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君，你還打算看多久？”

  烈日炎炎，頂了一腦門汗珠和問號的石崎蹲坐在路沿上，不耐煩地揪著自己腳邊的雜草，在掌心中揉搓一陣兒，再隨意地丟在一旁。無辜的草已經被他拽禿了兩小片，在雙腳旁堆起了兩個小鼓包。

  不要破壞花草！浦邊心疼地看著綠油油的草坪上出現的這兩個人為黑洞，對石崎不出聲地吼道，一把將他手裏的草拍掉。隻是這疼痛如隔靴搔癢一樣，還不如被蚊子咬的感覺清晰，石崎白了浦邊一眼，又把黑手伸向了他的腳邊。浦邊立刻去捉他的手，石崎出人意料地收回——看浦邊險些跌個倒栽蔥，張口就要大笑。

  “你們兩個別鬧了！”若林低聲說，從他們身後伸出手，一掌一個，把兩個腦袋結結實實地壓到草叢中，問一旁的岬：“不喊她嗎？”

  岬搖了搖頭，看著草坪上一紅一白的小小身影，放開了捂著翼的嘴的手，也輕聲說：“她沒事就好，我們回去吧。呃——今天的事，領隊要是問起，就說經理的親人從國外回來，臨時接她回家。可以嗎？”

  為什麽我們偷偷摸摸蹲在草叢裏像賊一樣！明明看到了人還不能打招呼呢？石崎轉過半個被若林按著的腦袋，用眼神抗議著，又羨慕地想，這家夥的個子怎麽這麽高？！

  “這是我們回去後，領隊還沒回去的說法吧。”若林把聲音壓得極低，有點兒心虛地說，“要是——領隊現在已經到活動中心了呢？”

  一群男生麵麵相覷，一籌莫展，他們是來找經理要個關於補貼費用的說法的，跑了半小時，快到小河邊時終於看到了正主，岬卻突然如臥底便衣一般低伏下身，說不要驚動了她們。其他成員不明就裏，紛紛照做，挨著蚊子咬和烈日曬，他們遠遠地看著，草坪上的兩個女生用比本校足球部裏最笨的男生還笨拙的運球姿勢一本正經地踢著球，偶爾還會說出“啊，那誰誰也是這麽做的”，時不時手腳並用，好幾次差點把球踢到河裏，看得他們心癢難耐、蠢蠢欲動。

  女生就是女生，完全不理會規則，還能玩得不亦樂乎。石崎看了一會兒，覺得看不下去，抬起頭看看周圍，驚覺男生們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球，表情都很奇怪。石崎使勁捂著嘴，笑得渾身抽搐。原來大家都待不住了，論踢球，他們才是專業的！

  “到南葛SC後，我是頭一次看到秋庭同學玩足球啊。”浦邊仍沒消化親眼目睹的事情，小聲說著，“她從來不參加晨跑、拉伸什麽的，還每天叮嚀我們換衣服洗襪子，我還以為，她也像那些嬌怯怯的女生一樣，以為踢球又髒又野蠻……”

  岬無聲地笑了，他用目光追隨著那個跳躍的小白點，另一個小紅點則被他無意識地換成了一個小小的藍色身影——那個形象可能來自照片裏、父親的描述裏，或者久遠到他自己都幾乎淡忘的記憶裏。

  一旦被別人拜托，就算是不感興趣的東西也願意嚐試。還是老樣子呢。

  看到岬一直不回答，唯一身著長袖長褲、早就熱得受不了的若林放棄了壓製浦邊石崎，摘下帽子大力扇著圍著他嗡嗡作響的蚊子，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丟臉過。

  可能是他這個動作過大，終於暴露了男生們的潛伏位置，岬看到那個小白點突然轉過身來，對著這邊招了招手。

  鏡頭轉回十分鍾前，視力2.0的早苗發現路邊有一群鬼鬼祟祟的不明物體，似乎正在偷偷向她們靠近，卻在草叢中趴了下來。擁有出色動態視力的露華隨後也看到了，畢竟十來個人一起出現實在很顯眼。兩個女生對視一眼，默契地裝作沒發現，卻縮短了傳球距離，開始說悄悄話。

  “沒有大人，他們是不是來找你的？”早苗低聲說，說完這句立刻高聲喊道：“接球能再快點兒嗎，大小姐？比阿了還慢吞吞的！”

  “說了我是偷跑出來的。今天教練們都去東京了。我猜是有事？”露華分三次把這句話說完，高聲回答：“因為你起腳越來越快啦，說不定能比翼君更早練成淩空射門呢！”

