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衍的話，無疑是救贖。

  ??原本褚妖兒已經是處在無邊的絕望之中，感覺整個世界都是變得黑暗，變得寂靜，再沒有任何的光亮和聲音能夠讓她從迷失中清醒過來的，卻終是被那熟悉的聲音喚醒。

  ??一個是她小時候聽了無數個日夜，長大後沒能再聽到過，如今卻是重新又聽見的；

  ??一個是她出生起便沒有聽到過的，長大後也是更沒聽過，如今卻是終於又聽見的。

  ??她的父王，她的母妃。

  ??那是他們的聲音。

  ??她顫抖著雙手，緊緊地握住玉墜。

  ??緊緊地，緊緊的，像是要將這玉墜和自己的血肉融合在一起，再不分離一樣。

  ??玉墜上光華流離的鑽石硌得褚妖兒手心疼痛，幾乎要刺破皮膚流出血來。可她卻像是生怕自己最心愛的東西會被別人無情的奪走一樣，握著玉墜的力道極大，被墨衍抱在懷中，被他溫暖的胸懷所包裹著，可還是控製不住的開始身體發抖。

  ??好冷好冷。

  ??比掉進萬年的冰窟裏還要冷。

  ??眼中血淚依舊在流著，她蜷縮在墨衍懷中，將手中的玉墜，更加的收緊。

  ??耳邊那熟悉的聲音還在不停的溫柔著呼喚她，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似乎隨時都能消散一般，聽得她心頭陡然一跳，下意識的就開口去喊。

  ??父王……母妃？

  ??是……你們嗎？

  ??是你們嗎？

  ??你們還活著？

  ??沒有離開我？

  ??她小小聲的嗚咽著，可那熟悉的聲音卻越來越遠，像是再沒有力氣來呼喚她，要消失在她耳邊了。

  ??“父王……母妃……”

  ??她終於哽咽出聲，聲音像是受了重傷的幼獸，獨自一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舔舐著永遠也愈合不了的傷口那般可憐無助：“求求你們……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妖兒求求你們……”

  ??她哭得十分淒慘，十分無助，摟著她的墨衍也隻得安慰道：“妖兒，他們沒有離開，他們隻是靈魂力量不足，要陷入沉睡了，你試試看，紫極之鏈裏有他們的，真的，我沒騙你。”

  ??她聽著，在他的勸慰下，將信將疑的輸進一道靈識。

  ??果然，靈識不過剛進入玉墜之中，立即便有著極為熟悉的氣息，迎麵而來，將她的靈識一層接一層的包裹住，像是父王寬闊堅實的臂膀，又像是母妃溫柔甜蜜的懷抱，讓她猶如整個的浸泡在溫泉之中，全身心都是享受著那種從血骨深處所散發出來的溫暖。

  ??她神色變得怔怔，眼中正流著的血淚，也是倏然減緩了速度。

  ??果然……

  ??是真的。

  ??墨衍沒有騙她。

  ??父王和母妃的一魄，真的是在這個項鏈裏。

  ??她想要笑的，可還是沒能忍住，壓抑著哭道：“還好，還好……我還以為，墨衍，我還以為……”她嘴唇顫抖著，“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我真的以為……”

  ??墨衍抬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嗯，沒事呢，以後我們有機會能讓父王母妃活過來的，妖兒不哭了，他們也不想你傷心，是不是？他們沉睡之前怎麽同你說的，是不是要你堅強起來？不哭了，妖兒再哭就不漂亮了呢，你可是父王大人最喜歡的小妖精呢，再哭就不是漂亮的小妖精了。”

  ??果然，拿褚紫晟的話來說，褚妖兒立時就抽了抽鼻子，強行的止住眼中還要繼續流淌的血淚。

  ??她抽噎著道：“對，父王不要我哭，我不能哭了，再哭，再哭父王就會不喜歡我了。”她哭腔慢慢的減弱下去，“我要做個聽話的好孩子，我要聽父王母妃的話，我不哭，我不哭了。”

  ??她抬手就想要擦掉臉上的淚，結果手上本來早就糊滿了鮮血的，現在又去擦臉上的血淚，當即便把布滿了血的臉給糊得跟個花貓似的。

  ??墨衍低頭見了，輕輕握住她的手，然後再低下頭去，吻上她染血的臉。

  ??他吻得很是細致，亦很是認真。

  ??當著整整十萬人的麵吻她，將她臉上的血一點點的吮吻掉，讓她被鮮血遮住的臉容，重新的顯露出來。

  ??便連她凝固著血痂的睫毛，也被他細心的吻過，甚至是下顎，脖子，以及未被衣襟遮掩住的胸口，但凡染上血的地方，他絲毫不嫌棄的，全吻了一遍，將她鹹澀的血，給悉數的全吞進喉嚨。

  ??末了，他染著她鮮血的唇，覆在她的唇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血色，他同她接吻。

  ??腥澀的味道傳進嘴中，她呼吸顫抖著，竟是又想哭了，卻還是生生的忍住，被他含著的唇瓣同樣是在顫抖，她此生從未有過如此想要喜極而泣。

  ??好在有墨衍，好在還有墨衍在她身邊。

  ??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確定褚紫晟和秦極雲真的是有著重新活過來的機會，褚妖兒總算是放下了心中之前的所有痛楚，以一種半是感激半是惶恐的姿態，小心翼翼的回應著，試探著。

