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作者:八月於夏      更新:2022-04-14 09:27      字數:3016
  蘇玉娘的目光十分隱晦, 可霍玨五感敏銳,自是察覺到了。

  他抬起眼,衝蘇玉娘微一頷首, 便徑直往聞鶯閣走。

  蘇玉娘眼見著他進了聞鶯閣方才回過神來,原來這位郎君就是薛世子等的人。能讓世子如此鄭重以待,定然是個不可小覷之才。

  瞧著那身氣質,約莫是個上京赴考的舉子。會試已近在眼前, 自入冬以來,前來應考的學子如同潮水一般瘋狂湧入盛京, 這京城啊, 怕是要更加熱鬧了!

  聞鶯閣內, 薛無問在霍玨坐下後, 便將一摞銀票推了過去,笑著道:“銀票還你,你姐夫俸祿雖不多,但永福街那宅子尚且買得起, 你安心住下便是。”

  霍玨低眸看了眼。

  數月前, 他曾讓沈聽送了封信到定國公府,與信一同送到還有這一摞用來買宅子的銀票。這些銀錢拿來買永福街的宅子綽綽有餘, 隻盛京但凡好些的宅院都是有價無市, 真要拿下這宅子, 隻能借用薛無問的名頭。

  現下薛無問以“姐夫”自詡, 應是將他的過往都扒得一幹二淨,徹底信了他就是衛家的二公子衛瑾。

  霍玨收起銀票,平淡道:“如此,昭明謝過姐夫。”

  薛無問挑了挑眉。

  這小子上回還義正言辭地同他說,衛氏女從不為妾。如今張口就來個姐夫, 還挺上道。

  “宅子買到了,方神醫也請回來了盛京,還有鎮平侯府剛找回來的那位徐姑娘也被人送到莊子裏去了。你同姐夫說說,還有什麽需要我效勞的?”

  薛無問的聲音裏帶著些戲謔,想他堂堂一介錦衣衛指揮使,還是定國公府的世子,這盛京裏能讓他親自效勞的除了宮裏那位,也就隻有衛媗了。

  眼前這位小子倒好,輕飄飄一封信便給他下達了三個任務,還真不拿他當外人。就不怕將他惹惱了,直接拔刀相向?

  霍玨聽出薛無問話裏話外的戲謔,卻不在意。

  他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的薛無問,上輩子阿姐死後,薛無問同他一起將那些人送入地獄,死的死,傷的傷,流放的流放,到最後連頭頂的天都變了。

  那時的薛無問比他還要瘋狂,手段陰狠、殺伐果斷。整個盛京風聲鶴唳,連世代守衛著肅州素有忠名的薛家都被潑了一身罵名。

  大仇得報之日,薛無問卸職離京。沒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沒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他就這般帶著衛媗的骨灰,消失在這世間。

  昔日二人在朝堂並肩作戰的過往曆曆在目,而眼前之人尚未心死若灰。

  一切都不一樣,也一切都來得及。

  霍玨抬手端起酒壺,親自為薛無問斟了杯酒,淡聲道:“還請世子救阿姐一命。”-

  看台裏,琵琶聲切切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台上的女子一襲水粉色的輕紗,柔柔唱著小曲兒,嬌媚勾人,引得雅座上一片叫好聲。

  蘇玉娘穿過回廊,捧著剛溫好的酒與數碟鮮香的下酒菜去了聞鶯閣。

  誰知一入內便發現這雅間竟隻剩世子一人。

  薛無問垂著眸,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攥著酒杯,一貫含笑的眉眼如霜雪覆麵,沉得能滴出水來。

  自從世子進了錦衣衛後,玉京樓的人便歸他管。蘇玉娘替他賣命了六年,從未見過他如此陰沉的表情。

  蘇玉娘心裏咯噔一跳,躊躇著要不要問他發生了何事。

  可未及開口,薛無問便已回過神來,放下手裏的酒杯,對蘇玉娘道:“將月芙送入刑部尚書府裏,齊昌林那老匹夫既然一心要納月芙為妾,如今我便讓他得償所願。”

  蘇玉娘眼底輕顫。

  月芙是玉京樓三大頭牌之一,盛京裏喜歡她的公子哥兒多如過江之鯽,又因著入了蕙如公主的眼,在盛京一眾名妓裏,可謂是獨占鼇頭。

  這樣一個思慮周全、四麵玲瓏的人,去當齊尚書的小妾,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

  可蘇玉娘不敢質問薛無問的決定,恭恭敬敬地應了聲“是”。

  霍玨回到永福街已過子時,他並未急著回去寢屋,喊來了貼身伺候的何舟、何寧,低聲吩咐幾句,便又去了趟書房寫了封密信。

  方才他在玉京樓說的話,不管薛無問信不信,對他接下來的行動都無甚影響。若他信,那自是最好。若是不信,也妨礙不了什麽。

  這一次,他再不想像上輩子一般,因著複仇心切,便尋了條捷徑,用最激烈的手段報仇雪恨。

  他希望阿黎與阿姐能活得順遂活得快活,對他來說,她們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待得何舟、何寧二人離開,霍玨便吹熄燭火,回了寢屋。

