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亡國第三十九天
作者:團子來襲      更新:2022-02-11 22:56      字數:4037
  兩堰山。

  寨子裏不同於往日, 處處都是緊繃凝重的氣氛。

  拿了新兵器的祁雲寨眾人跟著幾個小頭目在空地上操練,王彪匆匆走進林堯院中,驚喜道:“寨主,黑虎崖和風火林兩個山頭的人已經過來了, 其他山頭當家人也在趕來的路上。”

  祁雲寨勢單力薄, 若是單獨跟官府對上, 無異於以卵擊石。

  跟其他山頭擰成一股繩, 官府一時半會兒便也難啃下他們這塊硬骨頭,王彪怎能不驚喜。

  林堯正和楚承稷在看桌上那張青州城輿圖, 聞言眉眼間的鬱色一掃而空,當即就道:“快請。”

  王彪領命去迎那兩大山頭的人。

  他出門後, 林堯才看向長桌另一頭的楚承稷,眼底不乏欽佩之色:“我現在才明白, 為何你一大早就讓弟兄們拾掇整齊, 還有模有樣練了他們一個時辰, 就是為了此刻做戲給他們看的吧?楚兄唬人一貫是有一手的,不過你是如何確定, 青州境內其他山匪收到祁雲寨的信後一定會前來相助的?”

  楚承稷目光依然鎖定在輿圖上,清冷的眸色裏,再不見從前那抹溫和,愈發深不可測,周身氣息似乎也冷淡了幾分。

  這兩天除了林堯這個躲不掉必須得同他商議的, 連王彪都不太敢往他跟前湊了。

  當事人顯然沒這個自覺, 用朱筆在輿圖上圈了幾處地方,眼皮都沒抬一下,嗓音清冷淡漠:

  “唇亡齒寒,有盤龍溝的前車之鑒在, 青州境內各大山頭人人自危,官府若是逐個擊破,如今剩下那些山頭,哪個能與盤龍溝匹敵?單打獨鬥同官府抗衡,無異於等死。”

  “祁雲寨占據天險,又有朝廷的兵器在手,他們此番前來,與其說是幫祁雲寨,不如說是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說到後麵,楚承稷終於停了筆,抬起一雙幽涼沉靜的黑眸:“不過各大山頭還不知我們是要打進青州城劫人,如何說服他們結盟,還得看寨主的。”

  這也是為何祁雲寨不等各大山頭自己找上門來,就早早拋出橄欖枝的原因。

  僅憑祁雲寨的兵力,是絕對不夠官府塞牙縫的,把其他各大山頭的人都拉來了,倒是勉強能與之一戰。

  可其他山頭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們求的是安穩,而不是跟著祁雲寨去同官府硬碰硬。

  林堯看著青州內城的輿圖,眉頭皺得死緊:“朝廷派了三萬剿匪的精兵,整個青州境內的山匪加起來也才不過數千人,雙方實力懸殊太大,隻怕說不動各大山頭的人。”

  “不出三日,青州剿匪的官兵就會被調走。”

  楚承稷這過分篤定的語氣,讓林堯詫異一揚眉,“好,一會兒王彪把人帶過來了,我去跟各大山頭當家的談。”

  楚承稷不說剿匪的官兵為何會被調走,林堯也聰明地沒多問。

  楚承稷拿起山寨的輿圖繼續看寨子裏的防禦工事,自盤龍溝從後山攻上來後,那邊崖壁上的橫木就被寨子裏的人一把火燒了,如今祁雲寨隻能從堰窟進出。

  隻有寨子裏自己人時,靠著吊籃上下不成問題,但其他山頭的人也要進寨,僅靠吊籃升降就很麻煩。

  楚承稷目光落在了兩堰山後山和江水對麵的山壁上。

  若是能在山頂跨江修建一座橋,聯通對岸的山脈,進出祁雲寨就方便得多,山寨的勢力也更容易向外擴張。

  到了山窮水盡之時,退回兩堰山,砍斷連接兩岸的索橋,便能安枕無憂。

  隻是中原一帶地勢平坦,少見索橋,懂行的工匠恐怕難尋。他當年也是征兵西陵打那幾場苦戰,才見識過索橋是如何將天塹變成行軍急道的。

  他輕撚手中朱筆,心中忽而冒出一個奇異的想法來:

  她或許知曉該如何修建索橋?

