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亡國第六十四天
作者:團子來襲      更新:2022-02-11 23:08      字數:3930
  秦箏聽林堯喚楚承稷殿下, 便知他肯定已經知曉了楚承稷的身份,回寨的路上詢問青州戰況時,林堯誇起楚承稷來, 也叫一個滔滔不絕。

  “咱們奪取青州城當晚, 殿下僅憑一番口舌, 就說得城中趕來支援的大官倒戈,平白收獲了一千人馬。被趕來的朝廷大軍圍困於城內時, 殿下也是屢出奇計, 對方強攻殿下就嚴守, 等對方幾次三番攻城未果士氣大跌時,再命我率兵夜襲, 直叫朝廷大軍晚上也不敢睡好覺,同時又暗中派趙逵兄弟率兵守在前往孟郡的必經之道, 劫了對方的糧道。最後才在朝廷大軍身心疲憊時發動反攻, 當真是勢如破竹……”

  林堯說得簡略,秦箏卻能想象出楚承稷運籌帷幄的樣子。

  朝廷圍困青州的精兵人數的她們兩倍,這不管怎麽看都是一場艱難的守城戰,哪怕抗住了進攻, 在人馬懸殊巨大的情形下,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打反攻戰。

  等朝廷那邊緩過勁兒來,隻會對他們更不利。

  但楚承稷不僅抓住了對方糧草不足這個致命缺點, 在斷他們糧道之餘, 又派兵夜襲騷擾,讓朝廷兵馬一直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 終至疲敝。

  不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隻是還真扛不住他這波心理戰術。

  秦箏嘴角上揚了幾分,怕被人瞧出什麽端倪, 道:“此戰凶險,寨主和弟兄們都辛苦了。”

  林堯連連擺手:“沒有您和殿下,也就沒有祁雲寨的今日,我和弟兄們跟著殿下,說實在話奔的都是前程,哪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說起凶險……”

  林堯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不該說後麵的話,他話音突然止住,倒是讓秦箏起了疑心。

  秦箏清淩淩的目光裏帶著點擔憂和困惑,被她這般看著,林堯愈發覺著心虛,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當夜有個小卒衝著殿下放冷箭,好在被殿下截下了,隻是有驚無險。”

  秦箏聽到“放冷箭”三字,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神色微變。

  沈彥之已經離開青州前往閔州,那對著楚承稷放冷箭的應該不會是他才對。

  她和林堯一行人剛下山腰,就見楚承稷帶著浩浩蕩蕩一眾人出現在山寨門口。

  他身量本就高,今日著一身玄甲,甲衣上的鐵片在日頭下泛著暗光,頭發全束了起來,更顯英挺威武,天生的冷白皮讓他眸色更濃重了些,也加重了身上那股疏離感。

  他身後跟著十餘個披甲執銳的將士,個個身形高壯,威風凜凜。

  前來迎接的寨中老小隻敢遠遠看著,議論的聲音都壓得極低。

  一向張揚的林昭跟在他後邊,隔老遠都能看出她渾身不自在,仿佛是被拐賣了還被迫不能吱聲,見到秦箏和林堯,她眼裏才又升起了亮光。

  “哥!”林昭嘹亮喊了一嗓門。

  離寨半月有餘,林堯再見到胞妹,心中自是高興,但如今一切都步上了正軌,規矩還是得拿出來,他走近後就遞了林昭一眼:“不可在殿下跟前大呼小叫,沒規沒矩。”

  楚承稷視線掠過秦箏,說了句:“無礙。”

  林昭立馬送了她哥一個鬼臉,可到底還是收斂了幾分性子。

  林堯衝著楚承稷抱拳,匯報戰果:“末將幸不辱命,圍困在後山的官兵已盡數被俘。”

  楚承稷的態度比起從前倒是沒什麽變化:“沒有外人在,林將軍不必多禮,清點戰俘人數,能收編的就盡數收編。”

  林堯應是。

  秦箏等他們交接完,才喚了楚承稷一聲:“殿下。”

  算是多日不見打個招呼,也算是迎接他凱旋。

  可能是這逃亡的一路她一直都相公長相公短的叫他,後來私底下又稱呼他的表字,現在這“殿下”二字一出口,秦箏自己都覺得生疏得不行。

  楚承稷明顯也怔了一下,意味不明掃了她一眼,才輕點了下頭:“這些日子,辛苦阿箏了。今日回寨,也是為接你去青州。”

