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棋局
作者:傾風撫竹      更新:2021-08-14 18:24      字數:4000
  .,

  ??山洞裏火堆上的火照得石壁通紅,慕連世沒有轉過身,裏麵的侍衛也一個個坐得跟鍾似的筆挺,見著祁應進來依舊無動於衷。

  ??“你竟然真的抓了他!”慕青容早就有猜想,直到她看見了慕連世,這才確切地相信,“你幹了件蠢事。”

  ??祁應抱臂靠在洞門口,他們剛進山洞外邊就下起雨來,不進不出的位置,雨還能落在他的背上。慕青容見祁應不說話便將他往裏拉了拉,“我以為你會借刀殺人。”

  ??“借慕青衣殺掉慕連世?”祁應走了幾步,聲音不徐不疾,隻是山洞裏在小的聲音都能變成回音,慕連世霍地轉過頭看著兩人,麵色僵硬至極。“你真是這麽想的?”

  ??慕青容轉身看著洞外的方向,慕連世的目光讓她有些煩躁,也許是下雨的緣故,雲林山間悶悶的,雨打在泥地裏啪嗒啪嗒聲如水簾入湖。

  ??“我巴不得他現在就死!”慕青容深擰眉頭,袖間的手掌緊緊握住。

  ??口不對心,祁應低下頭輕笑了幾聲。

  ??“你果然勾結東寧人!”慕連世已經冷冷開口,對著慕青容和祁應的背影狠狠咬牙。

  ??那時暗衛首領一個人護著他衝向曇京,眼見離曇京不遠,一路上沒有在殺出來的人,慕連世以為自己安全了,卻沒料到這才是真正的危險。

  ??彼時他懸著的心還未放下,身邊隻有一人,縱慕連世怎麽懷疑都不會曉得,這個最後留在他身邊看似忠心耿耿的人一直尋找著拿下他的機會。慕連世防著的是周邊,卻不是暗衛首領。

  ??而危險,一直都在身邊……

  ??直到慕連世被安慰首領突襲之後帶到這裏的山洞,看著山洞裏一對麵色嚴肅的東寧軍,他才知道待在自己身邊十多年的一直都是敵人。就如同薑柏深一樣,敗在身邊的人手上。

  ??慕青容會和祁應並肩而來,讓慕連世更加堅定一切都是慕青容編造的謊言,而在曇京聲稱慕青容有可能勾結敵國的慕青衣更值得讓他相信。

  ??“我勾結東寧人?”慕青容背過身冷笑著靠近慕連世,卻一點兒都不反對,“對,我勾結東寧人,我是大成的叛徒,這個世界上隻要有慕青衣就夠,根本不需要我的存在,你說是嗎?”滿滿的怒意,恍如當初她在天牢裏的叫囂,如果不是忍辱負重,她本就不會在慕連世變成偽裝得乖巧。

  ??慕青容俯下|身半蹲在慕連世身邊,看著火的跳耀,轉過臉看這個年過半百兩鬢漸白的人被捆住了手腳,金鑾殿上一國之君的睥睨被壓製,她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暢快,就像是自己在曇京被禁錮這些年還須得裝作多麽懂事善解人意。

  ??“昨日之父皇,今日之階囚。你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從你血染曇京開始。”聲聲淒涼,於慕青容,多的不是屠城的悲愴,而是對自我哀傷。“你應該慶幸現在在你麵前的是我而不是慕青衣。”

  ??“你還想誣陷青衣?”慕連世冷哼了一聲,這周邊都是東寧人,最怕莫過於東寧北嚴聯合攻城,若這樣,曇京能撐得了多久?從曇京發出去西南邊的求救沒有回應,有人能無聲無息地換了當時老大死訊的信,一定也能換掉求救信。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落魄得哪裏像個皇帝,我還有什麽必要在你麵前演戲?”慕青容拂袖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隻可仰視的人,“不信我,你信老四嗎?”

  ??老四?說到老四,慕連世如今不得不相信濟江的水運問題是老四在暗中搗鬼。抓住了運糧這一要點的老四掐住了大成軍的命門,從來沒有大半年打下四分之一江山的事,但斷了糧草,三日滅國都不是神話。

  ??“老四和你是一夥的!”老四平日太過明哲保身,這回突然和慕青容聯手,而慕連世又以為慕青容勾結東寧,這便讓人多了一份遐想之處。

  ??老四圖的是什麽?

  ??東寧狼子野心,在大成邊界虎視眈眈,比起慕青容聯手東寧,慕連世更相信是祁應利用了慕青容,否則打下曇京之後東寧能把打下的城池送給慕青容?他到底覺得是慕青容頭發長見識短,以為得到了北嚴軍權就可以拿下大成,又或者,她是被祁應迷得神魂顛倒。可老四呢?老四本就聰慧,這點兒道理一看就懂,他不可能取代慕青容的北嚴,更不可能抵抗東寧,暗中助慕青容,相當於在幫助東寧。

  ??大成滅了,東寧又怎可能給他一個王位?他既出麵幫助慕青容,隻能說什麽淡泊明誌寧靜致遠,那都是假的!

