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隻如初見(2)
作者:謝欣      更新:2021-08-13 04:59      字數:5920
  雪後初晴。

  ??厚厚的積雪覆蓋住了北宮的富麗及繁華,觸目所及隻有最純粹的潔白。

  ??墨香給我披上潔白的披風:“陛下說了那位稀客在宮門口候著您呢。”

  ??我緊了緊披風的飄帶:“炟兒那日是讓你給哀家披這個披風的吧,哀家知道稀客是誰了。”

  ??墨香笑著推開殿門:“凡事都瞞不過太後。陛下這也是想讓您多開心些。心情好比什麽藥都重要,您說是吧。”

  ??“姑姑說的極是!”殿外是半尺厚的積雪,經晨陽一照積雪的最上層還閃著五彩的光。一條淡黃色幹草鋪成的三尺寬的道兒一直通至宮門口。

  ??墨香挽著我來到宮門口。

  ??雪景中一襲黑衣的中年男子緩緩跪下身來:“中山王劉焉拜見太後。”

  ??“快起!”劉焉上次入宮還是北宮落成之時,一晃將近十五年了。

  ??劉焉緩緩站起身來。黑色的披風罩著墨色的錦袍,烏發上的寶石竟也是墨色的,整個人在雪中顯得異常醒目。

  ??隻見他漆黑的眸子彎了彎,連帶著唇上的黑須動了動,嘴角上揚:“若是太後不怪臣弟唐突,可否容臣弟單獨陪您賞會雪。”

  ??“好啊!”

  ??“太後。”墨香蹙了蹙眉:“還是讓奴婢遠遠跟著吧,如今您的身子可是不能走的太久了。”

  ??“好!”

  ??劉焉衝墨香一笑:“素聞墨姑姑忠心,果真不假。”

  ??“太後請!”劉焉緩緩移動了腳步,黑色的厚底靴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以往幾次見劉焉他都是神色冷峻的,難得這次有了笑意,我不由衝他打趣道:“什麽事勞的中山王大駕了?”

  ??劉焉徑直看著前方。嘴角依舊上揚:“聽聞太後病了,臣弟特來看看您。”

  ??“那哀家可是罪過了,大冷天的勞您跑一趟。”

  ??劉焉止住了腳步,轉頭看著我笑道:“太後的性子果然還是如從前一般。”

  ??“中山王卻是變的愉快多了,想必這些年有韓妃開解,你的小心結也開化了。弟妹可一同來了?”

  ??“噗嗤!”劉焉一時笑開了,潔白的牙齒配著黑黑的胡須。整張臉都似暖陽:“太後還是和從前一樣拿臣弟開心。”

  ??“這些年可好?”劉焉笑的雖是開心。卻是多了不少的皺紋,看樣子蒼老了不少。

  ??劉焉緩緩的移步上前:“好著呢。隻是太後的心結何時能解開?”

  ??“難道是炟兒讓你來做說客了?”自我病了,劉炟就想盡辦法引我開心:“我問你弟妹來了沒?”

  ??“沒!”劉焉的笑意有了片刻的停頓:“就當臣弟是說客好了。隻要太後開心。”

  ??“哀家自然開心。對了!”我刻意舉起披風:“謝謝您的藍狐皮!可當真暖和的很!”

  ??劉焉轉頭看著我笑道:“也隻有您穿著好看。隻是......”劉焉一時看著我的臉,眸子裏漸漸沒了笑意:“隻是再怎麽悲傷,您也要保重身體啊。你都不曾照過鏡子嗎?你的臉可是比雪還要白了。如此下去......”

  ??我用力推了一把劉焉,故意惱他道:“你是說哀家老了。不配這狐皮了吧!你要是覺得舍不得,就拿回去好了!”

  ??劉焉似在苦笑:“這可是貢品。臣弟如何敢拿!”

  ??或許日頭有些高了照的雪地更是晃眼,我不由的眯起了眼睛:“舍不得當初就不要給嘛。”

  ??“還好嗎?”劉焉的聲音充滿了關切:“聽陛下說,自去年秋日病了您一直也不見好。若是覺得不舒服,臣弟陪您回去吧。這雪一時半會也化不完。休息好了再出來。”

  ??“好!一別十幾栽,來了隻讓你大雪裏陪著哀家散步,都是哀家不是。回去暖和暖和。哀家做東請你吃頓好的,以報當年木屋的一飯之恩。”

  ??劉焉的臉瞬間樂的像個孩子:“還好您沒忘記。”

