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騎著小黑進城去，一路惹的眾人頻頻回看。

  人高馬大的漢子，卻騎著一匹小馬駒，反差好大。

  但是小馬駒也不是一般莊戶人家買得起的，路人也就多看兩眼而已，不敢輕易出聲。

  他就這麽慢慢騎著，到了城門口就下車牽著馬步行。打算先去找個車行，把車廂買了，也好直接駕車去牙行買人。

  結果到了車行卻意外的碰到個熟人。

  “少爺，我先讓車行派輛馬車送您回去吧，我在這等著就行。”小三在一旁說道。

  “不用，我也沒啥事，在這吹會兒風也挺好的。”

  周成把小黑交給車行管事，讓他們給套個車廂，就走進去歇腳處敲了敲桌子，叫了聲：“胖子。”

  “胖子是你叫的....哎呀，三哥。”胖子抬頭看了一眼，驚了下，直接站起來，居然在這兒碰到周三哥了。

  “你怎麽在這？”周成有點意外，他怎麽會出現在寧縣，還在車行裏？

  小三很有眼色的給周成搬了個凳子，還倒上茶水。

  “快坐，快坐。真是他鄉遇故知啊。咱們太有緣了，沒想到能在這碰上，原來你們搬家是來寧縣了。”胖子驚喜不已，沒想到能在這兒碰上。

  “嗯，你怎麽在這？”這可不像他會來的地方。

  “我爹不久前調任寧縣縣令了，我們就舉家搬這來了。你們從去年走了就呆寧縣嗎？這是太巧了，以後在寧縣還是由我罩著你們。”胖子很肝膽的說道。

  周成輕勾了下嘴角，“恭喜你爹了。你在這兒做什麽？”

  “本來想替我爹出城看看田地的，剛買的田地要給佃戶耕種，我爹說租子收四成就好，我就想跟管家過去露露臉看看環境。誰知道還沒出城車軲轆就壞了，剛好這裏有個車行就過來歇歇腳，修個車。管家等不及就租了個車先去了。”

  胖子覺得大早上的馬車就壞了，有點晦氣，還是哪都不要去的好。

  “三哥來這兒幹啥呢？”

  “我來給馬兒按個車廂。”

  “沒想到車軲轆壞了也能算好事。不壞還遇不上你了，你們住哪兒啊？我在城裏都轉了兩月了，也沒碰到過你。”胖子很好奇的說。

  他自從來了寧縣後，因為天熱，也隻有早晚出來溜達，但是街頭巷尾就沒有他不熟悉的。

  “我們不住城裏，住鄉下，你沒遇上過也正常。今天來套個車子，過段時間我們就要搬去東安城了。”

  他覺得怎麽都相熟一場，也沒必要隱瞞，“我升任昭武校尉，要去東安城任職。”

  這可驚掉胖子跟小三的下巴了，這不聲不響的，居然都成官身了？

  “真的？你這麽厲害了？”

  周成點點頭。

  胖子一拍桌子，興奮的說：“三哥還是三哥啊，在鄉下窩了十來年，這是又起複了。小弟以後還要靠你罩著了。”

  “說什麽呢，你有你爹給你遮你風擋雨。”

  “這地方簡陋，啥都沒有，咱們去酒樓喝兩杯。”胖子把嫌棄的把粗茶喝了，這兒要啥沒啥，不適合聊天。

  他擺了擺手，“不用了，我等車套好就離開了，還有事要辦，你要是想找我們就去東安城正興街周府，牌匾應該下月掛上，我們也是下月搬。”

  “需要幫忙嗎？我叫幾個小廝過去。”

  “不用，我今天就是來買人，先送過去打掃一下房子。”

  胖子點點頭也不勉強，反正知道地址了，以後可以上門叨擾。

  隻需要給馬兒套個車廂，這個不是難事，一小會就好了，管事過來通知周成去驗收一下。

  “那我先行一步。”