  ??“你放心,老四沒有幫我。”慕青容麵若冰霜地看著慕連世,“濟江水患是真的,堤壩坍塌也不做假,老四不會狠到故意拆毀堤壩,怪隻能怪征勞工征糧和打仗集中在了一起,怨聲載道你看不見,老四隻是順手推舟。你可別忘了老四雖是皇子,可母妃出身低賤自幼沒少吃老二和老五的氣,大成局勢如何,他這種旁觀者看得最清楚。”

  ??慕青容說著緩緩走到祁應身邊,他一直凝視著山洞外的雨,專注地似乎沒有在聽慕青容和慕連世講話。

  ??慕連世此刻信多少,隻能說,慕青容有一句話很對,都這會兒了,曇京城破指日可待,她已經沒有必要洗白自己。

  ??慕青容輕輕碰了碰祁應的胳膊,祁應霎時低下頭,“說完了?”

  ??“我能和他說什麽?”慕青容回答,“說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每個皇帝都以為自己才是天,成為階下囚,那隻是個意外。”祁應回頭看了看臉色黯淡的慕連世,“準備怎麽處理?”

  ??“你抓的人,給我處理?”慕青容好奇,莫不成祁應還是特地為了她才孤身來抓慕連世的,“由你吧。”

  ??“北嚴士兵一定很想將他五馬分屍。”

  ??慕青容嗤笑一聲,“那隻是他替你擔了罪名,也許他們最想五馬分屍的,是你。”

  ??北嚴士兵最後的怒意是被薑柏深的慘死激起的,慕連世確實替祁應背了次黑鍋。

  ??祁應想著慕青容靠了靠,故作討好地摟住她的藥,壓低了聲音不讓山洞裏的人聽見,“你怎麽舍得讓我被五馬分屍?”

  ??慕青容用手肘子回擊了他的身體,卻被他一手抓住了手腕,“我替你留著他,哪一天你想到了,可以問我來要人。”

  ??慕青容一怔,對上了祁應略有所思的目光。如果哪一天……

  ??心事被猜透,慕青容捂了捂自己的臉,從慕連世看來,卻好似這兩人當著眾人打情罵俏,而周圍除了他以外,祁應的手下一個個目光未曾挪動,就好像這裏根本沒有祁應和慕青容。

  ??對於在曇京秀慣了恩愛的兩個人來說,這種感覺似曾相識,祁應突然懷念那個在曇京為了努力攀上驕奢淫逸四個字而故作垂涎他美色的慕青容,她會用自己的身體來挑逗他,無論是欲拒還迎還是投懷送抱。

  ??那就像是熱戀中的狂野,紅唇挑釁年少輕狂的青春,失足跌落別人一手打造的情網。

  ??在北嚴他度過了和慕青容之間最平和的日子,若不是為了刻意減少出現在薑柏深麵前的次數,也許那更像是一對平凡的夫妻,而終究不能平和地一起度過。

  ??於是兩個人打了個賭,像是一局棋一段人生,他們是各執黑白棋子的下棋之人,棋局中的走勢便是兩個人的一生。

  ??香帷帳暖,江山錦繡,那個一路走來替她謀局的人,卻將她謀算在棋局之中。

  ??隔著衣料的體溫,久違的溫存之感,慕青容靠在祁應懷裏,腦海閃現的卻是東寧和北嚴的曇京之爭。

  ??“放在你這裏,是我的,我總會來取。”慕青容輕聲說到。

  ??從一開始便不知自己是對是錯,薑柏深死了之後,慕青容愈發堅定了拿下大成的心,卻也在混沌之中迷失了自己。死的人越多,那便證明,她錯的越多。

  ??祁應輕輕地吻了慕青容的額頭,看著雲林山的瓢潑大雨,還有被大雨衝刷了無數遍的山林、泥路、寺院和記憶。

  ??遠處的那座墳頭,他會小心翼翼地帶回東寧,完成對書晗的最後承諾。

  ??如此大雨,今晚是回不去了,慕青容和祁應坐在洞口少了點柴,全然不顧裏麵的慕連世。想讓慕連世相信坑他的一直是慕青衣?他會明白的。

  ??深夜,慕青容是伴著雨聲漸漸睡過去的,祁應一直在她身邊,這些天少了一個人的陪伴,多了一份行軍的操心,慕青容很久都沒有好好睡過,卻不知為何此刻能睡得那麽安穩。

  ??等她醒來的時候祁應還抱著她,隻是山洞裏的其餘人和慕連世已經不見了。

  ??柴堆上殘留著餘溫,人應該剛走不多久。隻是她既然說了由祁應處置,便不再過問慕連世去了哪裏。

  ??“醒了?”祁應的外衣在慕青容的身上,慕青容揭過大氅還給祁應,揉了揉眼睛應答了一聲。

  ??洞外拴著兩匹馬,雨已經停了,“走吧。”祁應慢悠悠地牽過馬。

  ??“去哪?”睡意未消的慕青容迷迷糊糊地問道。

  ??祁應忍不住笑出聲來,拭了拭她的額頭,“公主殿下,北嚴軍已經到曇京下了,你還想要贏了我嗎?”

  ??慕青容頓時精神了起來,翻身上馬不帶猶豫地驅馬下山,祁應則悠閑地跟在後麵,彷佛勝券在握。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