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漫長的時間削除終於結束了。

  喬魯諾和米斯達都隻是覺得眼前倏忽一閃，先前還衝著波魯那雷夫高高揚起屠刀的迪亞波羅，就已經“閃現”到了七、八米開外的地方。

  燈光很暗，相隔的距離也不算短。

  但即便如此，喬魯諾也能看清楚樓上迪亞波羅那張猙獰扭曲如同惡鬼的臉：

  那表情陰沉如墨憤怒如火，複雜得難以描述。

  “計劃似乎成功了呢。”

  “迪亞波羅，看來你並不像你自己說的那樣無所畏懼。”

  喬魯諾從迪亞波羅的表情上接收到了成功訊號。

  “......”

  迪亞波羅雙拳緊握，沉默中醞釀著憤怒。

  但在剛剛那出滑稽鬧劇發生之後，這種失敗者的無能憤怒，看著簡直就像是在籠子裏上躥下跳的黑猩猩一樣可笑。

  說到底，他中招了。

  時削的餘額被他一舉揮霍到不足，墓誌銘也無法在現在這樣的過載狀態啟動。

  他必須得耗費好幾秒的功夫才能讓超負荷輸出的精神力得到補充，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

  毫無疑問，這讓迪亞波羅陷入了一個小小的危機。

  但是，和這所謂的危機相比，現在真正讓他如坐針氈的其實是他自己——

  他，迪亞波羅，黑暗世界的帝王，竟然真的被一個名字嚇成了這樣。

  恥辱，這毫無疑問是一個巨大的、沉重的、無法抹消的恥辱！

  現在那兩個小鬼，尤其是作為始作俑者的喬魯諾，他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沐猴而冠的滑稽小醜！

  一想到這裏，迪亞波羅就憤怒得渾身發抖。

  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既謹慎小心到能用“慫”來形容，卻又偏偏非常看重自己作為強者的尊嚴。

  像剛剛那樣可笑的表現，顯然深深地傷害到了他那看似沒有，實際上卻頗為敏感的自尊。

  “混賬...”

  “你覺得你們贏了嗎？！”

  迪亞波羅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喬魯諾，眼裏噴著熾熱的火。

  他之前隻想搶到箭逃走，現在卻是真地想把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殺光。

  不然的話，那副醜態就會永遠被人銘記。

  它就像是一條十年前在企鵝空間裏發的非主流個性簽名，成為一段想起來就讓人想自我了斷的羞恥記憶。

  這種不成熟的過去，必須得被徹徹底底幹幹淨淨地抹去。

  “緋紅之王！”

  迪亞波羅駕馭著自己的強大替身，令其緊緊護衛在自己身旁。

  接下來的幾秒鍾雖然沒辦法用時削，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已經脆弱到無法反抗。

  事實上，他的贏麵還很大：

  拋開時削的能力不談，緋紅之王本身也具有驚人的力量和速度。

  超凡速度配備的強大動態視覺，讓它可以輔助迪亞波羅，盡可能地捕捉到子彈飛來的動向。

  雖然還是沒辦法讓他躲過那會轉彎的子彈，但至少能讓他在生死關頭盡量保住自己的要害。

  因為米斯達現在隻有1發子彈。

  迪亞波羅完全可以利用換彈的間隙，向後逃遁到遠離護欄邊緣、燈光完全照耀不到的黑暗之處，借著那些殘垣斷壁藏匿自己。

  性感手槍的能力同樣有極限。

  它能讓子彈轉幾道彎就不錯了，可沒辦法騎著子彈從一樓飛上二樓，然後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在石柱和斷璧間彎彎繞繞地和目標玩捉迷藏。

  別說性感手槍做不到，子彈本身有限的動能也禁不住這樣長途跋涉的消耗。

  “說到底，成敗也就在這最後1發子彈上了。”

  “隻要躲過這1發子彈，勝利者便依舊是我！”

  迪亞波羅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喬魯諾也認識到了這一點。

  眼見著迪亞波羅已然有後退遁入黑暗的趨勢，他抓緊時間對身旁的米斯達喊道：

  “米斯達，開槍！”

  “這恐怕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了！”

  “唉唉？”

  米斯達微微一愣。

  他甚至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但喬魯諾這句“唯一的一次機會”，卻還是讓他迅速地感受到了氣氛的沉重。

  “唯一一次...”