  胖子點點頭，等周成出去，他就催著小三趕緊安排個車子送他回去，他得跟他爹說一聲。

  周成去把馬車驗收了，賬也結了，就趕著車去牙行了。

  牙行的牙婆對周成的印象很深刻，這個男子上回來挑小廝，眉眼上的那道疤配上冷冷的表情，看著很凶煞的樣子，嚇壞了那些小子，縮在那裏直發抖，不願意被挑走。

  還是雙胞胎哥哥最鎮定，才入了他的眼，本來隻打算買一個的，見雙胞胎弟弟緊緊拉著他哥哥的手，這才兩個一起買了。

  這回再來也不知道還要買啥樣的。

  上門的都是大爺，牙婆熱情的招呼著：“這位老爺，您這回是打算買啥樣的人，多大年紀的，我好給您篩選一下。我這裏各個年齡的都有，老的少的，年輕貌美的丫鬟都有。”

  “我要買個廚娘，還有會帶孩子的婦人。有沒有管家？”

  牙婆笑著說道：“這位爺說笑了，管家可不好買，哪戶人家的管家不是當了幾十年，哪裏舍得發賣了。真出了大錯，那也是直接打死，或者發配到莊子上。要是發賣了，那府裏的陰私不得都讓人知道了，大戶人家可丟不起這人。”

  那倒也是，隻能作罷了。

  “那我先要個廚娘，跟會帶孩子的婦人。你把人叫出來我看看。”

  “有有有，您沒有提前約時間，現在需要稍等一會兒。我讓她們準備一下，再出來給您挑選。”

  周成就在正堂等了快一刻鍾，牙婆才來請他去後院。

  “我這裏的婦人都在這兒了，他們煮飯帶孩子都沒問題。”

  他看著前後站了兩排，這一個個的給他看來不是都差不多嗎？要怎麽挑？

  可惜他媳婦兒坐月子了，不然該叫她來挑人才對。

  他站著也不吭聲，皺眉眉頭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有的婦人等久了就不老實了，偷看他，結果卻嚇的瑟瑟發抖。

  這樣倒好辦了，他直接把那些不規矩的都剔除了。剩下規規矩矩站著不偷看他的也不多。

  他對牙婆說：“害怕發抖的都不要。”

  牙婆就讓人把那些婦人都帶下去，就剩下五人。

  “煮飯在行的站出來。”

  有個婦人緊張的捏緊了衣角，大著膽子往前走了一步，身後又有一人也上前了幾步，兩人並排站一起。

  周成也不急著二選一。

  “你們三人有給人請去帶孩子嗎？”

  三人搖了搖頭，她們都隻是普通婦人，沒有機會給別人請去帶孩子。

  他緊鎖著眉頭，要不是迫在眉睫，他也不用矮個裏麵拔高個。

  “帶孩子經驗豐富一點的有嗎？”

  見沒人出列，有個婦人怯懦的開口問道：“自家娃帶過五個行嗎？”

  “可以。”

  “那我也帶過自家孩子。”

  剩下兩人也紛紛說道。她們都想早點被挑走。

  雖然這裏環境比起鄉下好太多，但是她們也不可能在這呆一輩子，牙婆也不會一直管你吃住，她們總要給自己找條出路。能買的起下人的人家，一般條件也不會差。

  “你們為什會被發賣了？說說看。”身份背景情況總要了解清楚。

  這可問到她們的傷心處了，一個個紛紛抹起了眼淚。

  第一個出列的廚娘，低頭拿了塊幹淨又破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說道：“我叫薑新花，我大姑子有一家小茶寮，我在她後廚幫工過幾年，我夫君嗜賭如命，欠了不少的賭債，拿我大女兒抵債後，又把我跟小女兒一起發賣了。”

  帶過五個孩子的那個婦人，叫李春，是被娘家嫂子發賣的，她帶的五個孩子都是她的侄子侄女。

  她成婚五年不能生育，被休回娘家。再嫁也沒人要，莊戶人家娶媳婦就是為了傳宗接代，也講究多子多福，不能生的女人誰願意花錢娶回家養著。

  等幾個侄子侄女都大了不需要人帶了，她嫂子嫌她太多餘，還要多養一個嫌人，就偷偷把她帶城裏賣了，出去卻隻說嫁掉了。

  另外三人也說了一番各自的遭遇。

  真是聽著傷心，聞著流淚，這裏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不幸的遭遇。

  能被賣到牙行的要麽類似她們這樣，要麽就是大戶人家犯了錯的又被重新發賣。

  她們每個人的經曆都不同，但是又是何其相似。

  這世道已經算太平了，但是還是會有很多不平事，他不是聖人，幫不了所有人。

  他隻能顧好自己的家人。

  他把薑新花跟李春留下了。牙婆就讓人把另外三個還在抹眼淚的婦人帶走了。

  這時候薑新花咬咬牙，大著膽子跪了下來，“請老爺發發善心，把我小女兒一起買走吧，不要讓我們母女再分開。”