  可她現在在沈彥之手上。

  狹長的眸子半垂下來,掩住了眸中所有深幽的神色。

  不是沒懷疑過她反常的緣由,但正是懷疑過,此刻才更不願去深想她當時的選擇。

  她一貫聰明,從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

  在他跟前為了保命,會伏低做小、嘴上抹蜜討他歡心,在沈彥之跟前呢?

  因為這微頓的片刻,毛筆筆尖在白紙上暈開一團濃墨,甚是紮眼。

  須臾,那雙清冷的眸子裏又極其詭異地浮起一抹溫和來,林堯看到他那個眼神脊背就莫名地一僵。

  不等他開口,對方已風輕雲淡說了句:“明哲保身沒錯。”

  林堯不知他為何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但在他那溫和卻壓迫感十足的視線下,還是趕緊點了頭:“沒錯沒錯。”

  楚承稷緩緩道:“錯在不知進退的人。”

  這句話林堯就更聽不懂了,不過一被楚承稷的視線掃到,他還是趕緊狂點頭:“對對,不知進退最該死!”

  自早上回絕了沈彥之後,他倒是一上午都沒再過來。

  秦箏樂得清靜,本以為這個時期的沈彥之還是個麵皮薄的,恪守禮儀,被她那番話一刺,就不好意思再來了,卻不想是自己太天真了。

  剛到午時,一群侍女就捧著菜肴進了小院,將秦箏房裏的八仙桌擺得滿滿當當。

  秦箏眉頭蹙起,還未弄清這是什麽情況,聞聲過來的林昭直接被兩名侍衛架住了。

  “你們幹什麽?”林昭是個暴脾氣,若不是有傷在身,隻怕已經跟那兩名侍衛動手了。

  “大人要在此用飯,麻煩這位姑娘回避片刻。”侍衛麵無表情答話。

  秦箏當即就道:“放開她,她同我一起用飯。”

  右眼皮突突直跳,秦箏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個侍衛不為所動,在林昭奮力掙脫時,其中一人直接捏上她肩胛骨處的傷口,林昭頓時痛得臉色一白,卻不肯示弱,抬腿對著那名侍衛的肚子狠狠頂了一膝蓋。

  那名侍衛痛得弓起身子,手上的力道一鬆,就讓林昭掙了出去。

  林昭記仇地給了另一名侍衛一鞭腿,卻被侍衛抬手擋下。

  隨後趕來的一眾侍衛紛紛拔刀,對準了林昭。

  秦箏見狀不妙,直接撥開一眾侍衛,擋在了林昭跟前:“你們要帶她走,便將我一並抓走。”

  “都退下。”

  一道冰寒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侍衛們紛紛收了刀,退到一邊。

  沈彥之今日沒穿官袍,著一身玄色常服,衣襟上精致的銀色暗紋在日頭下閃著流光,腰間綴著雙魚佩,少了幾分陰寒鋒利,多了幾許少年意氣。

  他抬腳進門,目光落到秦箏身上,有驚豔,有眷念,也有掩藏得極好的痛楚和偏執。

  她果然還是最適合穿一身白衣,不笑的時候,清冷如九天之上誤入凡塵的仙。

  視線掃過她發間時,注意到那根色澤暗沉的木簪,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愈發陰沉了下來:“昨夜送簪子的是何人?”

  一個麵生的侍女嚇得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哆嗦著道:“是……是奴婢。”

  沈彥之看都沒看一眼那侍女,“拖下去,砍了。”

  侍女嚇得連連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沒有人搭理她,兩個侍衛上前,用帕子堵了那名侍女的嘴,直接把人給拖下去了。

  秦箏掙紮再三,還是出言阻止了:“住手。”

  這種男主或男二用打殺下人的方式來逼迫女主的劇情,秦箏以前看書那會兒就覺憋屈得慌,沒想到穿書過來,倒是讓自己碰上了。

  她最煩主角談個戀愛,心情不好就殺奴仆的戲碼。

  如果她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或許不覺得這有什麽,但秦箏是個現代人,這瘋批反派還是因為自己,莫名其妙就要殺昨晚給她送簪子過來的侍女,秦箏做不到無動於衷。

  甚至還想掀開這瘋批反派的頭蓋骨瞧一瞧,看他腦子到底是個什麽構造,才會動不動就想殺人。

  沈彥之看著秦箏,目光偏執:“她送來的東西你不喜歡,留她有何用?”

