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青春校園題材的漫畫電視劇裏，教學樓樓頂絕對是推進劇情的不二選擇。偌大天台總是空無一人，在每一個陽光燦爛、大雨傾盆的日子裏，男女主角或卿卿我我，或睡午覺，或居高臨下當眾表決心。跑到樓頂來做什麽，要由劇本題材說了算。

  現實世界裏，以南葛中學為例，國三年級的教學樓水平高度超過十米，樓頂屬於危險地帶，常年鐵將軍掛門，是嚴禁學生進入的。不過有規則就有對策，總有那麽幾個規矩意識淡薄的學生嚐試破例，露華便是其中之一。而早苗看似淑女，實則膽大包天，下定決心的事一定會想辦法達成所願，露華可沒忘記她小學時的大姐頭風采，這不，連樓頂鑰匙都是早苗問尤佳莉拿到的。

  常年無人問津，樓頂落了一層薄灰，四麵都被鐵絲網嚴密包裹著，敞亮的空氣倒是很舒服。看著塵土飛楊的地麵，她們隻能放棄了席地而坐吃午飯的想法，站在鐵絲網前看看校園風景，啃完麵包，曬曬太陽，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尤醬還在學生會？”

  “是啊，每個部門的預算和學期報表都要他們審核，所有文件必須由財務部至少兩人確認。一個步驟都不能省略，她快忙死了。”

  “早上，你說的那件事，”露華停頓一下，看著早苗笑笑，“想和尤醬上同一所高中，是真的嗎？”

  “是真的呀。”早苗立刻急切地說，“還有你，我們幾個是最好的朋友吧！我這麽說，很奇怪嗎？”

  “有一點兒。”露華實話實說，“高中，翼君不在國內，想要知道他的消息，你是應該跟一起參加過世少賽的足球員們保持聯係……他們都要上足協推薦的學校，你說，你想跟阿了他們上同所高中的話，反而比較容易理解。你這麽喜歡翼君呀？”

  早苗瞪著嘴角彎彎的露華，狠狠丟給她一個大白眼，才回答：“考高中的事真的和他沒關係！我是覺得，有你和尤醬這樣的好朋友不容易，大家一起上高中，還像現在這樣親親熱熱的，不好嗎？要我說多少次呀？”

  “哈哈，你現在不擔心，我喜歡翼君啦？”露華隨口說，心裏也在想著其他事情。

  與早苗單純的想法不同，能不能交到朋友，和誰同不同校，上哪所學校，露華是當真無所謂的。早苗的心思非常簡單，為了與翼保持聯係，更好地了解他愛的足球，而選擇和大部分足球部成員一同進入南葛高中，是她選擇學校的主要理由。也有一部分維持友誼的情感因素，但和她最重要的目的——“接近翼”相比，這個理由還要往後排。

  尤佳莉讚成早苗“一同上高中”的理由，露華說不好，也不願無端揣測。但她可以肯定，尤佳莉不介意和足球部成員們一同進南葛高中，是因為南葛高中作為公立高校，校風活潑，教學資源很不錯，不會造成她繼續讀大學、就業的困擾。如果把南葛高中換成一所單純的體育院校，她還會讚成早苗的想法嗎？

  每個人的選擇更多是為了自己，連她也不外如是。

  岬的突然歸來，在露華心裏也漾起了一絲波瀾。看到他和翼誼切苔岑，連自己都插不上話，露華除了深深的羨慕，也在捫心自問：一生中，能不能獲得一個像翼與岬這樣，視對方為知己、彼此誌趣相投、肝膽相照、願意為對方助力的朋友？

  “六年級暑假後我就沒再這樣想過了！”早苗有些惱了，抿著嘴唇，目光裏滿是委屈，“露華，我認識你，比認識尤醬還要久，可你……直到現在，你還是會說一些戳人心窩的話，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抱歉啦。”露華有一個最大優點，道歉總是很順溜，讓早苗的怒火無法持續太久，“早苗，我們是好朋友。我一直很感謝你，當然啦，也很喜歡你。”

  “說到朋友，真羨慕翼君和岬君。分別那麽久，感情卻還是那麽好。”早苗瞪了露華一會兒，喃喃地說，“我也好想有這樣的好朋友……”

  “黃金搭檔，上個月在巴黎時就已經重新激活啦。”高處不時有風，露華將重心倚在鐵絲網內的欄杆上，仰起臉，任頭發隨風吹散，微微閉上眼睛，“真正的朋友就該是這樣。不是形影不離，而是縱使多年不見，一見還能如故。這樣的友情，可望而不可及呀。”

  黃金搭檔，就是這樣一個名副其實的組合。翼與岬的情誼淡如水、濃如血，彼此將心比心，為對方的傷痛扼腕，也為對方的喜悅擊節，識於微時，初心不變。露華絲毫不懷疑，未來他們能夠走得更遠。

  早苗背靠欄杆，轉頭看著露華，一手扶著飛舞的頭發，聲音裏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黃金搭檔’，真懷念這個稱號啊。最初好像還是你提出來的吧？”

  露華自豪地歪了歪嘴角：“我慧眼如炬！”隨後，緩緩吐出一口氣，感慨道：“的確，超級羨慕他們兩個。”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早苗對露華揚揚眉毛，“你在紐約住了很多年，還在那裏上過學。在紐約的學校裏，你有好朋友嗎？”

  露華看著遠方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她低頭一看手表，跳下台階，輕快地說：“我——不知道。我們該回教室了。”

  按照心理學書籍和算命書刊的說法，露華做事主動，在人際交往中卻是個典型的被動型人格，同學這幾年，看她從不會主動交朋友就可想而知了，何況在紐約上學時她才幾歲呢？早苗有些尷尬地想，自己是不是不該問這個問題？

  其實露華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多年前，路德給“朋友”下定義之後，曾告訴她，她有一位知心朋友、一位真正的知音，她也同那位好朋友保持了比同學更親密一些的交往，她們甚至還有一個二人約定，那是她能表達友善的極限了。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豪言壯語比小女孩的過家家成熟不到哪兒去。回國這幾年，那位再也沒再見過的好朋友，海倫·沃森，她現在還好嗎？

  在日本這些年，露華不止一次地想起過海倫，路德出差時也總是提起她的近況。露華不是沒動過寫信給海倫的想法，可是卻跟給岬、給若林寫信不一樣，每每提筆總是無言。

  回來後，最初一段時間裏，為了他們的安全，路德無聲無息地切斷了除混蛋老爸之外的一切聯係，她不可能打越洋電話給海倫；認識了翼、早苗、石崎，又見到了青梅竹馬的岬，難熬的適應期很快就過去了，她的生活一直很平靜，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幾個寒暑假，托這些朋友的福，她都在帶領足球部參加全國大賽，連紐約都沒回去過；更不用說被她閑置許久的網球拍，那是她和海倫的唯一交集。

  多年不見，互無往來，沒有任何形式的溝通，甚至連唯一的共同話題都沒有了，她和海倫還能算是朋友嗎？

  （第十二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