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任他說      更新:2021-08-14 01:50      字數:4429
  一陣冷風吹過,周圍的溫度有點冷,烏柯托情不自禁地瑟縮一下,麵皮上過分茂密的胡子跟著抖了兩抖。

  ??“你,你真是小二?”

  ??烏柯托手心冒出虛汗,咳嗽兩聲道。

  ??一張紙這時滑到桌上,刀疤女一字一頓道:“菜單。”

  ??不過是張輕飄飄的紙,烏柯托卻硬生生嚇出一身冷汗。

  ??沒有人看清女子從哪裏拿出這張菜單又是如何將菜單扔到桌上的,好像隻是眨了下眼睛,這紙就忽然出現在桌上似的。

  ??若是這張紙的目標不是桌子而是他的咽喉……

  ??烏柯托是習武之人,五感比常人敏銳得多,可若不是刀疤女出聲,他卻完全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仿佛身邊站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棵樹,一朵花,甚至是一塊石頭。

  ??一切生命的氣息都隱去了,仿佛與自然融為一體。

  ??烏柯托有特意留意刀疤女的手,纖細修長,骨骼勻稱,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對。

  ??但這又是奇怪的地方。

  ??人總要幹各種事情,即便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手指上都有年輕時做女工時留下的淺痕。

  ??但這個聲稱自己是“小二”的女子,除了那張可怖的臉,渾身上下都挑不出任何特征來,手上別說是一顆痣,一塊疤,甚至連老繭都沒有。

  ??這樣的發現更讓人覺得細思極恐。

  ??“我們店的小二雖然長得凶了些,也不至於讓王爺看這麽久吧。”

  ??見烏柯托一臉警惕地盯著著女子久久不說話,王昊疑惑地問道。

  ??“難不成王爺怕這裏人手不幹淨?”

  ??陳茶端起茶杯淺抿一口,悠悠補充道。

  ??雖然兩人神情自若不似作假,烏柯托還是覺得刀疤女更像是某個暗殺組織混入酒樓的殺手。他正想著,忽然瞥見女子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

  ??刀痕下的眼睛如凶狠惡極的野狼,那種被當做獵物盯上的感覺又來了。

  ??“笑話!”烏柯托掩飾般轟然大笑,“本王乃巴國第一勇士,豈會害怕一小女子!”

  ??“小女子”仍麵無表情,卻隱隱有些不耐煩。

  ??“還,不,點?”

  ??於此同時,對麵的榭水樓。

  ??一個方麵大耳的男人扒開了二樓窗戶,探出個圓溜腦袋。

  ??正吃飯的客人好奇道:“李掌櫃,你瞅啥呢?”

  ??“奇了怪了……”

  ??李掌櫃撥弄了下頭頂上的南紗烏幘,喃喃自語道。

  ??這幅模樣倒是引起了客人的好奇,也伸出個圓腦袋朝對麵張望。

  ??“哎呀呀~那不是安平公主的轎子嗎?!”

  ??客人一看激動了,而後又忽然奇道:“安平公主進了百香樓……還上了樓……有點看不清了……之前怎麽沒發現……好像百香樓怪氣派的……”

  ??“可不止安平公主,狀元郎你們都知道吧!寫出《道規乃家國大業》的燕公子!和公主一塊進去了!”

  ??另一桌喝酒的客人聞言插嘴道。

  ??“此話當真??”

  ??有人擠過來問道。

  ??“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乖乖那個模樣,真真是生得俊俏!”那喝酒的客人紅著臉大嗓子道。

  ??眾人一聽更是信服,也顧不得吃飯了,都圍過來扒著窗戶拚命張望。

  ??“那百香樓裏麵到底有什麽乾坤,竟然讓安平公主和燕公子親臨?”

  ??“俺沒去過,不過聽俺老舅講裏麵飯菜挺貴的,還不好吃……”

  ??“你老舅口味這麽挑?沒看公主都帶著狀元郎和那什麽巴國王爺進去了。”

  ??“就是!公主口味多挑啊!能讓公主承認的店不可能差!再說了,請客挑最貴請才顯得咱大周的氣度嘛!是吧趙兄?”

  ??“賢弟說得在理!我趙某明天便去試試這狀元去過的百香樓,賢弟可願同去?”

  ??“那必然要沾沾狀元郎的才氣!”

  ??……

  ??眾人東一言西一語,七嘴八舌地討論曾經被忽視的百香樓,甚至已經約好了什麽時候去嚐鮮。

  ??唯一憂鬱的是趴在窗台子的李掌櫃,不小心揪斷的半截頭發從南紗烏幘中飄落,在微涼的空氣中打轉,李掌櫃的聲音聽起來頗像是被負心漢拋棄的舊愛。

  ??“……安平公主從來都是在我的榭水樓包間……這次怎麽……肯定是百香樓換了什麽小白臉……居然能攀上安平公主的高枝!下次……別說下次,從今兒起,百香樓就是我榭水樓最大的敵人!”