  正是好眠的時分,屋子裏靜悄悄的。

  霍玨掀開簾子,內室暖香撲鼻,淡淡的杏花香是薑黎一貫愛用的香,她身上便時常帶著這樣的香氣,甜絲絲的。

  拔步床裏的小娘子睡得很沉,可霍玨上榻時,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巧合,身子一翻便熟門熟路地滾入他懷裏,頭不偏不倚枕上他臂膀肉最多的地方。

  霍玨眸色微沉,手臂搭在她腰間輕輕一扣,便將她箍入懷裏。

  一夜好夢。

  昨夜睡得早,薑黎再睜眼時天尚且暗著。大雪落了一夜,悄無聲息地在楹窗上結滿了霜花。

  薑黎不知霍玨是幾時回來的,想著讓他多睡會,小心翼翼地抬起他扣在腰間的手,正要起身,卻又被他猛地拽入懷裏。

  “阿黎醒了?”霍玨初醒的聲嗓猶帶著絲暗啞。

  薑黎迷迷瞪瞪地“嗯”了聲,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天色尚早,你再睡會吧。”

  霍玨卻未應她,湊過去輕嗅她發間,同時長指上挪,輕輕挑開她的衣襟,緩慢握住。

  薑黎“騰”一下便紅了臉。

  雖說天色未亮,可到底算得上是白日了,怎、怎能白日宣淫?

  小娘子縮了縮細弱的肩,說出話的聲音都帶了顫:“霍,霍玨,你若是睡不著,便起來看書,會試近在眼前,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霍玨倒是未曾想在眼下這曖昧旖旎的氣氛裏,阿黎居然要他起床溫書。

  趕路的這一個多月,他憐她舟車勞頓,克製著不去碰她,這會挨著她,溫香軟玉在懷,哪還能忍得住?

  炙熱的唇勾纏住她一貫敏感的耳垂,霍玨笑了聲,低沉道:“無妨,這點時間我浪費得起。”-

  薑黎累得又睡了過去,直到天光大亮時才醒。

  身側的霍玨早沒了人影,她緩緩坐起,微微啞著聲喊道:“桃朱。”

  桃朱一直在外間守著,聽到聲音忙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滿屋子的暖香鬱馥,隱隱纏著些旖旎的氣息,拔步床撩開的幔帳裏,床褥寢被一片淩亂。

  桃朱知曉自家主子臉皮薄,麵不改色雲淡風輕地服侍薑黎洗漱,又麻利地換了床被褥,之後才喊人將早膳送進來。

  這早膳還是霍玨差人給薑黎準備的。

  一小碗燉的糯糯綿綿的肉糜粥,煎得金黃的切片饅頭,麵上撒著椒鹽和蔥花,還有幾小碟醬瓜。

  十分清爽開胃,薑黎吃完後,覺著自己又了活過來,雖身上還是一片酸軟,但好歹有了些力氣。

  “公子呢?”

  桃朱邊覷著薑黎便說道:“公子去了書房,說要聽從夫人的話,懸梁刺股映雪囊螢,好生為會試做準備。”

  這話是公子特地交代她說的,想來是特地說來讓夫人消消氣,想到方才薑黎下榻時那周身酸軟又強行忍著的模樣,桃朱大抵猜到公子為何怕夫人生氣了。

  薑黎聽罷桃朱的話,腮幫子微微鼓起,過了會,又忍不住泄了氣,抿嘴笑起來。

  方才他在榻上鬧得厲害,薑黎根本吃不消,完事後他給她清理,她一時來了氣,閉著眼不肯看他。

  其實她生氣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沒一會氣便自己散了。

  偏霍玨似乎格外稀罕她生氣的模樣,故意去親她眼皮,哄她張眼看他,弄得薑黎那股子氣散都散不了。若不是實在累狠了睡了過去,他怕是能鬧更久。

  之前氣是真氣,可睡了個回籠覺起來,那點子氣早就沒了。

  桃朱見薑黎粉麵含笑,自是知道她並非真的生公子的氣,就算真生了氣,也叫公子一句話給說開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聽薑黎笑吟吟道:“讓廚房的人去抓幾隻活雞回來,等會見完阿姐與蘇老爹,我親自燉個雞湯送到書房去。”

  桃朱應聲退下,傳完話才回來主屋,陪薑黎去東側的廂房。

  薑黎如今還在同衛媗學如何管家,如何當一名合格的主母,可今早她卻起遲了,進門時不免覺得羞慚。

  好在衛媗根本不在意,還笑著打趣她:“冬日就該睡懶覺,若不是想著你要來,我才懶得起那麽早。你明日便同今日一樣,來晚些,這樣我也能在榻上多歪一會。”

  衛媗淺笑嫣然,聲音和煦,可眼下卻漫著兩團青影,她身子骨弱,臉色素來比旁人要白三分,眼底的青影便顯得格外明顯。

  薑黎坐下後,接過佟嬤嬤遞來的茶盞,忍不住問:“阿姐可是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