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九天……
作者:團子來襲      更新:2022-02-11 23:28      字數:3531
  秦箏見沈嬋一直盯著自己, :“怎麽了?”

  沈嬋搖搖頭,沉默片刻才道:“阿箏姐姐,有朝一日, 我兄長若落到了你們手中,阿箏姐姐和殿下能不能……留他一命?”

  秦箏和沈嬋祈求的目光對上,緩慢開口:“沈嬋,路都是你兄長自己選的。”

  沈嬋淒苦一笑:“謝謝阿箏姐姐, 我白了。”

  秦箏看著沈嬋落寞的樣子,心口微微觸動,道:“你也一樣,你的路, 也該你自己選擇, 別背負著不屬你的愧疚過完這一輩子。”

  沈嬋抬起頭看秦箏, 眼底帶著不太顯的希翼, 苦笑著:“秦鄉關一役,榮王和方氏為了『逼』我兄長跟沈家一起投靠李信, 將我幫去李信營中贈與他為妾……兄長是為了我才害了五萬將士, 我如何能不愧疚?”

  秦箏聽她說起這些, 心中軟了軟,說:“殺人的是刀, 但握刀的人才是凶手。你兄長了那柄殺人的刀,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犯下的罪孽, 無需辯駁。真正該被譴責唾罵、為秦鄉關五萬冤魂贖罪的,不應該是設此毒計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嗎?”

  沈嬋怔怔地看著秦箏,忽以手掩麵,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這是自秦鄉關一戰後, 頭一次有人同她說,真正的元凶是李信和榮王夫『婦』。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把罪責推到了兄長身上,她知曉兄長是為了救她才步入這泥潭的,她也跟著愧疚、惶然,吃齋念佛,隻為了求菩薩幫著超度秦鄉關那些枉死的將士,為兄長減輕罪孽。

  真正害死秦鄉關五萬將士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卻像是隱退了一般,都沒人提及他們。

  長一段時間,沈嬋都懷疑自己,她覺得李信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是不是私心裏在為兄長開脫?

  此刻聽秦箏也這麽說,沈嬋努力想止住眼中的淚水,卻事無補,她迫切地想尋求一個答案:“為什麽……為什麽所有人都隻怪我兄長,卻無人提李信?”

  秦箏微不聞地歎了口氣,李家在做了惡心事後隱身、再『操』縱輿論這塊上,的確稱得上爐火純青。

  客官來講,秦鄉關五萬條人命這口鍋,沈彥之背得冤,但也不冤。

  說他冤,是因為初他也是被李信和榮王夫『婦』算計得死死的,壓根沒有退路,到後殺人的是李信,坐皇位的是李信,背負一切罵名的才是他。

  說他不冤,則是羅小將軍和那五萬將士,的確是因他出賣了軍情才喪命的。

  秦箏道:“以李信的手段,怎麽能會讓世人知曉,他是聯合榮王夫『婦』把你扣在了帳中,才『逼』反的你兄長?”

  所以在時所有朝臣以及世人眼中,就是沈家和李信聯姻了逆賊,沈彥之掌握軍情坑殺了秦鄉關五萬將士。

  沈彥之已經被迫上了李信的賊船,沈家在李信那邊根基尚還不穩,他若把自己叛變的真相說出來,被怒火衝昏頭腦的朝臣不會信他、隻會覺著他是在信口雌黃為自己辯駁;此舉也會讓李信早早地提防沈彥之,再找機會除掉他。

  沈彥之要想複仇,就隻能隱忍下來,讓真相埋沒。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比起外人的蠻橫侵略,自己人的背叛,才是常人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朝臣和百姓,罵得多的依舊是沈彥之。

