岬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如果你指的是‘我喜歡你’、‘你是我重要的人’這種表白的話。”

  “啥？！你為什麽不說呢？！”遠藤頓時停止咀嚼，看著岬的神情像在看一個史前怪獸，瞠目結舌地問：“你不說，她怎麽可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也許你們是青梅竹馬，有默契什麽的，但你們已經超過三年沒見了吧！老天，你可真敢賭，你不能把所有的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啊！”

  “你想說的是‘時過境遷’嗎？”岬皺著眉問。

  遠藤大點其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我這些天看著，覺得啊，秋庭小姐非常優秀！有才氣，一點兒也不扭捏，性格又好，還是球隊裏唯一的女生！她在你們這群夥伴裏一定超有人氣吧！如果我有這麽個青梅竹馬，我絕對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半步的！”說到這裏，遠藤捶胸頓足，夾菜的手也跟著一抖一抖，“你也真是心大，竟然不會跟人家討論足球之外的話題！哦，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難道還想多觀察觀察？或者故意吊人家的胃口？千萬別介啊，偷蛋又偷牛是最忌諱的啊！”

  岬沒有立刻回答，甚至沒有提醒遠藤，他再次用錯了諺語。他很清楚自己和露華目前的狀態，也不想繼續剖析自己的心情。但遠藤是他重要的朋友，他不想讓遠藤誤會。考慮了一下措辭，岬才說：“我沒有這麽想過。你知道，我和露華隻是青梅竹馬……三年多，隻見過這一麵，今後我也沒有辦法對她保證什麽，更不能用所謂的喜歡當作束縛她的借口。”

  何況，他並不確定，一直埋藏在心裏的這種思念和默契感，能算是喜歡嗎？

  重要程度，那是毋庸置疑的。直到不久前，看到露華昏迷倒下的那一瞬，岬才驚覺，原來，在他心裏，她的份量已然等於他的一小部分人生，重要到無可取代了……

  遠藤又吃完了一份菜，從嘴裏吐出叉子，順手用叉子嚴肅地指著岬說：“你呀，太不了解女孩子了。光是心裏喜歡，卻不表現，也不給別人承諾，還經常見不到麵，不清楚對方的心意。難道不會讓對方覺得，你不重視她嗎？如果秋庭小姐對你也有好感呢？這樣隻會讓女孩子更擔心吧！”

  露華對他的感情是知心，應該還上升不到“喜歡”那個程度，她也從不會庸人自擾。但岬沒打斷遠藤，而是仔細聽他分析。當局者迷，或許別人的想法真的有可取之處呢？

  “岬君，你可是具有先天優勢的，別忘了你也很優秀呀！”午休快結束了，遠藤邊大口吞咽邊含糊地說，“你不用拿著金碗討飯，就明確地告訴秋庭小姐，你喜歡她，回國後會和她交往。如果她也喜歡你，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也不會跟其他男孩約會了；如果她對你——沒那個意思，至少，你表態了，心意還是得告訴對方才行。跟熟悉和了解的人談戀愛，不是挺好的嗎？”

  不得不說，遠藤的直線思維還是值得借鑒的，但關鍵是，岬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國，因此無從實施。岬沉思片刻，反問遠藤：“遠藤君，你會向別人作出一個——你自己都不清楚能否實現的承諾嗎？”

  單純的遠藤立刻就被繞了進去，連連搖頭：“我當然不會啦！既然承諾，肯定要保證是自己能做到的事啊！比如你和足球隊那些人的約定——好吧，不見得最後能做到，但你願意用一生去努力實現這個承諾，對吧？”

  “我會為了夢想一直努力。但夢想和感情……還是有區別的吧。”岬慢慢地說，“足球，在哪裏都可以提高自己，但……喜歡一個人的話，這個年紀，連麵都見不到，現在說什麽承諾都是畫餅吧。”

  “戀愛不就是希望和對方在一起快樂生活的夢想麽？”遠藤咬著叉子，突然笑了，自信地說，“隻不過，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如何實現這個夢想而已。大人們總是說，你們太年輕了，理想啦，愛情啦，在長大後的將來都會擁有的；可我覺得，如果現在想到某個人，心裏會難受、會開心、會受到對方一顰一笑的影響，這就是真實喜歡著一個人的證明呀。大人們更加善於掩飾心情，我們能不含雜質地去感受這種心動的感覺，不是更快樂麽？”

  岬仍保持沉默，他看著遠藤靈動的表情，心裏揣摩著他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遠藤不願去上法語高中，看待兩地分別的感情又能如此設身處地，莫非是因為——他自己有喜歡的女孩子？

  有意思。他喜歡的人，會不會就在這所雙語學校裏？是這所學校裏的誰呢？岬眯了眯眼睛，突然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有趣的小秘密。

  “話又說回來，你好像說過，你跟秋庭小姐認識有十年了吧？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沒法見麵。”遠藤絲毫沒有察覺岬突然沉默了，這一會兒功夫，他的盤子又見了底，不過看他的表情，這次他不準備再添飯了。

  遠藤打了個飽嗝，擦擦嘴，愜意地說：“未來，回國以後，你一定還會和她聯係吧。萍水相逢事有緣，緣分是很重要，可沒有後麵的努力，就算再見也隻會白白錯過吧？不過我想你不會那樣糊塗就是了。羨慕你啊，有這麽個青梅竹馬，祝好運啊！”

  岬麵露微笑，把最後一口菜放進嘴裏慢慢咀嚼，那眼神看得遠藤渾身不自在，把自己身上來回檢查了一圈才問：“我又說錯什麽了？你幹嘛用這麽……惡心的眼神看著我啊？”

  “我在想，你今天終於用對了一個諺語。”

  ·

  放學後，岬照樣先去臨近的市場買了蔬菜和一袋白麵包，當他回到家時，發現岬一郎今天又提前下班。看到兒子係上圍裙準備做晚飯，岬一郎和藹地問：“誌願填好了嗎？”

  “交上去了。”岬的心情很好，對答如流，“我填的是‘成為職業足球員’，雖然早了點兒，但也算是誌願吧。畢生的誌願！”

  確定了這是自己想做的事，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就是了，能不能成為職業球員，與他什麽時候回到日本其實沒有關係。與遠藤的談話，讓他豁然開朗，心似明鏡，甚至鼓足勇氣做了個決定。

  假如明年春天，岬一郎仍不準備回國的話，他去找幾家法國的俱樂部，參加選拔試試看？他從皮埃爾口中了解到，在青訓隊伍中，未成年人半工半讀也是可以的，隻是合同要按年續約，沒多少工資，訓練強度也不免要打折扣。

  無疑這是條辛苦的道路，但岬覺得信心十足。像加入少年隊一樣，他也要嚐試一切可能，讓自己離夢想再近一點點兒。

  “晚飯再等半小時，爸爸，你先去看電視吧！”看到岬一郎仍待在廚房裏，神情有些怔怔，岬有些奇怪，不由地說。

  “太郎。”岬一郎坐在桌前，看著對麵的岬熟稔地單手抓起鍋柄一顛，慢慢地說，“如果爸爸告訴你，下個月，我準備回日本。你怎麽想？”

  （第十一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