  ??而墨衍也並不是真的要和她接吻，他隻是想要借此轉移她的注意力，緩解她的情緒。

  ??顯然，他成功了。

  ??周圍靜謐無聲，血海的浪濤聲都無法傳進耳中，這安靜的血吻竟恍惚給人一種唯美之感，讓人不敢出聲輕易的破壞了這種氛圍。

  ??周圍所有人都望著這一幕，無聲。

  ??就連參商大帝所附身著的那個統帥，也隻是抬手撫著額頭，微眯著眼看著。

  ??亦沒有出聲，沒有打擾。

  ??不知過了多久，許隻是那麽一瞬，許也隻是那麽一刻，墨衍終於放開來，將懷中的褚妖兒推開。

  ??他道：“先把父王母妃的身體安放好。王叔的也安放好。”

  ??說起王叔，褚妖兒轉頭去看褚傲天。

  ??不知是不是因為褚紫晟的身體雖已死亡，但最後一魄還留在這世上，存儲在褚妖兒的紫極之鏈裏，所以守護著褚傲天身體的那道紫色龍影，依舊是沒有消散，還在兢兢業業的守護著主人兄弟的遺體，不讓任何力量侵襲過來。

  ??褚妖兒看著，衝著那道龍影，緩緩的招了招手。

  ??“嗷吼。”

  ??龍影低低地吼了一聲，毫無反抗的朝她遊移過來。

  ??看著褚傲天的身體，褚妖兒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那王叔的呢？”

  ??墨衍沉默了一瞬，方才緩緩地搖頭。

  ??褚妖兒看著，心中一跳。

  ??然後就聽他道：“紫極之鏈沒有融合褚王的力量，所以，”他摸摸她的腦袋，“或許，等你以後修煉到了一個很高很高的境界，可以找到褚王新生的魂魄。”

  ??這也就是說，褚王褚傲天，是真的死了。

  ??他沒有像褚紫晟秦極雲那般，因為紫極之鏈的關係，所以最後一魄還留在世上。

  ??他的魂魄，是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現在應已是進入了地獄，要準備重新投胎了。

  ??“這樣啊。”

  ??褚妖兒心中失望，怔怔看著褚傲天的遺體，雖情緒還是被極致的悲傷所充斥，但她卻十分鄭重的跪下來，朝著她王叔的遺體叩首。

  ??這回她沒有再哭了。

  ??隻聲音嘶啞著道：

  ??“王叔，妖兒以前不懂事，沒有好好孝敬過您，是妖兒的錯。現在您走了，我會好好照顧堂兄的，等妖兒修煉到了那種境界，妖兒就去找您，希望到時候，您還能記得堂兄和妖兒。”

  ??她說著，再叩首，三叩首，總共磕了三個頭，方才直起身來，將褚傲天的遺體從龍影身上抬起來，然後收進紫極之鏈裏安放好。

  ??接著，褚紫晟和秦極雲的身體，也是接連被她收好。

  ??做完這一切，那道紫色龍影再度低吼了一聲，便是“砰”的一聲，化作了漫天的紫光，消散在空域之中。

  ??褚妖兒看著，又俯下身去跪拜。

  ??這一次，聲音仍是嘶啞，但卻帶著一種十分倔強的堅定。

  ??“父王，母妃，等我。”

  ??說完，她站起身來，臉上，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然後，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沒有經曆過父母死去的痛苦，也沒有經曆過失而複得的狂喜，更沒有經曆過王叔真正離世的悲傷，她隻是平靜的轉過身，麵向了射出穿心連骨兩箭的那個弓箭手。

  ??看著這樣的褚妖兒，那弓箭手當即呼吸一滯，如同被誰的手給死死扼住了脖子一樣，他竟是無法呼吸。

  ??褚妖兒平靜的看著他。

  ??抬步，緩緩的朝他走去。

  ??一步一步，平靜無比，沒有絲毫的顫抖，沒有絲毫的猶疑。

  ??但隻有最熟悉她的墨衍，能夠看出，她此刻的平靜，根本就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不動則已。

  ??一動，便是山崩地裂，東水逆流。

  ??整個天地，都要為她平靜之下的爆發，而動蕩不已。

  ??“踏，踏，踏。”

  ??明明隻是踩著空氣的，可褚妖兒的腳下，卻還是發出了一道道的腳步聲。

  ??墨衍在她身後站起來，沒有和她一起過去。

  ??而同樣的，參商大帝所附身的那個統帥，也是沒有下令，讓手下的人如何。

  ??他們都隻是看著褚妖兒。

  ??想要看看，在經曆過了之前所有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她將會沉澱著如何的瘋狂，她將會如何的爆發。

  ??是以鮮血還洗刷所有，還是要讓肉骨全數的埋葬此地？

  ??墨衍不知道。

  ??統帥也不知道。

  ??他們隻能靜靜地看著褚妖兒，緩緩地走近那個弓箭手的身邊。

  ??然後，平靜的開口。

  ??“你，做好接受死亡的準備了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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