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後發製人(12)
作者:王小決      更新:2020-07-26 13:12      字數:2501
  露華被直接送入了體育館自帶的醫院,直到當晚全部比賽結束後,才再次見到綾部和國青隊的各位工作人員。挾持案情影響到了比賽,終於驚動了飛鳥監督,他從東京火速趕到現場,先罵了綾部一頓。據晚上來探病的三木透露,飛鳥發火的理由居然是:“秋庭傷到的是靜脈,你讓她按壓動脈血管做什麽?”

  無能的教練最多帶不出高明徒弟,而庸醫則是可能直接要人命的,這兩種人犯下的錯誤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露華對飛鳥的做法深以為然。

  其次,露華趕回體育館的那個時間,雙打比賽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局,她滿身鮮血的模樣仍是被鏡頭捕捉到了,十分鍾後就傳來日本隊的第二單打棄權本場比賽的消息。這條消息一經傳出,不僅令對手難以接受,在直播間和組委會都引起了軒然大波,來不及搞清狀況的媒體蜂擁而至,卻一個當事人都沒見到,險些掀翻了日本女隊的臨時指揮室。

  最後,及時趕到的飛鳥大手一揮,對媒體們宣布:請等待網協當晚的官方公布。

  這些事情發生的同時,露華的手機被綾部交給了警方,正在提取錄音和調查痕跡,因此她錯過了至少100個來電——很快,她就會感謝綾部這一舉措的。整個中午和下午,露華除了睡覺無事可做,也沒個人來告訴她賽況和案情進展,隻能來回檢查自己的傷口。

  雙手手腕都被很好地清理幹淨並包紮完整了,她的失血量接近700ml,在醫生的指導下服用了一些(極難喝的)鐵劑。不幸中的萬幸是,靜脈挫傷經過自己那通胡亂包紮,傷口竟沒擴大,堅強的血管們恢複得很快,她不需要輸血,也無需進行血管縫合。

  隻是,手腕沒準要留下一點傷疤的痕跡了。

  晚上,三木第一個來看露華,隻說了五分鍾話就被護士請出去了。隨後,飛鳥隻帶著綾部來到她的病房,和藹地詢問道,精神恢複了嗎?關於之後的比賽,事關重大,想要聽取她本人的看法。

  於是,他們就在這間病房裏開了個小會,路德作為監護人也留了下來。飛鳥先告訴露華,日本女隊依靠三木的出色發揮,在她無法出場的情況下,依舊戰勝了今天的對手挺進半決賽,下一場比賽在兩天後。露華是繼續參加世青賽,還是直接退賽並更換選手,今晚他們必須討論得出結果。

  綾部一臉疲態,不知是應付警察和媒體耗盡了精力,還是來之前被做了思想工作,他顯得比平時更加沉默。露華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於心不忍,其實,按照正常流程,應該是由她這個“被綁架的人質”去接受問詢的。

  飛鳥帶來了今天的比賽錄像帶,將錄像快進到雙打比賽的最後一局,露華和綾部一起看:正輪到千雪發球,評論員本來在說“這場比賽已來到了關鍵時刻”,下一句話卻突然變成了:秋庭選手出現在了賽場,是在準備接下來進行的單打比賽嗎?她身邊似乎沒有教練跟著。我的天哪——

  與此同時,屏中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露華不用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看到自己被路德攙扶著,出現在畫麵一角,鏡頭幾乎是馬上就移開了,但拍攝下來的畫麵足夠清晰。直到這一球結束,評論員才忙忙地為剛才無意的解說找補:第二單打秋庭選手突然出現在了攝像機範圍之內,前方給了一個特寫。這一球,日本隊順利地以15比0領先——

  飛鳥按動錄像機遙控器,定格在了鏡頭掃到她的那一幕,用不著放大畫麵,露華看得很清楚:她的臉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剛恢複呼吸時,那種慘淡的青白色;左手捧著右手,路德在一側支著她的肩,但仍遮不住她的洞洞眼毛衣、襯衣兩條袖子、右邊褲腿上,一塊塊,一條條,斑斑點點,全是大片的暗紅痕跡。

  這個鏡頭不知被全國多少觀眾看在了眼裏。露華沮喪地垂著腦袋,她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

  “很遺憾發生了這樣的事,早些時候,我們對外下了封口令。如果雙打比賽結束後,你仍不能及時獲救,三木和千雪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飛鳥停頓一下,看著她,平靜地把話說完,“秋田警察本部希望你盡快去做詳細筆錄,以及進一步配合調查,這邊的比賽,你自己——怎麽想?”

  露華看著飛鳥,謹慎地問:“我還可以參加接下來的比賽嗎?”

  她看到綾部的眉毛頓時就挑了起來,飛鳥則不動聲色地反問:“你覺得你還能堅持參加接下來的比賽嗎?”

  “我想參加。監督。”露華立刻表態,直起腰表示參與的決心,“我受傷不嚴重,請不要讓我退賽,我會盡快調整狀態的。”

  “你拿什麽保證‘恢複狀態’?”綾部打斷了露華,他的臉色很難看,說話也很難聽,“血紅蛋白不足60,血小板濃度全麵降低,你這狀態至少得恢複一個月。這種情況下勉強參加比賽,你不怕死在球場上?”

  路德沒有說話,但是,沉默大約也代表了他的態度。

  露華就問:“今天在手機裏,你聽到綁匪說的話了,對吧。”

  綾部皺著眉,露華自己回答了自己,並給他提個醒:“那人說,‘我將比賽難度調整到了符合你的實力標準’,你了解對方的真正用意嗎?如果我就此退賽,不要說成為職業選手,恐怕不會有機會再參加網球比賽了吧?我能過得了自己心裏的坎嗎?”

  想要毀掉一個有潛力的人,其實並不難,讓他/她對擅長的東西感到恐懼就行了。何況,她這點兒潛力幾乎還沒成氣候。

  綾部用一種“我看你就是找死”的眼神冷冷瞪著露華,露華微微歎了口氣,盡量誠懇地解釋說:“這是一個‘意外’還是‘事件’,綁匪究竟隻是想激發我的潛力,還是想讓我就此退賽,目前無從得知,可我覺得——我若是就這麽退場,無疑是對綁匪的妥協。我雖然還不是職業選手,也懂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有所不為有所必為的道理。”

  假如有一天,她不想打網球了,那應該是出自自己本心的選擇,而不是迫於現實、逼迫、無奈的割舍才對。露華感到,經此一劫,她庫存不多的鬥誌和骨子裏的倔強因子都被激發得非常徹底,繼續說:“我不想像喪家之犬一樣被趕走。就算是死——也應該死在球場上,而不是在綁匪設的圈套裏。況且,我心裏有數,還沒嚴重到那個程度。”

  “你能保證,不會勉強自己嗎?”飛鳥突然插話,露華心知有門,鄭重地點點頭。

  “我保證盡力比賽,不冒險,不勉強。如果你覺得有必要,我隨時服從命令,下場。”露華平靜地說完,才看向一直盯著她的綾部,“你會支持我嗎,教練?”

  綾部冷著臉,似乎仍沒有被說服,但他顯然不想浪費口舌,隻是掏出她的手機丟過去,回答了一句:“你不要後悔。”

  (第十八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