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求婚?
作者:天下歸元      更新:2021-08-13 04:50      字數:12527
  石門關閉,轟然一聲,好半晌,君珂還怔怔地維持著趴地的姿勢。

  ??她的手指緊緊靠在石門邊緣,剛才要不是納蘭君讓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過了她的手,她保不準就忘記收回手,壓碎幾根手指。

  ??好久之後,她聲音喃喃,“是他嗎……”

  ??一聲“納蘭”脫口而出,千鈞一發之際推開最後衝進來那人的身體,但驚鴻一瞥,石門阻隔視線,她其實並沒有看清那是誰,隻是心中強烈的直覺,呼喊著那個名字而已。

  ??除了他,還有誰會在那一刻,明知必死還舍身衝入?

  ??她猛地跳起來,用力敲打石門,“納蘭!納蘭!”

  ??“別敲了。”身後有人沉沉地道,“外麵不會聽見。”

  ??君珂轉身,大燕皇陵和大燕皇太孫都沉默在黑暗裏,不因為石門的開啟或關閉而有所震撼。

  ??君珂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短時間之內,這門別想打開。

  ??她露出一抹苦笑,喃喃道,“賊老天最會玩人,想進來的不給進,不想進的非要讓進。”

  ??她環顧四周,這裏是一座大殿,燕陵的格局很奇怪,已經超出常規的陵墓的安排,門後沒有甬道,這座大殿也不像什麽耳室,但要說這就是主殿,似乎也不應該。

  ??君珂想起外麵那個升降滑板一樣的格局,心想難道這皇陵內也是多層格局?那到底哪層才是最關鍵的?

  ??大殿空蕩蕩的,空氣倒是不錯,看來有通風口,地麵七星圖,壁畫畫著山川莽莽,和一些祭祀場麵,四壁都有直通的門戶,看不出門戶後有什麽。

  ??“哈哈哈哈,終於進來了!”黑暗的角落,蒼芩老祖的狂笑聲響起,點亮火折子,掏出那卷破爛的紙卷,看了看,拉著雲滌塵一閃便消失在東麵一座門內,“你們自求多福吧!”

  ??他似乎根本沒打算為難君珂和納蘭君讓,一心奔自己要去的地方。

  ??“好好養著自己,不要中毒了,老祖我還需要糧食呢!”

  ??遠遠一句話拋下來,君珂聽得渾身汗毛一豎——老家夥什麽意思?

  ??轉頭看身側納蘭君讓,正接觸到他奇異的目光,君珂給他看得又是渾身一冷,道:“你知道開門的辦法吧?如果沒什麽事,可不可以放我出去?我沒打算驚擾你家祖宗安息……”

  ??“出不去。”納蘭君讓打斷她。

  ??“啊?”

  ??“地宮門就是唯一出入門,開啟關閉在三十年內都隻能有一次,否則整個皇陵都會被毀,以往都是開了門,進入辦完事,再從這門出去關閉,但剛才……”他苦笑一下,“已經關閉了。”

  ??“啊!”君珂撲在門上一陣抓撓,“不要啊。”

  ??納蘭君讓環顧四周,皺眉問她,“你很想出去?”

  ??“當然。”君珂險些翻白眼。

  ??“我們大燕皇陵,外人進入必死。”納蘭君讓永遠都那麽正經嚴肅,“你要想出去,就得先在皇陵裏保住命。”

  ??君珂知道世上從來都存在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神異之事,但她還是不太相信所謂的外人必死的說法,大燕皇陵又不是活物,它憑什麽來辨認誰是皇族子弟誰是外人?從而決定對方生死?

  ??納蘭君讓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沒放在心上,歎息一聲,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伸手去牽她的手,君珂手立即一縮。

  ??納蘭君讓手在半空中一僵,卻沒有縮回,繼續向前,抓住了她的衣袖。

  ??“不要看四麵平靜,其實步步危機,沒有我手上的地宮圖,你很容易被攻擊,到時候我還得分神救你。”

  ??君珂笑笑——這家夥永遠都這德行,說話不中聽。

  ??“你準備去哪裏?”她戀戀不舍地望著地宮門,心裏知道他就在門後,實在不願意離開,可是不離開,扒著這門也永遠沒法讓芝麻開門,她必須想辦法找到出去的路。

  ??“既然來了,就去做我原本要做的事。”納蘭君讓聲音平靜,“也是你原本應該去做的事。”

  ??“我應該去做的事?”

  ??“你以為當初你僅僅因為一手醫術,皇祖父就那麽對你感興趣,不惜讓我親赴冀北去尋找你?然後你一露麵就給了你供奉之職?”納蘭君讓一笑,“天下神醫多的是。”

  ??君珂怔了怔,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此刻納蘭君讓提醒,她才醒悟,確實,納蘭弘慶當初對她,也太禮遇了些。

  ??要不然同是神醫,柳杏林名聲比她還大些,怎麽沒這個待遇?

