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宋牧文見這程崔似乎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反倒是一路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一副看熱鬧看不過來的模樣，終於等不下去了，在一旁低聲詢問道：“崔兄剛剛說的還有一事相求，究竟是指什麽，還請崔兄名示。”

  “這事現在說也行，等見了廣決子再說，卻也不遲。”程崔駐足，在一處買折扇的小攤處停下，不急不緩地道，說完便蹲下身子去挑揀地上的折扇了。

  宋牧文點了點頭，心想：“這書生性子果然溫吞，說是有急事想求，卻又幾番賣關子打啞謎，他到底是什麽意圖實在是讓人有些難以捉摸，我還是再觀察觀察再說。”

  “酸書生，你要是有什麽事要我爺爺幫忙就直說，不要遮遮掩掩的，我們也能給你做主的，你這樣，就算見了我爺爺，我爺爺也未必肯幫你的忙。”蘇小仙不像宋牧文一樣好說話，她早就有些不耐煩，現在見這麻煩書生又賣起關子，她當然是不吐不快了。

  程崔拿起一把折扇，對著這擺攤兒的人說道：“店家，我要這個。”

  “一銖。”小販比著手勢說道，他見這書生穿得窮酸，因此就不怎麽對付，就連說話間語氣都是懶洋洋的。

  程崔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之後，卻沒有找出錢來，不由麵露難色，正欲把這折扇遞回去，一旁的蘇小仙卻摘下了腰間的錢囊，幫他把錢給付了。

  “我說你好歹也是個大進士，怎麽窮得連一文錢也拿不出來了？”蘇小仙情不自禁地吐槽道。

  程崔苦笑兩聲沒有說話，轉身繼續為這兩人帶路。

  宋牧文越發看不懂了，不過既然這書生不願明說，他自然也不會再追問下去。

  “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程崔走在前麵，用扇子打著自己的手，語氣頗為猶豫，“除了幫我母親治病以外，我還想讓廣決子先生代我向恩師帶一個口信。”

  “你都還沒正式拜入他門下，算得上什麽恩師？”蘇小仙不以為然地道。

  “尚書大人他對我賞識有加，這也算是一種恩惠。”程崔笑道。

  “既然知道他於你有恩，有事為什麽不親自寫信給他？”蘇小仙又問。

  “我知道，這書信要送到尚書大人那裏去，可不是什麽容易事，對麽？”秦雙道。

  程崔搖頭，送信在任何年代人任何時候，都不能算是什麽難事，更何況是給自己未來的老師寄信。

  “喂

  ，你不會是窮得連買紙和養雁平鴿的錢都沒有吧？就算真的這麽窮，不是還有官差嗎，一封信送到州外，也不過才幾銖錢，難道你也沒有麽？你好歹也是堂堂萬歲十三年的進士，哦，是萬歲十三年的進士，那當我沒說，嘻嘻。”蘇小仙其實猜到這事另有他因，但是她就是想借這機會數落這書生一番，因此才說出來這番話。

  本來眾人都以為程崔聽了這番話會生氣，再不濟也會難堪，連蘇小仙也這般認為，卻誰也沒想到，程崔聽到這話根本就無動於衷，就好像這些話根本就是在嘲笑另外一個人，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宋牧文在一旁聽了頗久，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為了緩解這份尷尬的氛圍他開口說道：“依我看，多半是程兄自己不好開口的話，因此才讓人帶口信，而我們師父又和尚書李大人是舊友，到了京城之後肯定會登門拜訪，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選了，程兄，是麽？”

  “牧文兄所言不差，其實我要廣決子先生帶的話也不長，我隻希望他到了京城之後，能夠告訴李大人，我恐怕不能成為他的門徒了。”程崔這番話說得輕巧，一旁三人卻都聽愣了。

  “尚書李大人可是當今學識僅次於三大學士的第四人，多少讀書人做夢都想做他的門下之徒，你居然主動放棄這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絕好機會？”這話是秦雙說的，在他看來，這書生多半是讀書讀傻了，要不然就是家裏死人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等我爺爺治好了你娘的病之後，你大可帶著你娘和我們一同赴京去，路費都不用你出的。”蘇小仙說道。

  程崔搖頭，沒再說話，他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作停留。

  蘇小仙洞察到這細微的一切，心中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些什麽，很快便陷入到沉思之中。

  宋牧文本來還想說點什麽，見大家都沒說話了，也隻好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這時燕京之城的夜空突然亮了起來，紅彤彤的一片，好像燃起來了一樣，引得這水畔街道上的人們紛紛駐足抬頭去凝望。

  “南城那邊已經開始放天燈了。”程崔拍了一下折扇，換了一副歡快的語氣，對著眾人說道。

  宋牧文抬頭去看，果然看見頭頂的天空飄滿了大紅燈籠，紅豔豔黑壓壓一片，占據了半個天空，無數燈籠聚在一起，向著更高的方向飄去。

  “這些燈籠是從城南單思樓上放出來的，今晚那裏聚集了無數

  未找到伴侶的單身男女，而這些天燈，則寄托了他們對於美好姻緣的向往。”程崔這話是解釋給宋牧文聽的，這幾番接觸之後，他也發現了宋牧文對這些風俗不太了解的事實。

  “這麽說，城北莫非就是有情人聚集之所？”宋牧文幹笑道。

  程崔輕輕點了點頭，道：“正是。”

  “怎麽，莫非我們這中間有情侶麽？”宋牧文轉了一圈，愣是沒有發現自己這一行人中誰和誰是情侶。

  “牧文兄今晚沒帶胡頭，難道這位妹妹不是你小娘子麽？”程崔看著這兩人問道。

  宋牧文和蘇小仙差點同時噴了，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眼裏都是嫌棄。

  小娘子是什麽稱呼？？？

  “小是沒錯了，娘子麽……”宋牧文說了一半的話哽住了，他看這蘇小仙突然露出來得凶巴巴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再說下去準沒好下場，因此就此打住了，踩了個急刹。

  “依我看，是你對我牧文哥哥有意思吧？”蘇小仙上前一步，不懷好意地道。

  “我一明男子，還是一個讀聖賢之書的人，又怎麽會對牧文兄感興趣，這斷袖的癖好，我可是沒有的。”程崔尷尬的笑了笑。幸虧有這胡頭遮麵，不然他這次真該難堪了。

  “不許開這種無聊玩笑，小仙。”宋牧文正色責備道，蘇小仙聞言衝他吐了吐舌頭，沒再反駁。

  “既然我們這中間沒有情侶，我看也不用去參加北城的情人盛會了。”

  主動去吃狗糧這種事，別人或許會幹，他宋牧文可打死都不會幹。

  “牧文哥，既然來都來了，我們去看看也好，不是麽？”秦雙笑嘻嘻地說道，他這副模樣，很容易讓人以為他的相思散藥效還沒過，“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鵲舟呢，不可以放，我們還可以看嘛。”

  宋牧文把手放到秦雙額頭上試了一試，道：“藥效明明已經過了啊，怎麽還胡言亂語咋咋唬唬的？”

  秦雙出來之前還在打退堂鼓，而這時卻變成了最積極的那個人，因此宋牧文難免會懷疑他藥效上頭燒壞腦子了。

  “牧文哥哥，我也想去放鵲舟。”蘇小仙眼裏放起了煙花，看見宋牧文投過來的古怪目光，她立即改口道，“其實人家一開始也是拒絕的……不過來都來了嘛……”

  淦啊，這小妮子什麽時候學會撒嬌的？宋牧文暈了，是暈車那種暈，不對，是吃醉了酒那種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