  她在外人麵前稱呼他“殿下”,他卻直接喚她“阿箏”,其中意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秦箏莫名覺得臉熱,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臉上瞧著倒是一派泰然。

  和林氏兄妹分開後,她跟楚承稷一起回院子收拾東西。

  一進院子,楚承稷就往窗前掃了一眼。

  秦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不其然在窗台上看到了那隻信鴿。

  她還以為是楚承稷軍務繁忙,又有人聯絡他了,道:“有人飛鴿傳書與你,莫不是青州那邊又出了什麽變故?”

  楚承稷看了秦箏一眼,在秦箏困惑的目光裏,一言不發取下了信鴿腳上的信件,看都沒看就揣進了袖袋裏,隻說:“不是。”

  秦箏:???

  不太理解,但他似乎情緒不太好。

  秦箏想不通他情緒不好的緣由,他又不願意說,秦箏便也識趣地不多問,專心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她們來山寨的日子雖久,但還真沒什麽細軟可收拾。

  秦箏自己的衣裳,除了被沈彥之帶走在別院裏穿的那件能入眼,其餘的都是寨子裏的婦人不穿的舊衣裳,沒什麽帶走的必要。

  首飾也隻有一根玉簪和一根木簪。

  楚承稷的東西就更不用說了,他一半的衣物都是林堯的。

  秦箏倒是沒覺得他們東西少沒什麽不對,甚至還有點歡喜這樣搬家輕鬆自在,畢竟不會太累。

  楚承稷看著她拿個小匣子把銅鏡、木梳、簪子都裝進去後,匣子裏都還是空蕩蕩的,眉頭倒是擰了起來。

  秦箏背對著他站在木箱處疊衣服,沒瞧見他擰起的眉峰,問:“你的衣裳大多都是寨主的,我給你拿兩身換洗的帶走,其他的就不帶了吧?”

  他如今都奪下青州城了,自然也不會再缺一身衣裳。

  楚承稷突然道:“都不要了,就這樣走吧。”

  秦箏詫異回頭看他,發現他情緒似乎更不好了,遲疑道:“怎麽了?”

  楚承稷避開她的視線,說:“青州城內一切都有。”

  心口處有些微妙的窒悶,充斥著一種名為愧疚的情緒。

  她從來不主動向他索求什麽,看到她把銅鏡、木梳都當寶貝放進首飾匣子裏的時候,他心口像是被什麽重重捏了一把。

  曾經東宮的金玉寶石她都沒放在眼裏過,現在能讓她搬家都惦念要帶著的,竟然隻是這樣一些東西。

  秦箏雖然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但那些衣裳的確沒什麽帶走的必要,便從箱底翻出自己離京時帶走的那兩根金釵和楚承稷賣魚賺來的百來個銅板,一起放進了木匣子裏。

  她看著這些東西,還能想起他們當初出逃時的狼狽模樣,當時隻覺前路迷茫,現在心底更多的卻是感慨,唇邊不自覺染上一抹笑意,寶貝似的把匣子捧懷裏:“旁的就罷了,這些東西我可得帶走。”

  她們一路風風雨雨走來的記憶,全在裏邊了。

  楚承稷望著她含笑的一雙明眸,隻覺心底愧意更重,道:“以後我會給你更好的。”

  秦箏瞪他:“那這些也不能丟。”

  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秦箏的意思。

  心口突然有些漲滿,楚承稷沒再說話,隻坐在竹椅上看著秦箏心血來潮數起匣子裏的那些銅錢,心底翻湧著他自己才懂的情緒。

  “……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怎麽沒了?我記得明明有一百二十枚的。”埋頭數銅板的秦箏嘀咕著,正不死心想重數一邊,卻被楚承稷拉住了皓腕。

  “還差多少,我補給你。”他靠得有些近,仿佛當真隻是為了湊過來看她怎麽數的。

  “……一枚。”