  沈嬋聽了秦箏這番言論,覆著水澤的一雙眼裏,閃過痛苦和恨意。

  該說的秦箏都說了,接下來的這一路,她也沒再做聲。

  抵達青州府,秦箏讓府上的婢子引著沈嬋去給她安排的院落時,沈嬋走出幾步,回過頭看著立在簷下、灑了一身暖黃燈籠光暈的秦箏,千言萬語湧至喉頭,終隻說了一聲“謝謝”。

  秦箏知道她道謝,是為自己先前在馬車上說的那番話。

  誠如秦夫人所說,這是個苦命的姑娘。

  但人各有命,秦箏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且盼她今後能看得通透些。

  楚承稷從垂花門進來時,見秦箏還立在簷下,他順著秦箏的視線往那條通往別院的小徑望去,以為她沒跟沈嬋談攏,道:“她若不願,也還有別的法子,無需煩憂。”

  秦箏回過就聽見他說這麽一句話,心知他誤會了,搖了搖頭:“那是個事理又心善的姑娘,她兄長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願意幫我們。”

  楚承稷撐著傘走近,雨珠從傘麵滑落,垂眼看到秦箏垂在廣袖之下的手,伸手握了過去,果然是涼的。

  他攥在了掌心,用自己的溫熱的大掌全然包裹住,猜到她或許為沈嬋感懷,道:“這是她自己的緣法。”

  秦箏聽他又說起佛語,倒是把心中那份淡淡的感懷衝散了些,偏過頭看著他在昏暗的光線裏顯清雋俊美的側臉道:“楚師父說得在理。”

  楚承稷淡淡斜她一眼,知道她是趣自己,在她手骨上微微用了力道捏了一下。

  秦箏浮誇地嬌聲求饒:“疼疼疼!”

  入夜後雨勢漸大,簷下的燈籠也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靜謐的雨夜裏,她那求饒聲鑽進人耳窩,似貓爪子在心上撓了幾道。

  楚承稷腳步微頓,在燈籠灑出的滂滂濁光裏,大的身子往秦箏那邊傾了傾,一雙眸子幽涼深邃幽,薄唇貼近她耳廓,嗓音低沉:“一會兒也這樣喊疼。”

  喊疼聲戛然止,秦箏識相地閉嘴了。

  塢城。

  沈嬋被接到了楚營的消息,第二日便傳入了沈彥之耳中。

  沈彥之傳前來報信的守衛,麵上一片陰霾:“怎麽走漏的風聲?”

  沈彥之先前從陳家接回沈嬋後,因著株州以北如今還是李信的勢力,塢城又即將和青州開戰,便把她送到了遠離戰火的淨慈庵。

  沈嬋有孕在身,有時候行動不便,普通婢子力氣不夠,男子又不好近身伺候,他才命底下人買了武婢回來,幫襯著照料沈嬋。

  淨慈庵地勢偏僻,又被守衛圍得跟個鐵桶一樣,不該叫人知曉沈嬋在那裏才對。

  守衛不敢看沈彥之,顫著嗓音回話:“屬下不知……隻是先前塢城和青州交戰,周邊村落裏一些村民往別處逃,途經淨慈庵進來討過飯,屬下帶人驅趕時,驚動了沈嬪娘娘,娘娘心善,命人給那些難民準備了齋飯,興許……就是那時候走漏的風聲。”

  沈彥之怒急,一腳踹翻了跟前的幾案,蒼□□致的臉孔上幾乎壓不住翻騰的戾氣。

  上一次有人用沈嬋脅迫他,還是秦鄉關一役。

  那是他至今不願過多回想的一戰,所有的虛妄和痛苦,似乎都是從那時開始的,那是他永遠醒不來的噩夢,在這泥潭裏越陷越深。

  守衛見沈彥之發怒,為惶恐伏低了身子。

  沈彥之卻閉了閉眼,艱難發:“沈嬪娘娘被帶走前,有被為難?”

  守衛連忙搖頭,“帶兵去庵堂的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進禪房同沈嬪娘娘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沈嬪就跟著太子妃娘娘上馬車了,並未被為難。”

  聽到是秦箏去帶走的沈嬋,沈彥之猛然掀開眼皮,臉部肌肉繃得死緊:“阿箏?”

