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好似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在黃昏和黑夜的交界線之間，沒有開燈的小客廳裏，彌漫著不算太純粹的暮色。

  鍋裏的水還在燒，水蒸氣還在往外冒，但人卻是如同死物一般，就此僵持。

  撲騰、撲騰。

  直到水徹底沸了，頂起了鍋蓋發出異響，餘長冬才若無其事的低下頭，繼續抹藥，嘴裏說道：“疼傻了？”

  陳書瑤如夢方醒。

  在餘長冬看不到的角度裏，她白嫩的耳垂，覆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臉上還有著一絲不明緣由的慌亂。

  “沒有想象中那麽疼。”陳書瑤柔聲道。

  “本來就沒那麽疼，都是自己嚇自己。”

  餘長冬三兩下塗好了藥，然後為她纏上新的醫用紗布。

  做好這一切，餘長冬就起了身，沒好氣道：“少哭點吧，隔壁要是沒人，隨你怎麽哭，現在有人了，注意點影響。”

  “啊？”

  “啊個屁，眼睛紅的跟得了紅眼病似的，指不定下午剛哭過，婚姻的失敗對你打擊真就那麽大嗎？”

  餘長冬冷聲道：“就不能像我一樣瀟灑從容，深刻的去明白，結束畸形的婚姻，完全是在成全更好的自己！”

  話落，餘長冬走了出去，到門口才記起是為了來跟她道歉的。

  隻是這會兒又跟之前一樣了，死活說不出口，甚至還想批評教育她一番！

  算了。

  餘長冬兀自搖搖頭，快速走回自個兒屋裏，開始洗菜做飯。

  陳書瑤下午的確剛哭過，哭完情緒總是有些許緩解的，但餘長冬這番話，又刺激到了她，眼淚再次不爭氣的滾落下來。

  都說傷心的人需要安慰。

  可實際上。

  越傷心的人，越聽不得安慰。

  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人，原本忍住了情緒的蔓延，卻因他人突如其來的一句關心問候，導致淚水決堤……

  陳書瑤悲傷的情緒逐漸發酵，開始哭出聲音，但很快想到餘長冬說注意點影響，又硬生生的捂住嘴，轉而陣陣抽泣。

  “喂，你鍋裏的水一直在沸騰，千萬別忘了關火啊！”

  餘長冬的聲音突然從隔壁傳來，嚇得陳書瑤顧不上悲傷，趕緊蹦跳著過去關了火。

  這時候才記起，自己又麻煩了餘長冬一次，甚至忘了說聲謝謝……

  五分鍾後。

  餘長冬嘴裏叼著煙，一邊擇著空心菜，煙霧熏眼，所以歪著頭，從背麵看過去，明明擁有健美的身材，卻像極了中年大叔。

  陳書瑤蹦著來到餘長冬身邊，默默的幫忙擇菜，聲音微弱且帶著濃重鼻音，“謝謝你啊，總是麻煩你。”

  餘長冬潛意識的掐滅煙蒂，看著她左腳微抬，大腳指點在地上的樣子，頗有些滑稽。

  習慣性的想趕走她，但很快又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人家不過是來還人情而已，搞的太那啥，反而顯得自己做賊心虛。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陳書瑤負責擇菜、洗菜。

  餘長冬開始刷鍋倒油，待得油溫升高，隨意的從陳書瑤手裏接過洗幹淨的空心菜。

  呲啦。

  空心菜下鍋，聲響巨大。

  剛想拿調味料，就發現陳書瑤已經遞了過來。

  餘長冬片刻失神。

  這是他曾經期盼過的場景。

  彼時，餘長冬接呂佳芸下班回家，後者甩掉高跟鞋，就往沙發上一躺，開始玩手機。

  而餘長冬則是獨自走進廚房。

  偶爾會有手忙腳亂的時候，他總會回頭看一眼沙發上慵懶的呂佳芸，期盼她能過來搭把手。

  他覺得做飯的意義，不隻是果腹，也可以是小兩口平淡卻溫馨的日常。

  隻是這樣的小心願，餘長冬等了十六年，都沒能等到哪怕一次。

  也沒想到，曾經期盼的場景，會在此刻發生，而身邊的人，竟是陳書瑤——這個讓人充滿矛盾、連交個朋友都得糾結考慮的女人。

  “餘長冬……”陳書瑤輕輕呼喚了聲。

  “幹嘛？”餘長冬緩過神。

  “糊、糊了。”

  “握草。”

  餘長冬嚇了一跳，趕忙翻炒幾下，好在陳書瑤提醒及時，並沒有糊掉。

  炒好空心菜，餘長冬準備再做個小炒肉，剛把菜裝好盤，就發現陳書瑤已經把肉切好了。

  餘長冬納悶兒。

  自己好像沒有說要做這塊肉啊。

  在這一方小小的廚房裏，倆人莫名展現出驚人的默契。

  十幾分鍾後。

  兩菜一湯上桌。

  陳書瑤洗了手，就準備回隔壁了，她純粹過來表示感謝而已，廚房還有包子沒吃。

  “一起吃吧，總不能讓你白忙活，你去把包子拿過來，早上我吃了，挺不錯的，算了，我去拿吧。”

  餘長冬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著，很快去陳書瑤屋裏，把一籠她自己包的包子拿了過來。

  這一刻，陳書瑤覺得自己有朋友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能感受到，餘長冬之前對自己的那種排斥感，好像在慢慢消失。

  可能是因為成了鄰居的緣故吧。

  陳書瑤心裏暗暗想著。

  “你吃米飯，我吃包子吧，天天吃飯也怪膩的。”

  餘長冬往電飯煲裏盛了碗飯遞給陳書瑤。

  “謝謝。”陳書瑤輕聲道。

  “你除了謝謝，還會說點別的嗎？”餘長冬抓起一個大包子，咬了一大口。

  “啊，我……”

  “行行行，聽你說話費勁兒，吃飯。”

  “……”

  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吃完後，陳書瑤主動去洗了碗，怎麽攔也攔不住。

  餘長冬靠在木沙發上，抽著飯後煙，透過一個個浮動的煙圈看著她洗碗的樣子，竟是產生了一股沒有來由的舒適感。

  這種舒適感來源於何處，他不清楚，也沒有去細想，隻是隱約記得，類似的場景，曾在他腦海中徜徉過，隻是——從未經曆過。

  一支煙還沒有燃盡。

  餘長冬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聲響，“是這兒嗎，應該沒走錯吧。”

  “爸，媽，進來，門沒關，特地給你們開著呢。”餘長冬高興道。

  不出三秒鍾，餘豐收和林美娟走了進來，但卻當場頓住腳步，目光雙雙望著廚房中，正在洗碗的陳書瑤。

  老餘的眼神，是有些詫異的。

  相比之下，林美娟可就是純粹的驚喜了。

  見狀。

  餘長冬心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