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秋雨終於轉晴，今天，午後的日光格外燦爛。露華眯著眼睛，看看將自己曬得昏昏欲睡的金色大太陽，拿出紙張最大的理科課本打開，架在窗台和課桌的縫隙中，之後偏過身子背對陽光，左手撐著左半邊臉，右手翻開一本書，準備稍微打個小盹。

  這個坐課桌時最合適的睡姿她研究了整整一年，腰可以挺直，支撐手不會麻，就算不小心睡實了，臉歪到一邊，會就著手肘倒在書頁上，右手正在翻書的動作也是不能省略的，剛好可以佯裝成看書過度的疲倦。

  其實在午休時睡覺本沒什麽，但早苗和尤佳莉兩人都不會。尤佳莉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總共隻有不到半小時的午休，大腦得不到徹底放鬆，下午隻會困得更厲害。

  然而，科學證實，午休隻要十五分鍾即可。要不是最近實在累得狠了，咖啡因的醒神功能又對露華完全無效，她才不會放棄午飯而爭分奪秒地睡這可憐的一小會兒呢。

  露華給自己的手機調了個鬧鍾，正要閉上眼睛，餘光瞥到右手旁兩排，翼的座位。石崎從教室後方湊了過來，尤佳莉就坐在早苗身旁，他們正在一起吃飯。翼吃得飛快，放下筷子後不知說了什麽，早苗沒回頭，隨手從書包裏抽出自己的手帕遞了過去。

  翼和岬已經坐了一個多月同桌，無論課本還是文具兩人都堆在一起，上課時都是信手拈來，但他在需要擦手或包紮時，還是會順手支使前排的早苗……露華眨眨疲憊的眼，突然發現，自己貌似又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小秘密。

  翼的另一邊，石崎正在偷偷用筷子頭穿過辮子，去捅尤佳莉的後背，尤佳莉“哎呦”一聲，似乎被戳疼了，扭過頭狠狠瞪了石崎一眼。

  這邊也跟往常一樣。露華看到，翼對岬招招手，從書包裏摸出一個收音機，他們一起戴上一對耳機中的一隻，然後兩人開始一起收聽電台節目。隻是，露華很是懷疑，他們是不是為了隔絕石崎發出的噪音才這麽做的。

  被尤佳莉抓包到現行，石崎也沒羞惱，而是邊嚼便當邊說：“昨天，給學弟們的加油橫幅，用了那麽多紙玫瑰，是你們倆做的？”

  他用筷子一指尤佳莉和早苗。

  “那是自然！”尤佳莉白了石崎一眼，又傲嬌地轉了回去，“雖然引退了，遇到重要的比賽，還是該做點兒什麽替大家打氣……等你們這幫糙男生反應過來，明年的全國大賽都要結束了吧！”

  石崎“哦”了一聲，意外好脾氣地繼續問：“你們是什麽時候商量好做這事的啊？我都沒發現！”

  回答的是早苗：“用不著商量。秋季新人賽快開始的那時，我跟尤醬說了一聲，然後她折紙花，我做旗子，等比賽之前粘到一起就好。”

  石崎咬著一塊魚肉含糊地說：“這樣啊！之前怎麽不帶到足球部辦公室去呢？你們就不怕彼此會錯意，或沒完成嗎？”

  早苗和尤佳莉相視一笑，仿佛覺得石崎問得很多餘，但她還是做了詳細的解釋：“拜托，怎麽可能會做錯。我跟尤醬合作多少年了？就算再複雜的東西——比如學園祭，需要準備的東西早先我們都是一起確定好了，三年下來，隻需要把每個人該做的部分完成就好，這樣分工效率也高。”

  “真有那麽神？”石崎的筷子動得飛快，三下兩下把飯粒扒完，啪地一下扣起便當盒蓋，又用筷子挑挑尤佳莉的辮子，說，“要是不準備學校裏的活動，而是其他事情呢？”

  尤佳莉煩了，故意把辮子向後狠狠一甩，發梢撩到了石崎的鼻子，他趕緊捂住鼻子和嘴，把噴嚏拚命咽回去。早苗看得笑了，接著回答：“什麽事情都一樣。”

  尤佳莉得意地補充說：“那還用你說，成功的搭檔因為了解對方而彼此互補，不論做什麽事都是心有靈犀的。”她的手向旁邊一指，“喏，現成的黃金搭檔就在眼前，不信，你隨便問他們一個模棱兩可的問題，答案肯定一樣！”

  石崎把鼻水擦掉，將信將疑地拍了拍翼和岬的肩膀——他倆正在專心收聽豐田杯決賽實況——說：“什麽情況？”

  “二比零。”翼和岬同時答道。

  “現在什麽時間了？”

  “最後三分鍾。”翼和岬再次異口同聲。

  看到這一幕，露華睡意全無，突然噗哧笑出了聲：“瞧你們倆這默契，還真像——一對夫妻。”

  “哪兒有啊！”兩個人隻塞了一隻耳機，把露華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同時把頭轉向露華，又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事實勝於雄辯，這下放聲大笑的可不是露華一個人了。石崎笑得坐在桌子上，指著露華咬字不清地說：“你，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翼摘下耳機，看著狂笑的石崎還有些搞不清狀況，岬一臉鎮定，關了收音機微笑著說：“搭檔勝在默契，跟夫妻之間的同調也差不多吧……隨著時間逐漸加深，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露華咧咧嘴，立刻扭回頭去假寐，岬雖然臉上在笑著，但她聽出來了：他不喜歡同翼的關係被別人調侃，自然也不喜歡這個比喻。她和岬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心有靈犀”，這種程度的默契還是有的。

  今天露華和翼都沒有課外練習，放學後大家約好一起去圖書館複習。三木還不忘發郵件告知她，她的基本功很紮實，要在選拔前爭分奪秒地強化體能。露華也感覺到，自己加強鍛煉勢在必行，於身體健康也有好處。

  眼下，明明還沒降到結霜結冰的天氣，從人多溫暖的圖書館中出來後，秋風裹著冰花般潮濕冷硬的空氣一個勁地往領口袖口裏鑽，露華凍得頓時打了個哆嗦。

  白天的日光有多明亮，現在的月光就有多森然，圖書館裏，仍有許多埋頭用功的人紮在題海中，他們靜悄悄地挨個退出門。岬叫了露華一同去他家公寓，翼和早苗等人說了再見，也跟他們站在一起，笑著說：“我媽媽今晚去青森的朋友家裏了，叫我自己找地方吃飯，然後早點兒回家。要不要一起吃晚飯啊？”

  露華揉著凍得抽搐的鼻頭，看著翼，他好像——還挺開心？

  （第十七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