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雲阿七篇(1)
作者:墨十泗      更新:2021-08-15 20:49      字數:3660
  冬去春來,萬木抽芽,綠意融融。

  雲有心身著一件淺墨綠色的窄袖短衫,正蹲在他書房外的院子裏,不知在忙活些什麽,也未讓人來幫忙。

  也正是這時,有一年輕女子正躡手躡腳走進院子裏來,朝蹲在地上摸著泥土專心致誌忙活著些什麽的雲有心走來。

  以往若是有人靠近,哪怕動作再如何輕,雲有心都會有所察覺,但此時他卻是一點察覺都沒有,隻是一臉認真地做著手上的事情,以致這女子已經走到了他身後他都沒有發覺。

  忽地,女子將雙手按上他的肩膀,同時歡喜地喚了他一聲:“小叔!”

  雲有心肩膀一抖,嚇了一跳。

  女子歡喜直笑,“哎呀!我終於嚇著小叔一回了!”

  “小慕兒!”雲有心的語氣裏是濃濃的驚喜,隻見他趕緊站起身,並且轉過身來麵對著女子,嘴角揚著愉悅的笑容,問道,“怎麽突然回來了?”

  這來到雲有心身後的年輕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最為疼愛的小侄女兒雲慕憶。

  如今的雲慕憶與從前的她有了些差別,本是垂在背上的柔順烏發如今綰成了婦人才會盤起的發髻,本是巴掌大的小臉如今變得有些圓潤,腰身也稍稍圓潤了些,以致腰帶隻是鬆鬆係著而已。

  不過這些雲有心都看不見,他隻是笑“看著”雲慕憶而已。

  “飛揚到京來談筆生意,我嚷著他帶我一塊兒來的。”雲慕憶開心笑著,同時歪著頭看向雲有心腳後邊的地方,看那被鬆動了的泥土。

  她正要問什麽,卻聽得雲有心又問她道:“那飛揚呢?怎的不見和你一塊兒?”

  “當然是在前廳陪爹喝茶了唄!”雲慕憶邊笑邊撇撇嘴道,“爹現在見著他那個女婿都不要我這個女兒了,所以我就跑來找小叔了!”

  “胡言。”雲有心笑著點點雲慕憶的鼻尖,“小慕兒可是大哥的心尖寶貝,我猜大哥這會兒正在問小慕兒這些個月來在嚴家的情況。”

  雲慕憶還是撇撇嘴,“那直接問我不就好啦?幹嘛要問他。”

  “問你你可不會全都說實話。”雲有心笑得溫柔。

  雲慕憶吐吐舌頭,一點兒都沒有覺得委屈,反是笑得愈發開心,而後問雲有心道:“小叔你剛剛在忙活什麽那麽專心入迷?我走過來你都沒有察覺,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沒什麽。”雲有心溫柔道,“想著天氣暖和了,給這株茉莉花換換土。”

  他的腳邊,放著一隻淺碧色的花盆,花盆旁是鬆動的泥土和一株看著有些蔫吧不振的茉莉花株,他的手上髒了泥汙,還拿著一把小鐵鏟。

  “小叔什麽時候喜歡種花兒了?”雲慕憶看看雲有心髒了泥汙的手,眨眨眼,很是好奇地問道。

  雲有心微微一笑,回道:“閑來無事,隨意擺弄擺弄而已。”

  雲慕憶卻是挑挑眉,且還用手肘碰碰雲有心,反問道:“真的?”

  “自是真的。”雲有心微笑點頭。

  “沒勁。”雲有心的回答讓雲慕憶一臉的失望。

  雲有心卻是笑得嘴角揚得微高了些,問:“怎麽聽著小慕兒一副失落的口氣?”

