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失無所失
作者:梁栩栩黃道士      更新:2021-11-18 08:27      字數:2187
  大小夥子莫名其妙就哭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吭嘰,"誰在最需要的時候輕輕拍著我肩膀,誰在最快樂的時候願意陪我分享,日子那麽長,我在你身邊。見證你成長讓我感到衝滿力量……姑,你別嚇我啊,姑,咱好好的唄,姑,你這樣我可咋辦啊,姑……"

  我想說我沒事,卻不知要給他什麽反應。

  好像隻剩下走。

  不停地走。

  緩解心頭的茫然。

  從繁華的商圈走到川流不息的馬路,又穿進空蕩蕩的巷子。

  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不知是欣賞我的石膏手拎包,還是因為純良跟在我後頭一直不停地哭。

  黃昏片月,碎陰滿地。

  我恍惚間發現已經走回到三姑家的小區。

  下意識的進了單元樓。走到門口純良就抽著鼻子摸出鑰匙開門,進去就給他嚇了一跳。

  客廳臥室的窗戶大開。

  風吹的窗簾鬼魅般鼓包搖晃,屋內的擺件雜貨灑落了一地。

  連我放在臥室裏的行李箱都被打開了。

  純良以為是遭賊了。

  檢查了一圈發現沒丟值錢的東西,連他扔臥室的平板電腦都沒人動。

  唯獨牌位、香罐、還有我放在家中的符籙被翻得亂七八糟。

  很顯然,袁窮放進來了大靈想要偷師父的頭蓋骨灰。

  當我撿起牌位的時候,卻在王姨的牌位上看到纏繞的一縷長長的發絲。

  放在鼻下聞了聞,瞬時了然,袁窮派來的是家然姐。

  鄭家然為了掩人耳目,亂作了一通。什麽都沒拿。

  留下這縷長長的發絲給我通風報信,令我安心。

  我和純良說了句沒事。

  撿起三個牌位,重新擺放回臥室裏搭著的案桌。

  鎖好臥室的房門。

  我點燃香罐放在牌位旁,旋後就跪了下去。

  腦子裏很空很空。

  即使跪著,也不知要和師父、王姨,三太奶講些什麽。

  本能的磕了三個頭,跪在那就開始長久的發呆。

  純良敲門問我有沒有事,要進來和我聊天。

  我強撐著精神和他說要睡一覺,"走累了,醒了再聊吧。"

  純良哦了聲,大概是聽到我聲音就放心了,沒再打擾我。

  窗戶還開著,暮色漸漸地加重,窗簾被吹的發出颯颯響動。

  我靜靜地等待融入黑暗。

  眼珠轉動間,看到了放置在牆角的除草劑。

  買來養花用的。現在看到它,腦子裏有根神經兀自蹦了蹦~

  撐著跪麻的雙腿站起來,我拿過那瓶除草劑又跪倒牌位麵前。喝了這個,就能解脫了吧。

  家人是不是就不會被傷害了?

  成琛也不用傷害自己,為我這陰人謀劃了。

  我兀自笑笑,居然感覺到很輕鬆。

  剛要擰開蓋子,動作卻突然一頓--

  腦中浮現了跪在王姨墳頭前的畫麵。

  我對著王姨說,"王姨,您放心,栩栩會堅持到最後,不到我咽氣的那一刻。我絕不屈服。"

  抬眼看向王姨的牌位,我無端看到王姨在我懷裏咽氣時的場景,"栩栩。為我三太奶報仇……"

  握著除草劑的手顫了顫,"王姨,王姨……"

  眼前再次看到了家人,他們在白光中笑著看我。

  對視了一會兒,他們便轉身走遠,回頭還衝著我笑,揮著手,似乎在和我告別。

  我無聲的張了張嘴,光耀一晃,白光中出現了成琛。

  他一臉嚴肅的道,"我最後問你一次,一定要做先生嗎。"

  沒用我開口,就有一記很青澀的女音回他,:"成琛,曾經我以為。我長大後,要麽做一份喜歡的工作,要麽去幫我爸爸打理酒樓。但我撞了邪,像是被人連根拔起扔到了深山裏,那種滋味很無助,很恐懼,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幸運,能遇到貴人。沈叔,遇到你,我想保護自己。也保護其他人,所以,我一定要做個先生。"

  是我。

  十二歲的我。

  梁栩栩對成琛說過的話。

  陰陽先生的理想。是我十二歲起,就深深的種植在骨子裏的。

  但是我現在……我現在……

  我真的很沒出息!

  竟然想要逃避!

  我怎麽能……

  手裏的除草劑頹然的落到地板,骨碌碌的滾遠了。

  我搖著頭。看到了白光中的自己。

  十二歲的梁栩栩,笑的恣意張揚,無所畏懼。

  我看著她。想跟她一起笑,可是看著看著,隻覺得渾身沒有一絲絲的力氣。

  "對不起。梁栩栩,沈栩栩不知道要怎麽走下去了。"

  我喃喃自語,"我現在連死都不敢死,死了我對不起為我付出的親人,再也報不了血海深仇,不死,我這副樣子要怎麽活,還是報不了仇,死局,這是死局,要怎麽解,怎麽解,路在哪裏啊,你告訴我,路在哪裏……"

  啪嗒~啪嗒~

  淚珠兒一顆一顆的落到膝前的地板。

  我呆呆的看著,甚至沒感覺到自己哭了。

  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袁窮一根一根的拔走了。

  但是我不疼,一點都不疼。

  呼呼~呼呼~

  窗外的風大了幾分。

  案桌上的牌位都被吹得咯咯搖晃直響,床頭櫃放置的書本被吹得簌簌翻起了頁。

  攤開的行李箱裏飄蕩出一頁紙張。

  好似一葉風箏,在臥室的上空盤旋搖曳。

  不自覺地,紙張竟然落到了我的膝頭。

  我低頭看去,淚珠啪嗒~落到了紙張表麵。

  水潤暈開。

  霎時間,上麵竟然就浮現了字體。

  沒待我反應過來,師父的清潤的嗓音就在臥室中不疾不徐的響起--

  "人立於世,問心不問路,既已痛無可痛,失無所失,就拿起你最近的武器,用你的一腔孤勇,在天地間撕開一道光芒,以術開道,屠盡妖邪,清理門戶,栩栩謹記,入我門下,為師百無禁忌。"

  我反複看著那頁紙,身後發出哢吧!~一記脆音。

  轉回頭,是我先前"隨手"放在梳妝台上麵的一個粉餅盒摔落到了地板上。

  剛剛好它摔得四分五裂,剛剛好,將我順手藏在粉餅盒底部的骨灰紅色紙包摔了出來。

  一刹那間。

  我周身一震。

  猶如醍醐灌頂,好像什麽都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