  牙婆也不阻止，能多賣一個對她來說是好事。

  周成思索了下，多買個小丫頭也不是事。她媳婦能使喚，也能放廚房裏打下手。

  “帶出來看看。”

  牙婆這才示意人把那小丫頭帶出來。

  小丫頭一開始見母親沒有跟其他婦人一起回來，就想她娘是不是被買走了，她不知是難過好，還是該替她娘高興好。

  這要是分別了，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正一個人躲著傷心掉眼淚，卻被人帶了過來。

  她也不知什麽情況，見她娘沒被帶走，還跪在那裏，也過去一起跪著。

  “老爺，她叫二丫，今年六歲了，她很能幹懂事，會做很多活，也能給我打下手，請老爺可憐可憐我們母女，不要讓我們分離。”

  牙婆也幫忙說道：“老爺之前買了那對雙胞胎，說明老爺也是個心善的。這個小丫頭要不了多少錢，我給您算便宜點，您把他們母女一起帶走吧。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嗯，把賣身契拿去過檔登記吧。”

  周成點點頭，多一個不多，廚房多一個人打下手也好。

  母女倆喜極而泣，趕緊磕頭。

  牙婆也跟著笑著說好話，“老爺好心有好報，以後肯定萬事順心如意。”

  三人這才敢抬起頭來看以後的主家。這一看也嚇了一跳，但是想到他也算是仁善的，沒有拆散母女兩人，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周成可沒空管她們的情緒，以後可是天天會看到的，總要習慣。

  等辦好手續，已經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他讓三人上車，他來趕車。他還得去給他媳婦買點紅棗紅糖，張大娘說燉雞燉蛋放幾顆可以補身子。

  三人在車上忐忑不安，又不敢說話，也不敢輕易打開車窗。

  馬車一路走走停停，母女兩人緊緊依偎著。二丫畢竟年紀還小，過了這麽久，已經不怎麽害怕了，她好奇的問她娘，她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娘搖了搖頭，“我們被貴人買走了，以後要好好當差，不能偷懶知道嗎。”

  她懵懵懂懂的點點頭。她也知道她們現在是奴仆了，不是良民，是能隨時被發賣的，但是要怎麽當差？

  周成買了該買的就直接駕車回了。

  小黑還小又拉車又載人的，他不敢趕太快，就讓它慢慢跑著。但是駕車怎麽也比走路快。

  未時他們就到莊子上了。

  張大娘剛給孩子換了尿布，拿出來洗，就見周成推開院門進來，身後跟了兩個婦人，一個小丫頭。

  他把買來的紅棗紅糖交給了“張大娘，鍋裏還有沒有吃的？”

  “還有一點稀飯跟幾個饅頭，大人還沒吃嗎？”

  “你裝一點給她們吃。”說完他就大步往產房走去。一天沒有見到妻女，他心裏惦記著很。

  裴繡還以為是張大娘，剛出去又進來了，聽著腳步聲又不對，抬頭一看，是他回來了。

  “孩子乖不乖。”

  “挺乖的，吃了睡，睡醒吃。人買回來就嗎，買了幾個？”

  “買了個婦人幫忙帶孩子，還買了對母女，放廚房當廚娘。今天天色已經晚了，明天我再把她們送去東安城，提前打掃房子。”

  “管家不好買是嗎。”裴繡也覺得一般人家也不會發賣管家的。

  “嗯，到時候再看吧，先這樣。”

  他溫柔的看著閨女的睡顏，小小個的臉蛋都還隻有他拳頭大，睡覺居然還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又戳了戳她的小手，握了握她的小腳。怎麽都摸不夠一樣。

  她笑著看他愛不釋手的樣子，說道：“順便把青鬆青竹也一起送去好了，我在坐月子，孩子又上學，家裏有張大娘跟新來的婦人就夠了。”

  “也行，我明天去田邊看看，還沒跟吳隊長他們打聲招呼。要離開了，提前跟他們告別一下，等回來再去東安城，反正也不遠。”

  “嗯，你看著辦就好了，我有張大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