  氣氛已經不對了,秦箏沒敢抬頭,盯著自己手上的木匣子,仿佛是要盯出一朵花來。

  楚承稷正要把她那顆低垂的腦袋扒拉起來時,窗欞處突然傳來“篤篤”兩聲。

  二人齊齊看去,窗欞隻開了一條縫,卻還是能瞧見那隻鴿子站在外邊,正用一雙豆豆眼瞅著他們。

  發現她們終於注意到自己後,鴿子趕緊又啄了兩下窗欞。

  方才楚承稷取下信件後,放了鴿子就順帶把窗葉也關上了,沒想到那隻鴿子竟然還沒走。

  秦箏把木匣子放到一旁,起身推開窗戶,信鴿趕緊衝她“咕咕”叫了兩聲。

  秦箏輕咳一聲掩飾方才的尷尬,問:“是不是忘了給它喂碎米了?”

  楚承稷方才捏著秦箏手腕的那隻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的溫度,他無意識摩挲了兩下,視線淡淡瞥過那隻信鴿:“不必給它添食了,它比其他信鴿沉了不少,送信都慢了。”

  秦箏看了一眼信鴿日漸圓潤的身形,感覺楚承稷說的不像是假話,怕再喂下去會害了這隻鴿子,隻得伸出一根手指頭摸了摸它腦袋:“你長胖了,耽誤送信,不能再給你吃了。”

  鴿子歪著腦袋看她:“咕?”

  院門外傳來話音,是林堯命人來問她們這邊收拾得怎麽樣了。

  楚承稷從竹椅上起身,對秦箏道:“啟程吧。”

  秦箏把楚承稷自製的那支紫毫筆也放進木匣子,這才抱著木匣子往外走。

  楚承稷揶揄道:“那兩隻兔子你也一並帶走好了。”

  秦箏衝著他點頭:“我真是這麽想的。”

  兔子被他逮回來,一直都是秦箏在喂,早喂出感情來了。

  於是屋簷下那個兔子筐就被院外一名將士進來拎走了。

  門外還圍著不少想來給她們送行的人,但懼怕那些個披甲執銳的將士,隻遠遠站著。

  雖然沒在這地方住太久,但如今要離開了,秦箏心裏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情緒,

  盧嬸子備了不少幹貨和熏肉,“娘子你這一走,往後怕是也不會再回這地方來了,這熏肉是我年前就熏上的,你帶著。”

  秦箏莫名因為盧嬸子這番話傷感起來:“嬸子不跟我們一起走?”

  盧嬸子揩了揩眼,搖頭:“嬸子的根在這裏,嬸子就不跟你們走了。”

  秦箏知道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哪怕遇上天災都不願再離開故土,隻得同盧嬸子道別。

  院外不少人見她出去了,有的喚她“秦師傅”,有的喚她“軍師夫人”,手中拎的不是山貨就是雞蛋肉食,說是一份心意讓她收著。

  秦箏自是不肯要,一再向大家承諾,往後還會回兩堰山來看他們。

  出寨的一路上都有人跟著送他們,一直送到堰窟處才作罷,上了吊籃後,秦箏隻覺心中百感交集,眼眶都澀了幾分。

  楚承稷伸手抹過她眼角:“阿箏,為夫具有榮焉。”

  寨子裏的人對秦箏的敬重,可比對他更甚。

  他知道她在山寨裏都帶著大夥兒做過什麽,教過他們什麽,寨子裏的人這般敬重她、舍不得她,楚承稷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有一些為她驕傲的情緒在裏麵。

  兩堰山的危機一解除,除了秦箏她們要離寨前往青州城,還有王家祖孫得被趕出寨子。

  王家祖孫是在秦箏她們走後才被放上吊籃的,比起為秦箏一行人送行時的熱鬧,王家祖孫離寨時,除了堰窟處放繩索的漢子,竟再無一人。

  寨子裏的漢子劃船把他們送到岸邊後,扔給她們祖孫兩一個包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家祖孫杵在路口,看著廣袤的天地,卻生生邁不動腳。

  她們在寨子裏待了一輩子,還從未下過山,也不知自己離開了祁雲寨,還能去哪兒,如何過活。

  王秀看著遠處的江麵上隻剩一個黑點的大船,想起秦箏離開時候全寨人去送她的情形,不甘和嫉妒過後,隻是怔怔地看著那邊,淚流不止。

  作者有話要說:  鴿子:我懷疑你楚某人是在打擊報複我!(控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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