  “我還以為小叔遇到了像茉莉花一樣心儀的姑娘,所以喜歡上了茉莉花呢!”雲慕憶一臉失落地歎著氣。

  雲有心稍稍一怔,而後輕輕搖了搖頭,淺笑道:“沒有的事。”

  雲慕憶看著雲有心麵上那總是溫溫柔柔的淺笑,忽然覺得心仿佛被人生生揪著般疼。

  小叔這麽好,為什麽遲遲沒有人家舍得將女兒嫁給小叔,就因為小叔看不見嗎?

  小叔雖然看不見,可小叔卻是這天底下最溫柔的人啊!

  雲有心像是看見了雲慕憶麵上的難過似的,隻見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柔笑道:“不用為我覺得傷心難過,倒也不是沒有媒婆來過與大哥說我的親事,隻是我都沒有答應罷了。”

  “為什麽?”雲慕憶秀眉緊蹙,很是不解。

  “來說親的,皆不過是因為雲家的家業,而非是因為我這個人,既是如此,縱是這門親事成了,在我心裏也無非是強求,既是強求,倒不如不要。”雲有心絲毫不覺傷悲,相反,他依舊笑得溫柔,笑得豁達。

  雲慕憶看著雲有心蒙在眼前的布條,默了默後忽然問道:“小叔你相信緣分嗎?”

  雲有心笑道:“你與飛揚而今結為連理,不就是因為緣分麽?”

  雲慕憶頓時羞紅了臉,可她卻沒有嬌羞地低下頭,反是目光螢螢地看著雲有心,笑得開心道:“小叔小叔!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這個秘密我還沒有告訴我爹呢!”

  “別是我們小慕兒千裏迢迢回娘家來就是為了告訴小叔這個秘密吧?”雲有心笑得溫柔,“是什麽秘密讓小慕兒這麽興奮開心,也快說說讓小叔知道。”

  “嗯——”雲慕憶抿嘴一笑,道,“就是……小叔你就快要當叔公了!”

  雲有心怔住,“叔……公?”

  雲慕憶隻笑不語,同時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有些微凸顯的小腹。

  “小慕兒……”雲有心震驚得有些反應不過來,“要當娘親了?”

  “是的!”雲慕憶麵上洋溢著幸福。

  “真好。”雲有心又笑了,“真好。”

  他已激動歡喜得不知說什麽才是好,隻是重複著“真好”這兩個字。

  “所以說,小叔你也快快找到你的緣分才行啊,你看你都要當叔公了,我的小弟或者小妹卻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雲慕憶哼哼聲道。

  雲有心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胡言了不是?”

  “才不是!這可都是我的心裏話!”

  這回輪到雲有心隻笑不語。

  雲慕憶又撫了撫自己的小腹,眼瞼微垂,聲音輕輕道:“若非飛揚不嫌棄我,隻怕我這一生都等不來我的幸福,我……”

  “傻姑娘。”雲有心摸摸雲慕憶的腦袋,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小慕兒是再好不過的姑娘,能娶到小慕兒為妻,是嚴家的福分。”

  雲慕憶沒有嬌羞也沒有笑,反是慚愧地抿抿唇,低聲道:“小叔,對不起……”

  為她原來那不堪的心思,那隻會傷害身邊所有人的感情。

  “人活在世,總是要遇到一些坎,總是要成長的。”雲有心又摸摸雲慕憶的腦袋,“跨過來了,便好了,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一切都如從前一般好,甚至更好了,如今,很好。”

  “嗯!”雲慕憶眼眶有些濕潤,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幸而小叔有莫家少主那般的好兄弟撫平了她那不堪的心思,也幸而她遇到了對她不嫌不棄的那一人。

  若非如此,她此生根本無顏再麵對小叔,小叔也寬不下心來麵對她。

  如今,她和小叔,很好。

  他是她的小叔,是和爹爹一樣於她而言最親最敬的人。

  她是他的侄女,是妹妹是親人。

  曾經的那些不堪,都過去了。

  如今,很好。

  “慕憶!”就在這時,有一人朝雲慕憶匆匆走來,麵上寫滿了與焦急。

  他的眼裏,似乎隻有雲慕憶一人而已。

  翩翩公子,正是嚴飛揚,雲慕憶所嫁之人。

  雲有心聽著嚴飛揚急匆匆的聲音,不由得淺淺笑了,道:“這般急匆匆,莫不是怕我這個做小叔的吃了小慕兒不成?”