  草叢裏的翼“哈哈”笑出了聲，還沒笑完，立刻被岬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經理不在又沒影響，他們接著訓練自個兒的就好了啊！能有什麽事！”早苗發牢騷，卻忍不住頻頻扭頭看翼，他看到自己正在努力學踢足球了嗎？

  露華看著明顯比剛才心不在焉的早苗微笑，故意站歪了一些。她看著早苗踢出一腳筆直溜向河邊的球，邊跑邊驚呼：“傳球錯位！你怎麽犯這種阿了才會犯的錯誤呀！”

  “抱歉抱歉！”早苗看著露華驚險地疾跑上前，用手把這個球抱住，再顛顛地跑回來，喊著，“很漂亮的救球啊！這是模仿若林君嗎？”

  “非也非也！”露華大搖其頭，一指河邊某條根本看不見的線，振振有詞地說：“已經出界了，界外球是可以用手撿的，然後，往本方球員這邊扔——”

  早苗看著露華從腦後用力把球拋出，那顆球一直向上、向上高飛，再快速地掉下來，“啪”地一聲落回露華自己麵前——從水平距離算，隻扔出去不到20厘米遠。早苗“哎呦”一聲笑彎了腰，大聲說：“大小姐，我懂的，你在演示隻有阿了才會出現的失誤！”

  露華配合地豎起大拇指：“大姐頭說得太對了！”

  左一個“阿了”右一個“失誤”，石崎氣得忍無可忍，想跳出去辯白，卻被周圍南葛SC成員們一致投來“你平時的確是這樣”的目光給逼了回去，悻悻地蹲下身，發現浦邊正在讚同的點著頭，氣鼓鼓地揪了一把草，發泄似的對著他丟去。

  酣暢地做了會兒全身運動，順便吐槽了南葛SC的隊員們，露華把見到父親之前發生的事情忘得精光，卻不禁擔心男生們偷偷找來，是真的有需要她去解決的工作。於是，在給早苗使眼色後，看到若林摘了帽子扇風，臉上熱得緋紅一片，露華對著草叢裏的男生們招了招手，裝作才看到他們一樣打著招呼：“隊長，你在那裏幹嘛——你們大家都在啊？”

  石崎第一個跳起來喊道：“來找你啊！經理，你快把那個補——唔唔——”

  浦邊和岸田一左一右捂住了他的嘴，再一起尷尬地對露華笑。石崎瞪大眼睛，不知該瞪誰，最後是反應很快的岬解了圍，他從容不迫地站起身，像沒事人一樣拍拍沾著草葉的褲子和襪子，半句不提為什麽一群人躲在草叢裏，慢慢地說：“有人看到露華跟幾個外國人交談，之後一直沒回去，電話也打不通，大家都很擔心，就一起出來找你了。”

  “那是我父親，他從紐約來東京出差，順便到南葛市看看。”露華也聰明地沒有提為什麽自己跑到了這裏，還不接電話。然而看到岬，露華條件反射地覺得肚子餓了，連忙補上一句：“今晚開始，到他回去前，我回自己家吃晚飯。太郎記得跟叔叔打聲招呼。”

  岬做了個“OK”手勢，放下手時右手碰到了左腕，別有意味地看著露華的手表，露華頓時心領神會，這是“結束後有話說”的意思。翼早就上前拿過了早苗的新足球，在自己膝頭彈了幾下，對她笑著說：“大姐頭也愛踢球？真是太好了！羅伯特一直對我說，足球就是讓每個人快樂的夥伴！我剛才都聽到啦，你什麽時候練成了淩空射門，一定要告訴我呀！”

  不知因為熱還是害臊，此刻早苗的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神態也第一次露出了小女生般的扭捏：“哪有……露華說得太誇張啦，我才學了幾天，怎麽可能像翼君一樣啦……”

  “這裏有球真是太好了，你們剛才那麽認真地踢球，看得我技癢了！”翼熟練地把球順著雙腿顛來顛去，看到早苗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停下腳，認真地說，“現在可以借我們用用嗎？大姐頭也一起踢一場吧？”

  “啊，我！”早苗剛要拒絕，露華已經高高舉起了手：“早苗要玩！”再一指自己：“當裁判！”

  於是，幸福的暈乎乎的早苗和南葛SC諸人一起，生平第一次參加了足球比賽。這片小草坪上能施展的動作有限，大家相互傳著球，以不讓球掉下河為最高原則，減少了跑動的早苗並不覺得很累，從最初僵硬地接翼傳球，到能夠準確地把球傳給翼，她看到草坪上，每張紅撲撲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難怪翼君最喜歡足球，和朋友一起踢球真快樂啊！早苗發自內心地想。

  （第十三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