  ??……

  ??而另一頭,陳茶還不知李掌櫃的幽怨。她輕抿了口碧螺春,津津有味地看著烏柯托臉色由青變紫,又由紫變白。

  ??別誤會,不是食物中毒。

  ??烏柯托盯著滿滿一桌的白菜,純粹是被氣的。

  ??在巴國的風俗裏以豬羊肉食為主。菜類上桌隻有兩種情況,要麽是這家人真的買不起肉,要麽是存心不想招待。

  ??他“哐”得一聲將象牙筷拍在桌上,鐵青著臉質問紅衣少女道:“這就是大周的待客之道!?”

  ??陳茶麵對烏柯托的質問也不著急,慢慢嚼了兩口菜心咽下去才道:“這是王爺點的菜,怎麽盤子端上桌了反不認賬?”

  ??“那是……”烏柯托聞言一哽,當時在“小二”要吃人的目光下,他看都沒看就隨便指了個菜單上最貴的套餐,哪想到是一桌子的清水白菜。

  ??見烏柯托要發作又不好發作的模樣,有人發出低低的嗤笑聲。

  ??笑聲讓烏柯托越是惱火,臉上的麵子掛不住,倏地站起身來指責王昊道:“你這是什麽黑心店!一盤子煮白菜要花一百兩銀子!”

  ??王昊瞪圓了眼睛,“你……你……你血口噴人!”

  ??“白菜又不是稀奇東西,煮個白菜才多少成本?”烏柯托粗著嗓子罵道。

  ??王昊也急紅了眼,發駁道:“多少的成本多少的價,我沒抬高價!”

  ??眼見兩人誰也不讓誰,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王爺還請息怒。”

  ??烏柯托轉頭,臉上餘怒未消,道:“大周狀元也要幫著奸商說話嗎?”

  ??“明明是你不講理在先!”王昊急道。

  ??被兩人目光灼灼盯著,燕樂恩嘴角淡淡的弧度也沒有變過,不急不緩道:“並非是在下有意要幫王掌櫃,而是這盤菜,確實是值百兩的價。”

  ??聽著少年清越舒緩的聲音,急紅眼的兩人不知怎麽的,心裏的怒氣竟莫名消了大半。

  ??“王爺有所不知,這道菜名為開水白菜,確是頗費周張,”燕樂恩緩緩道,“在下有幸,曾在古書中看過,此菜需用最鮮嫩的母雞老鴨豬肘肉焯水後煮熟,和蔥薑蒜,南海的幹貝和風幹的火腿精肉一起煲三個時辰後棄之留湯,再選半斤雞胸鴨胸和豬的精肉剁碎成肉糜,掃湯三次後澆上處理過的白菜心方可成型。”

  ??烏柯托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臉皮抖動了下。

  ??燕樂恩似乎沒有注意到烏柯托的表情,接著向眾人解釋道:“因為最後的湯底如開水般清澈見底,所以稱之為’開水白菜’,但因為此物製作程序極為複雜且耗時勞力,已經失傳已久。”

  ??眾人聞言後再次將目光投向盤子裏的幾片白菜葉。

  ??這……哪還能叫白菜?

  ??分明是明晃晃的金子!

  ??能享受到如此待遇,白菜這輩子也值了!

  ??“安平公主早已嚐出來了罷。”燕樂恩望向陳茶,略彎唇角道。

  ??陳茶正看著熱鬧,搖頭輕笑道:“本宮隻是覺得味道有些熟悉。”

  ??她本來也沒看出來,但嚐了一口後倒是反應過來了。

  ??不怪烏柯托沒認出來,因為工序過於複雜,他大哥嫌鋪張浪費,所以連禦膳房的師傅都很少做。

  ??如今竟然在百香樓嚐到了,確實出乎意料。

  ??看來這百香樓的廚子也不是一無是處,雖說大部分菜還是沒什麽味道,但做起這種玩意倒是意外地舍得下功夫。

  ??或許也是百香樓沒什麽客人,都閑得慌罷。

  ??“莫不是你們合起來誆本王?”烏柯托臉黑得像剛刷過的鍋底。

  ??“誰知道你會點這道菜……你願意點我家廚子還不願意做呢。”王昊撇嘴道。

  ??“你!”烏柯托氣急敗壞,剛要說什麽,餘光忽然瞥見刀疤女推門進來,到嘴的話又硬生生給憋回去。

  ??刀疤女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人,穿著款式相同的黑色短打,氣場攝人,讓人不寒而栗。

  ??幾人眼神淩冽,步伐整齊,訓練有素,徑直地朝烏柯托走來。

  ??烏柯托在一瞬間繃直了身體,眼睛戒備盯著幾人,右手已經不自覺摸到背上的腰刀。

  ??安平公主莫不是故意將他引到這家空酒館,就等著這一刻來個甕中捉鱉,到時候他死無對證,周國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大哥遠在巴國又如何替他討回公道!

  ??烏柯托越想越心悸,且這些人難道想要多挑一?

  ??一個刀疤女已經足夠難纏,如果再加上這些武功不俗的高手,他今天是插翅難逃。

  ??現在的年輕人,竟不講武德!

  ??當他手握上刀柄的那一刹那,刀疤女正好停在他麵前。

  ??空氣在一瞬間凝滯。

  ??刀疤女掀開眼皮,隨手往烏柯托麵前的紫砂壺裏添了把茶葉。

  ??然後望向陳茶和王昊,平靜道:“沉魚坊的人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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