  屋外有侍者匆匆來報:“世子,不好了!安元青跟著楚軍一起圍攻塢城了!他們說沈嬪娘娘在他們手上,讓咱們交出安元青家眷!”

  沈彥之背對侍者站著,久久沒有發話。

  有一瞬間,侍者甚至從沈彥之的背影裏看出了幾分頹廢和蒼涼,侍者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忙低下了頭去。

  從得知沈嬋被抓,沈彥之就猜到會有眼前的局麵了。

  如果是楚承稷直接命人帶走的沈嬋,他或許還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沈嬋或許不知道為何會被抓。

  秦箏親自去接的沈嬋,顯然他對安家所做的一切,秦箏都已知曉,並且告訴沈嬋了。

  他不怕在外人跟前卑劣、不折手段,畢竟那個清風朗月的沈世子,早在秦鄉關一役的時候,就死了,苟活在這世間的,就是一個『奸』佞小人。

  但那是他拚上『性』命也想護著的兩人,唯二想讓他們永遠不要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兩人!

  如今卻都在楚成基跟前,目睹自己這卑鄙下作的樣子。

  “世……世子?”侍者見沈彥之遲遲沒有出聲,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

  桌上的腳燭台被人用力擲了過來,重重摔在地上,銅鑄的燭台生生摔凹進去了一塊,見摔東西的人怒氣之盛。

  沈彥之眼底翻湧著駭人的血『色』,頸下的青筋都一條條凸了起來,歇斯底裏吼道:“都滾出去!”

  侍者和報信的守衛不敢再待在房內,連滾帶爬退出房門。

  房門合上的時候,沈彥之才失去所有支撐一般,頹廢坐到了書案前的台階上,痛苦捂住眼。

  一盞茶後,沈彥之再次出現在塢城城樓上時,已經換了一身靛藍『色』織錦長袍,頭發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苟,遠遠看去,除了身形清瘦了些,依舊豐俊朗。

  安元青顯然已和楚軍統一了陣線,一見沈彥之出現在城樓上,立馬大喝:“沈彥之!速速放了我妻小老母!”

  被綁上城樓的安家家眷似乎也意識到她們有救了,有的在哭,有的在大聲喚安元青。

  沈彥之像是聽不見這些聲音,視線直直地落到了楚軍陣前的那兩名女子身上。

  沈嬋並未被綁起來,相反,貼身伺候她的兩名婢子都還跟在她身後。

  才下過一場秋雨,天氣一下子涼了起來,沈嬋穿著櫻草『色』的折枝花紋襦裙,外罩一件鵝黃的『毛』絨大氅,『露』出巴掌大一張瘦削的小臉。

  身形雖瘦弱,但的確是沒受過苦的樣子。

  秦箏就站在沈嬋邊上,白裳紅氅,眉眼清冷亦壓不下那份絕『色』。

  她自始至終都沒朝城樓上看一眼,會出現在這裏,似乎隻是為了讓沈嬋在萬軍陣前,不太過孤立無援。

  沈彥之遠遠看著她冷漠的容顏,將舌尖咬出淡淡的血腥味,才把所有的痛『色』都完美掩藏眼底。

  城樓下,剛從孟郡調回來的林堯正在馬背上摩拳擦掌,計劃一會兒怎麽攻塢城,忽覺一道視線暗沉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忙抬起頭,發現是楚承稷在看自己,趕緊挺直了腰背,心說太子殿下好好的,怎麽突然用這麽陰沉的眼看自己作甚?

  正努力正襟危坐,卻發現城樓上那姓沈的,眼睛跟黏在太子妃身上了一樣。

  林堯福臨心至,瞬間白了楚承稷為什麽突然看他。

  林堯趕緊大嗓門罵道:“姓沈的!你再不放了安將軍家眷,別怪我們對你妹妹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