  ??接下來的日子。劉焉陪著我聊了不少年少時的事,一並連著他封國的趣事都講給我聽。隻是閉口不提他與韓妃的事,任我怎麽問都不鬆口。

  ??劉焉一直呆至二月初才離去。依是不辭而別。

  ??當晚劉炟來請安,拿了一卷錦帛:“母後,十叔特意托兒子將此物交給您。”

  ??我慢慢展開綢布,竟是一幅畫。

  ??畫麵極美。蒼翠的樹木叢中,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映著斑駁的日光碎影。一白衣女子正雙手撩著裙擺,一腳浸在溪水中,一腳正踢著水花。濺起的水花映著陽光散發出彩色的光芒。那女子臉上紅撲撲的,細看額上還有許多汗珠兒。那雙眼睛甚是明亮,那裏有著最燦爛的笑。

  ??我會心一笑:“畫的可真美!”

  ??劉炟也笑道:“十叔的畫功確實了得。早知道能讓母後開心就多留他幾日,讓他多畫幾張。”

  ??“你十叔此次前來可有什麽事?”這些日子劉焉在,我也不好問劉炟。

  ??劉炟遲疑了片刻道:“十叔國書上說歲首夢見了南宮,甚是想念。炟兒想著詔他看看也好。”

  ??“噢......”我記得當初劉莊許他可以隨時入京的,如今怎麽要相詔才能入京了?

  ??“母後,夜深了,還是早些歇息。兒子就不打擾母後了。”

  ??“你可知道你十叔這些年在封國如何?母後問了他,他都不曾細說。”

  ??劉炟一皺眉頭道:“難道母後不知?”說完又恍然大悟的樣子,話鋒一轉道:“母後放心,十叔很好。炟兒依記得小時見他,他還是愁容滿麵的如今可不是笑容滿麵了?”

  ??“母後不知道什麽?”劉炟分明話中有話。

  ??“沒什麽!”

  ??“說!”我緊緊的盯著劉炟:“你知道母後的脾氣。”

  ??劉炟低頭片刻後又抬頭道:“母後都過去很多年了,兒子要是說了您千萬不許傷心才是。”

  ??“說!”

  ??“炟兒也是這幾年看父皇留下的一些記錄才知道的。早在永平十五年,十叔縊殺了韓妃被國相舉奏。當時正是三伯父卷入叛亂之時。父皇對十叔之過秘密處理了,隻削了他的幾個縣,一切最榮照舊。”

  ??“什麽?”這消息實在令我驚愕。回想起來。當時我把手裏的線人都交給劉莊之後,便一心的照顧他的病情。這樣的事他竟是瞞著我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次劉焉的愉悅多半是裝出來的。

  ??“母後!”劉炟的話語有些急切:“說好了不傷心的。父皇定是怕您傷心故此才瞞著您的。”

  ??“你十叔為何要縊殺韓妃?”當年興師動眾的尋找如何又要縊殺?

  ??劉炟搖了搖頭:“炟兒確實不知。中山國相的奏報,隻是說十叔深夜勒死了韓妃,至於因何並沒說明。”

  ??“知道了。早些回去吧。”

  ??劉炟起身後又道:“母後,都過去多年了,您千萬不要在為此憂心了。要不。兒子可是要自責了。”

  ??“知道了。回吧。”

  ??劉炟走後,我盯著那幅美麗畫陷入了沉思。

  ??那年他帶著韓妃一同入宮,回去也有七八年的時光。到底發生了何事?

  ??罷了!

  ??或許隻有劉焉自己知道了。都過去了那麽些年了,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太後!”墨香在一旁催促道:“夜深了,太後快些就寢吧。”

  ??“好!”我隨手將畫交給了墨香:“放好!”

  ??躺在床榻上靜靜的閉上眼睛。

  ??當年劉焉入京正是劉莊帶著眾貴人美人遊園之後。那次劉莊還故意和我生氣。他也是知道劉焉心思的。但是他更是知道我的心思,自然不會為此遷怒劉焉。

  ??隻是若是劉焉殺死了韓妃。劉莊的內心會不會更介懷了。當時他還要麵對著劉英謀反的陰謀,他承受了多少壓力。至今我都還不能真正的體會到。他對任何事都是要做到極致的。因為撞到我和劉疆梅園相擁,北宮便不種梅花。單是那次團圓節,我和劉焉,劉京。馬防一同過。他後來還刻意補了一個。那次他還畫了一幅畫......

  ??“墨姑姑睡了嗎?”我規整好了那六大箱的東西,似乎沒到那幅畫。

  ??黑暗中墨香低聲道:“快了,太後您就早點睡吧。什麽事不是有明日嗎。”

  ??“就一句!姑姑整理先帝遺物的時候可能見過一副畫?”

