫抖，“你是……”

  她說話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觸東方境，但伸出來又馬上縮了回去，仿佛是怕玷汙了他似的。

  那種悲愴與不敢求的卑微，痛楚，才是真真讓東方境覺得難受。

  他揚手屏退全部人，隻留下他單獨與薑氏說話。

  薑氏淚水一直都凝在眼裏，瞧著他，有一句話，想問卻不敢問，顫抖半晌，才問道：“可受苦了？”

  這話問出已經心碎。

  東方境遲疑了一下，微微點頭。

  淚水滑落，閉上是無聲的哭泣，心痛難當，也心疼萬分。

  “她做了什麽？”薑氏靈魂顫抖得如風中的落葉，似不能承受般。

  “一些事，至今讓我不能再叫他一聲母妃。”東方境淡淡帶過。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沒教好！”薑氏泣不成聲，更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她真的不能明白，為什麽她就生出這麽一個孽障來？

  “她殺了好多人。”東方境看著她，略過自己的經曆，隻為公義，“您知道您是死在她的手裏嗎？你們死後，她還把您的兒子養成了小鬼。”

  薑氏猛地捂住了嘴，眼底駭然。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難產大出血而死，母子不能活，但她死後，就隻有她一人歸黃泉路，一直以為腹中孩兒還沒有靈魂投胎。

  但她一直懷疑，這也是她為何跳下忘川的緣故，她要問的就是這一句話。

  東方境壓下心頭異樣的感受，道：“我進去過虛幻境看她年少時候的事情，覺得她對您還是有幾分忌憚的，所以，我希望您能跟我回去一趟，或者，隻有您才知道她的弱點。”

  薑氏知道她做的事情心頭大恨，卻又禁不住淒酸一笑，“我不是知道她的弱點，而我本身就是她的弱點，我站在她的麵前，她就覺得羞辱，覺得卑微，這種與生俱來的卑賤讓她無法抬起頭來，這是她說的話。”

  子嫌母醜，這是她的心態。

  用盡一切心思成為嫡女，擺脫生母和庶女帶來的卑微。

  怪不得她屠盡了那些入宮的庶女宮嬪，因為她心裏一直就認為庶女不該有出頭，庶女就該卑賤，而她不是庶女了，她是嫡母的女兒。

  “我可以跟你回去嗎？我有太多的話要問她了，這話不問，我不能投胎。”薑氏不敢直視他，她覺得一切罪孽都是因她而起的。

  她對不起這個外孫。

  “我去跟判官說。”東方境道，雖然不知道帶薑氏回去有沒有作用，但是，先帶吧，或許有呢？

  “謝謝……”薑氏抬眸，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心頭又酸又痛又欣慰，多好的男兒啊。

  東方境衝她笑了一笑，“不謝，你是我外婆。”

  一聲外婆，還是讓薑氏瞬間破防了，這眉目俊朗威武清貴的少年郎，多好啊！

  可惜，攤上這麽個生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