  嚴飛揚這才注意到雲慕憶身旁還有一個雲有心,頓時很是不好意思道:“不不,小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

  “你隻是緊張小慕兒而已。”雲有心笑著替嚴飛揚把話說完了。

  嚴飛揚更是不好意思,畢竟這在雲府裏根本沒什麽需要他擔心的,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覺得緊張。

  “你們一路前來京城必是疲乏,你緊張小慕兒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若是不緊張小慕兒,便該是我要找你好好問問了。”雲有心道,“既然你過來了,那便陪小慕兒去休息吧。”

  雲有心說完又對雲慕憶道:“你如今的情況不宜勞頓,快去歇著吧。”

  “那我晚些時候再來找小叔玩兒!”雲慕憶笑道。

  “好。”雲有心輕輕點頭。

  嚴飛揚扶著雲慕憶走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雲慕憶則是笑著和他說著些什麽,誰知嚴飛揚非但沒聽入耳,反是將她攔腰打橫抱了起來,就這麽抱著她走。

  雲慕憶有些羞,卻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反是滿足地靠著他的胸膛。

  雲有心“看”著雲慕憶與嚴飛揚的背影,直到聽不見嚴飛揚的腳步聲了,他才轉回身蹲下來,繼續他方才沒有做完的活。

  待將那株茉莉花株重新栽進花盆裏,雲有心沒有即刻站起身,而是將那盆茉莉花捧到了手裏來,輕輕撫了撫花枝。

  他的手忽地微微一抖,因為想到了方才雲慕憶玩笑說到的話。

  ‘我還以為小叔遇到了像茉莉花一樣心儀的姑娘,所以喜歡上了茉莉花呢!’

  茉莉花……

  說來他還未知曉那個姑娘喚作什麽名字,距她托他暫為照料這株茉莉花已經過去了一年,這一年裏他未曾再見過她,不知是否是她家裏生了什麽事,又或是,她已經嫁了人,不會再到那個花鋪去。

  這株茉莉花,想必她已經忘了。

  雲有心捧著花盆站起了身,不疾不徐地朝書房走去,入了書房後將這盆茉莉花擺放到了書案上,而後在書案後坐下身,拿起刻刀,往鋪放在案上的竹簡刻字。

  可刻著刻著,他卻走了神,一不當心便劃到了手指。

  他微微一怔,而後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將刻刀放下,繼而將手摸索向放在案邊上的那盆茉莉花。

  過了會兒,他收回手,輕輕推開身後的椅子,站起了身,走出了書房。

  院子裏,一小廝正朝他跑來,一邊跑一邊道:“七公子七公子,前邊又有媒婆來說您的親事了,家主讓小的來請您去看看。”

  雲有心微微駐足,而後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七公子。”小廝退下了。

  雲有心出了院子,朝前廳方向走去。

  而當他快走到前廳時他卻停下了腳步,繼而轉了身,繞過了前廳,朝府門方向走去,出府去了。

  前廳裏,一臉福相的媒婆正在給雲子君看一姑娘家的畫像,嘴上一邊說著各種好聽的話。

  雲有心出了府,誰人都沒有告知一聲,亦沒有乘車坐轎,就這麽不疾不徐地信步走著,走過熙熙攘攘的街道,腳步漸漸往城南方向而去。

  城南有一簡單樸實的賣花小鋪,平日裏光顧的人不多,小鋪沒有倒,不過卻是換了老板,就在一年前。

  雲有心又來到了這間賣花小鋪。

  他雖不是常客,但是老板從見到他第一眼開始便記住了他,畢竟像他這樣的瞎子,很少很少。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兒來,但老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並且著急地和他道:“哎喲公子!你怎麽來得這麽不湊巧!您托我留意的那個姑娘剛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