  ??墨香迷糊著道:“太後放心,已經放好了。”

  ??“不是中山王的那幅。是先帝的。”

  ??墨香沒好氣的道:“第二句了!”

  ??我緊了緊被子,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自我病後,墨香的脾氣越發的執拗了,每每都是管著我的。

  ??安靜了片刻之後,墨香又道:“這事要問喜文才知道了,當時的物件可都是她點收的。”

  ??我賭氣道:“姑姑怎麽又說了!”

  ??墨香沒好氣道:“不說您又要費神去想了。明明是睡不著,還不喝藥,您再這麽下去,奴婢可是不管了!”

  ??“好好,我這就睡。”閉上眼睛,任神思遨遊。

  ??第二日剛洗漱完畢,便見宮人神色哀婉的叫走了墨香。

  ??一直到午時,墨香才回來,瞧神情似乎哭過的樣子。

  ??“姑姑怎麽了?”

  ??墨香默默的跪坐了下來:“凝香姐姐沒了。”

  ??“......”自凝香病了,我都沒去看過她。

  ??“皇後已經差人操辦姐姐的後事了。皇後讓奴婢多多寬慰太後,千萬不要太傷心。”

  ??“知道了。”

  ??凝香走後,墨香似乎異常的悲傷,雖說每日還是定時的督促我早睡,隻是話語卻少了許多。原本想讓她幫我去問問喜文有關畫卷的事,便沒有再提起。

  ??她懶言,我也少語。每每的我們二人隻是靜靜的坐著。

  ??劉炟讓我撰寫的劉莊日常瑣事差不多也都寫完了。

  ??轉眼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卻是覺得每日都疲憊至極,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每晚早早的便安睡,一直睡到日頭老高才起,依舊是頭昏腦漲的。

  ??這日傍晚我和墨香才收好了書稿準備交給劉炟。

  ??便見劉炟手持半尺見方的暗紅色木盒走進殿來。

  ??請安後劉炟將木盒輕輕放在了桌子上:“母後,安內侍臨終前托人將此盒交給兒子,要兒子轉交母後。”

  ??“連他也走了?”劉莊駕崩時,安平十分悲痛,劉莊下葬後他便一直留在顯節陵為劉莊守陵。他會有何物件交給我?

  ??“兒子已經命人將其厚葬,就在父皇的陵墓不遠處。”

  ??“好!也不負了他忠心一片。”我緩緩的接過木盒。

  ??盒子極為精致,上頭還有一枚青銅小鎖:“可有鑰匙?”

  ??劉炟搖了搖頭:“他隻給了這個,說鑰匙在母後這了。”

  ??“嗯?”這東西定是劉莊托付安平辦的了,否則不會這麽和我打啞謎。

  ??劉炟沉思了片刻後道:“炟兒以為這是父皇的主意。”

  ??“母後確實沒有!”我的好奇心又起來了,沒有鑰匙也不要緊,總歸是可以打開的。

  ??“母後!”劉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可不能破壞這盒子,那父皇的心思就白費了。您好好想想,一定會找到的。”

  ??“不會是你故意逗母後開心的吧。”或許是劉炟知道讓我寫的東西寫的差不多了,又找了新的由頭寬我的心了。

  ??劉炟一臉的誠懇:“絕對不是炟兒,縱使炟兒想讓母後開心,也不敢借著父皇的名義。”

  ??“好吧!”我指了指矮桌上的稿子:“你讓母後寫的,母後能想到的,都在這兒了。”

  ??劉炟低頭片刻後低聲道:“都是炟兒不好。若不是炟兒提出要看,母後也不至於這麽趕時間的寫累壞了身子。炟兒原本是想讓母後......”

  ??“好了!”我拍了拍手中的木盒:“你的孝心母後知道。母後是個閑不慣的人,沒事做更不開心。現在又有這個啞謎了,你大可放心了。”

  ??拿了木盒後,我翻遍了劉莊所有的遺物,都沒有找到鑰匙。

  ??或者本來就沒鑰匙,可能是劉莊怕他走後我過於悲痛才給我留的啞謎。可是安平為何這麽久才給我呢?

  ??任我怎麽想都理不出任何一絲的頭緒。

  ??時間久了我便將木盒丟到了床榻邊不再去管它。

  ??或許是春困的原因,我頭暈的越來越厲害,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從周圍人的反應來看,我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劉炟晨昏問安更是差禦醫反複的為我把脈,配藥。

  ??墨香也是一次不落的催我喝藥。

  ??無奈均不見起色。

  ??或許人一旦沒了支柱就真的會倒下。

  ??病的越厲害我就覺得離劉莊越近了,心便越靜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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