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

  ??終南山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林間似有小鹿活躍，笨重的大熊們也蠢蠢欲動。在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一個女孩躺在雪地中，已快要被飄落而來的大雪所淹沒。

  ??就在不久前，巍峨蜿蜒的終南山間還響徹著她那淒厲無助的聲音。

  ??——“上天，我的命你盡管拿去，但請你把哥哥還給我，還給大家……”

  ??她是令天下武者聞風喪膽的李姑娘。

  ??她是重整武道，背負國安的李姑娘。

  ??她是一手鎮壓魔界的李姑娘。

  ??她不曾抬頭看天，這次卻選擇了向天低頭。

  ??上天一定是聽到且答應了她的請求，所以她體內為之不多的生命正如破了洞的氣球不斷地向外流。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望著灰茫茫的天空，她的嘴角緩緩露出一抹笑意。

  ??將死之人，她又在笑什麽？

  ??笑天道？

  ??笑世界？

  ??還是在笑自己？

  ??都不是。

  ??她在開心哥哥終於可以回來了，盡管她卻即將死去。

  ??第三次仙門已開，仙下界、人間都已淪陷，世間可以沒有李姑娘，但不能沒有李仙人。她無法拯救這個世界，而他卻一定可以。更何況，她死了無人會傷心，而他死了卻一定有很多人傷心。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再者，她的生命本就所剩不多，依靠著李豐煉製的丹藥才算是勉強度日。一旦李豐不在了，她又能撐得了幾時。無論怎麽想，用自己的命還換哥哥的命，都是不虧且讓她感受無比幸福。

  ??“哥，以前是一煙不好，下輩子還讓我做妹妹行嗎？到時我一定聽話。”

  ??李豐並不在，整個終南山上都沒有一個人。

  ??可鹿兒聽到了，大熊也聽到了，整個天地也聽到了。

  ??雪花片片落在睫毛上，又化為水珠流入眼裏。她就又笑了。

  ??天闊闊，雪漫漫。

  ??不遠處的風雪中，有兩個人影緩緩顯現。

  ??望著雪地裏的人兒，唐思燕鼻子一酸，大哭著撲了過去。

  ??“姑娘，你怎麽這麽傻，你死了我怎麽辦啊，我不讓你死。”

  ??李一煙輕輕地笑了，細聲道：“沒事的，隻要哥哥回來，就一定能化解這場災難。你到時不要再回蜀中了，就留在瀟塗宗。”

  ??唐思燕使勁地甩著頭，淚水灑了一地。

  ??“姑娘在哪我就在哪，你別拋下我，我就要生生世世的照顧你。”

  ??花鷹輕步走了回來，他安靜地站在兩人身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臉上卻也沒有了以往的笑意。

  ??李一煙輕聲道：“花鷹，對不起，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花鷹道：“我並沒有失望，能有幸追隨姑娘是花鷹畢生最大的幸運。姑娘若是死了，這個世間便也再無花鷹，我也是該回去了。”

  ??唐思燕抬起滿是淚水的臉，“花鷹，你也要走？姑娘不會死的，誰能殺死咱們家姑娘。你快想想辦法呀……”

  ??花鷹站在那裏，沒有說一句話。

  ??李一煙的命是上天所取，哪怕再厲害的人也無能為力。無論神魔，皆無法與天道對抗。

  ??雪又漸大，似乎要把整個世界所埋沒。

  ??唐思燕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懷中人兒的身體逐漸變得冰涼，可她的笑容依舊是那麽溫暖。每個人一生中總會遇見一個無比重要的人，唐思燕想自己所遇見的一定就是李姑娘。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一定是過了很久很久，兩人身上都已被積雪所壓，這是難以承受的重量。

  ??雪會停，可天地會老嗎？人會複生嗎？

  ??這時，一個黑洞在兩人身前大開，李豐抱著楊紙西從中一步走了出來。

  ??唐思燕總算動了，她抬起頭憤恨地看著李豐，“都是因為你，你把姑娘還給我。”

  ??望著她懷中的人兒，李豐怔住了。

  ??壓抑許久的情緒，似乎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唐思燕大哭道：“李豐，你來晚了，姑娘……她死了！”

  ??李豐臉上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隨即腳步開始搖搖晃晃，似是醉了。

  ??他放下楊紙西來到唐思燕身邊，接過她懷中已冰涼的人兒。這一刻，堂堂的李仙人哭得泣不成聲，哭得無法自拔，哭得無比絕望。

  ??而她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溫柔幸福，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一定會回來，這就是她幸福的理由。

  ??風起了，瘋狂地呼嘯著。

  ??這是否是天在笑呢？

  ??“啊……啊……”李豐一聲又一聲地仰天怒吼，吼到嘶聲力竭，“老天爺，我艸你祖宗！”

  ??“天道又如何，今日我李豐偏偏就要逆天而行。神攔，那我就殺神；佛攔，那我就殺佛。就算前方是整個天地，我也要一劍斬開。我妹妹的命誰也奪不走，天道也不行！”

  ??說完，他抱著李一煙欲往西去。

  ??楊紙西急聲道：“李豐，你去哪裏？”

  ??李豐道：“黃泉。”

  ??不管前方是千軍萬馬，還是天道輪回，今日他李豐都要去闖上一闖。若是連自己的妹妹都無法保護，那他還配做什麽哥哥，還配拯救世界嗎？

  ??天下人的英雄他才不稀罕，他隻想努力去做一個好哥哥。

  ??黃泉入口處，有一個和尚攔路。

  ??李豐殺氣騰騰死道：“小和尚，今日誰敢攔我的路，我一定將其殺之，神魔天地皆不行。”

  ??神顯雙手合十，緩緩行禮道：“李仙人，李姑娘之魂並不在黃泉國，而在輪回城。”

  ??李豐輕皺眉頭，對於那個冰山一角的齒輪他有著一股深深忌憚，似乎就算他是封天上神到了其中也是有去無回。

  ??神顯道：“李仙人，你還要去嗎？”

  ??李豐道：“當然要。如果那裏是天地間最大的天道，我也正好領教一番。我輩修仙之人，大道之所在就應逆天而行。敢奪我妹妹的命，就算是天道我也要讓它付出代價。”

  ??神顯再度行禮，緩聲道：“我等願助李仙人一臂之力。”

  ??以神顯和尚為首，一百三十名和尚一字排開。他們手持佛珠，輕敲木魚，以無上佛光鋪就一條大道。

  ??“還有我們。”四周有亡魂聚集而來，他們生前或是敬仰李姑娘的武者，或是死於人魔之戰中的士兵，而對於李姑娘，他們心中隻有尊敬。

  ??多達近百萬的亡魂沿著靜龍佛寺的一幹和尚繼續一字排開，什麽是通天大道？這就是通天大道。

  ??李豐沿著大道一路走去，所過之處耳畔邊處處可聽到：

  ??“李姑娘若是死了，誰還能鎮壓天下妖魔。李仙人，請您一定要救活李姑娘呀。”

  ??“李姑娘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世間豈不是太無趣。”

  ??“人間有得李姑娘，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呐。”

  ??走到最後，李豐看到了關開道。

  ??他是繼諸葛正義後最了解天道之人，既懂天道，就更可知天道難為的道理。但如今他卻是也要逆天道而行。

  ??“李仙人，請務必救活李姑娘，拜托了！”

  ??李豐道：“那還用你說。”

  ??他一步跨入輪回城。

  ??這不是天地初開後，活人第一次踏入輪回城，但也沒有人能從輪回城中走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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