  秦箏想不通沈彥之這是受了什麽刺激,果然瘋批反派的愛,不是誰都能消受得起的,她冷聲道:“不關她的事,簪子太貴重了,我不要。”

  知道了她不肯戴那簪子的緣由,沈彥之的態度奇跡般地緩和了下來:“一根簪子算什麽,比那貴重百倍千倍的,阿箏都配得上。”

  他做了個手勢,護衛便鬆開了那名侍女。

  沈彥之瞥那侍女一眼:“去將簪子拿來。”

  片刻後侍女並捧著檀香木盒走過來,半跪於地,見檀香木盒高舉於頭頂。

  沈彥之看向秦箏:“阿箏簪上吧。”

  林昭心口劇烈起伏幾下,忍無可忍:“你別太過分!”

  沈彥之視線落到林昭身上,他目光冰冷又散漫,帶著幾分不耐,像是再思考要不要再留這個聒噪的人,但見秦箏那般維護她,還是按捺住了心底的想法,隻對身後的侍衛道:“把人帶下去。”

  林昭自是不肯走,秦箏怕他們對林昭不利,也不敢輕易讓開。

  沈彥之已在八仙桌前落座,見秦箏依然護在林昭跟前,單手支撐著下顎,望著她道:“我隻是想單獨同阿箏吃頓飯,暫時讓這位姑娘去別處用飯而已。阿箏若再讓我傷心,我就不能保證她是否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林昭當即就罵了回去:“狗官!你當姑奶奶怕你?你算個什麽東西?”

  陳青手中長劍出鞘半寸,做勢就要上前,沈彥之抬手製止了他,蒼白的臉上似孩童得不到心儀玩具的偏執神色。

  他在等秦箏的選擇。

  秦箏五指攥緊了掌心,對林昭道:“阿昭,你先下去。”

  林昭不放心她:“阿箏姐姐……”

  “別擔心,我有些話想單獨同沈大人說罷了。”秦箏打斷了林昭的話。

  讓林昭留在這裏,以林昭的性子,隻會吃虧。

  林昭被幾個侍衛推搡著一步三回頭出了房門。

  沈彥之瞧見了秦箏那冷漠的眼神,眼尾泛起微紅,無盡痛苦之中,卻又升起一絲不死不休的麻痹般的快意。

  他的確是被今晨秦箏讓人帶去的話給刺激到了。

  有夫之婦?

  他不知道在她失憶的這段時間裏,她同那廢物太子發生過什麽,但她甘心認那草包為夫,仿佛是在他心口紮進了一根毒刺,嫉恨和妒火燒進四肢百骸。

  前朝太子都同她說過些什麽?

  騙她他們才是一對恩愛夫妻麽?

  前朝太子一無是處,也就還有張臉看得過去,騙失憶的她的確是綽綽有餘。

  有時候他都懷疑前朝太子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有朝一日回到他身邊後,這般報複他。

  他想過同她重新來過的,就在今早,卻又幾乎因為她那句話擊潰了所有理智。

  她忘了他,就可以這麽肆無忌憚地出言傷他了?

  是啊,反正她也不會知道他有多難過。

  昨夜還想她不記得了也好,但在今晨聽過她那句有夫之婦後,他隻想偏執地把他們曾經經曆過的一切都重來一遍。

  沈彥之望著秦箏笑,眼底卻全是破碎感,他吩咐戰戰兢兢立在一旁的侍女:“還不看座?”

  侍女忙拉開繡墩,示意秦箏落座。

  他視線略過那枚玉簪,有些偏執地問:“是阿箏自己簪,還是我幫阿箏簪?”

  他這句話讓秦箏想起那個清晨,楚承稷幫她綰發的場景來。

  心髒像是被一雙手捏了一下,窒悶得有些疼。

  她看向捧著檀木盒子跪在地上的侍女,手因為托舉太久,侍女兩手都有些發顫了,把頭垂得很低,哭得無聲。

  秦箏不出一言,拿起那根玉簪,簪到了自己發間,目光清冽看著沈彥之:“滿意了?”

  明明她一切都照自己的意思做了,觸到秦箏的目光,沈彥之心口還是針紮一樣泛起綿密的疼意,他有些難堪地別過了眼,揮手示意陳青和屋內的侍女全都退下。

  房門沒關,他再逾越無禮,還是給了她這一絲尊重。

  明明從進門開始就一直咄咄逼人的是他,但這一刻脆弱到兩眼發紅的也是他,再無外人在場,他卑微到近乎祈求地說了聲:“阿箏,再陪我好好用一次飯,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武嘉帝:明哲保身的媳婦兒沒錯,不知分寸的某人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