  米斯達在心中一字一頓地默念著。

  他知道自己這最後一發子彈意義重大，這發子彈必須得順利地打中目標。

  那麽，這1發子彈該攻向哪呢？

  攻向何處，才能確保成功？

  額頭，眼睛，咽喉，還是心髒？

  可惡...不管怎麽想，我都沒辦法保證這一槍擊殺對方！

  別說是擊殺，有那種高速高力的人形替身在保護，僅僅1槍的話恐怕連重傷都很難做到。

  米斯達的大腦中思維閃爍，他的手指也在這樣的頭腦風暴中緩緩向後扣動。

  終於...砰！

  子彈在火光中呼嘯而出。

  No.1、No.2、No.3三個金色小人，它們同時攀附在這顆子彈上，共同駕馭著這顆微小而狂暴的的金屬猛獸。

  “來了！”

  迪亞波羅屏住了呼吸。

  緋紅之王的銳利瞳孔牢牢地鎖定在那顆飆射而來的子彈，在這電光火石間疾速預判著這枚殺人利器的運動軌跡。

  不過一刹那，音速的子彈尖嘯著飛上二樓。

  它飛到了迪亞波羅身前，劃著弧線繞開石柱和護欄，直直地轟向了迪亞波羅的腦袋。

  “就是現在！”

  緋紅之王爆發出了一種令人心驚的速度。

  它驟然斬出一記迅猛如電的手刀，不是為了殺人，隻是為了趕在那子彈襲來之前用手臂護住主人的頭顱。

  這樣做緋紅之王當然也會受傷。

  但是讓它手臂受傷，當然要比讓迪亞波羅本體腦袋中槍要好。

  更不要說，緋紅之王的抗擊打能力要遠遠比肉體凡胎的人類要強。它受的傷等比例還原到本體身上，重傷也會變成輕傷。

  而現在，憑借著自身那可怖的速度，緋紅之王真的就要用肉身將那顆子彈擋住了。

  就在這時，在子彈即將嵌入緋紅之王手臂的時候...

  “No.2，No.3！”

  子彈上攀附著的金色小人，其中擔任隊長的No.1突然發出一聲尖細的輕吼：

  “準備...發球！”

  三個小人默契無比地抬住彈頭，讓它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驟然向上偏移。

  那子彈就如靈活的蒼鷹一般，陡然從平行直飛，變幻為向上垂直拉升。

  不過短短一瞬，它就飛到了迪亞波羅頭頂上空。

  “就位！”

  在No.1的果斷指揮聲中，No.2、No.3各自向兩側散開。

  而No.1則是駕馭著子彈向著更上方飛去。

  待到子彈飛到一定高度之後，它驀地踏至彈頭上方，然後朝著腳下的子彈疾速飛起一腳。

  在那奇妙替身能力的作用下，子彈竟是就這樣調轉方向，轉而向著下方轟去。

  早已就位的No.2、No.3當即迎上前來。

  它們一人一腳，接球、傳球，很快就將顆子彈調整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上。

  “原來如此...”

  “想從我頭頂的防禦空當攻擊？”

  在子彈在自己麵前轉彎攀升向上的時候，迪亞波羅就已然及時察覺到了危險。

  眼見著那子彈就要在自己頭頂轉彎砸落，他也根本來不及多想，隻得讓緋紅之王趕快將自己的腦袋保護在它堅實的臂彎之下。

  然後...

  嗖！

  子彈呼嘯著從迪亞波羅的耳畔劃過。

  “嗯？”迪亞波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這寄予著敵人最後希望的子彈，鎖定的目標好像根本不是自己被完美保護住的要害。

  那麽，它到底要打什麽？

  下一個瞬間，迪亞波羅的手掌微微一顫。

  不是因為子彈擊中了他的手掌，而是因為它手中握著的那支蟲箭在撞擊中發生了劇顫。

  “什麽...箭？”

  “那家夥攻擊的目標...竟然是箭！”

  迪亞波羅的表情再度陷入呆滯。

  在不是“托比歐”的時候，他的表情還從來像今天這樣豐富過。

  這一顆，時間都仿佛陷入了靜止。

  迪亞波羅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箭，那傳說中能賜予他強大力量的箭，那在絕境中給與他最後希望的箭，就這麽...

  碎了。

  子彈毫不留情地撞上了那蘊藏神秘力量的古老箭頭。

  箭頭在衝撞下四分五裂，金色的金屬碎片濺射而出。

  迪亞波羅就這樣看著那些碎片從自己眼前劃過，飛走，墜入黑暗，嵌進塵土，就像是自己那驟然破碎的希望。

  等到他清醒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切都來不及了。

  蟲箭沒了蟲，也沒了箭，就剩下了一根斷了頭的木杆子，很像他已然沒有前路可走的人生。

  “你！做！了！什！麽！”

  殺意如海嘯般湧起。

  迪亞波羅居高臨下地怒視著米斯達，狀欲瘋魔。

  “我做了我該做的事情。”

  米斯達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

  “沒想到吧，我早就告訴我的小家夥們了：”

  “如果剛剛那一槍沒辦法打中你的要害，那就直接換一個方向——”

  “擊碎你的希望！”

  “混蛋...”

  迪亞波羅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以為這樣做，你就能活下來了麽？”

  “告訴你吧...你這次是徹徹底底地惹惱我了，蓋多·米斯達！”

  “那不重要。”

  米斯達一直流露著緊張的麵龐，在這時反倒平靜了下來:

  “重要的是，我做到了。”

  “你的陰謀已經被徹底阻止了，迪亞波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