  ??“皇祖父當初招攬你,真正的打算就是為了皇陵,隻是後來陰差陽錯,你投了冀北,後來我想,你走了也好,皇陵太危險,你若真去了,有死無生,還不如還你一個海闊天空。”他似乎苦笑了一下,“沒想到,千回百轉,最後你還是來了,當真是命中注定。”

  ??他語氣淡淡,還是那種帶點距離的感覺,但君珂卻聽得心中一暖。

  ??“那到底要我來皇陵做什麽?”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沒什麽。”納蘭君讓解釋,“你應該來皇陵之前已經有所知曉,我大燕曆代皇帝少有活過五十歲的,隻有皇太祖父是個例外,但他也在五十歲的時候重病,之後熬了過去,但後來身體一直衰弱,久病不愈,不得不在六十歲的時候提前退位。也就是皇太祖父長武帝,駕崩前告訴了我皇祖父一個秘密。”

  ??“什麽?”

  ??“或者說是一個猜疑,他認為,大燕皇帝不能長壽,很可能和皇陵有關。”

  ??“為什麽?”

  ??“長武帝在五十歲死裏逃生之後,回想曆代皇帝駕崩始末,他想起所有皇帝,都曾進入過皇陵。”

  ??君珂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按說皇帝進入皇陵不算什麽奇怪的事情,大燕有民俗,父親歸葬時,做兒子的是要親自下墳坑給他鋪土的,但這事兒延續到皇族就奇怪了,首先大燕皇陵因為特殊原因,離燕朝本土太遠,繼位的皇帝,千裏迢迢穿越他國去給死去的皇帝老子鋪土?這萬一敵國攔截怎麽辦?再說國也不可一日無主啊。

  ??她把疑問提出來,納蘭君讓讚賞地隔著衣袖握握她的手,一偏頭看見她目光清亮,臉龐皎潔如月,心中一震,險些連要說的話都忘記了,定了定神才道:“是。但是祖上留下來的規矩,所有繼位的皇帝,都要親自進入皇陵祭拜,祈求祖先保佑,否則龍脈不穩,皇圖難固。這是長生子留下的告誡,從開國皇帝開始就代代奉行不敢有違,最初沒有問題,但當羯胡和西鄂漸漸割據了勢力,隔開了雲雷城和大燕疆域,導致行路艱難之後,我皇族最後折中了一個辦法,由曆代指定繼承人在繼承皇位之前,前往皇陵,一旦正式繼位,就不必去了。”

  ??“你們大燕既然皇陵這麽遠,為什麽不嚐試再選一塊風水寶地?”

  ??“你是不知道長生子在我朝的地位,他選定的龍脈,沒有人敢去推翻,也沒有人敢說自己看的風水要超過他的,先開國皇帝對長生子深信不疑,早有遺旨,皇陵永世不替,這是不可能更改的。”

  ??君珂回想著先前看見的那幕影像,想著那長生子嘴唇蠕動說的那句話,心中忽然一跳。

  ??“即使如此,也不足以讓長武帝懷疑到皇陵啊。皇帝們一生所做的相同的事太多了,除非……”君珂眼睛一亮,“除非長武帝當初的皇陵之行有什麽不同,才讓他逃脫了一命,也引起了懷疑!”

  ??納蘭君讓讚賞地看她一眼,頷首,“你說對了,當初長武帝的皇陵之行……小心!”

  ??他忽然拉著君珂向旁邊一閃,嚓嚓幾聲,幾縷烏光閃動,不知道什麽東西從君珂耳邊飛快地掠了過去,快而鋒利,帶落君珂鬢邊幾根散發。

  ??哢嗒一聲響,剛才君珂站立的地方地麵一翻,隱約看見白森森的骨骼一閃。

  ??“跟著我,不要亂走。”納蘭君讓忍了忍,終於不客氣地抓住了君珂的手,緊緊拉在身邊。

  ??君珂訕訕地紅了臉,她剛才分神,走錯了路,因為心中慚愧,倒也沒有在意納蘭君讓的動作。

  ??“剛才底下是……”她忍不住抽了口氣。

  ??“外人。”納蘭君讓回答得言簡意賅,令她氣結。

  ??果然真是“等下就知道了。”

  ??納蘭君讓抓著她的手,掌心手腕滑膩,難以辨明卻又清雅好聞的香氣氤氳,似絲帶繚繞,撩撥得心思浮動。

  ??納蘭君讓身為大燕最尊貴的人之一,雖然不好女色,至今沒有納妃納妾,但平日裏逢場作戲,也不是完全沒有接近過紅粉胭脂,但從未有人能如君珂一般,僅讓他稍稍接近,便覺無限歡喜,捕捉她一絲氣息,便覺天地間再無他人。

  ??他一生不喜意外,不喜破例,卻無奈地發現,他那恒溫固守的天地,總因她隨意自如的回眸驚破。

  ??他把手中火折子悄悄擱遠了些,讓光線更朦朧些,好讓她不致於發覺此刻自己的失態,讓這樣的攜手相行的時辰久些,更久些。

  ??“你說長武帝皇陵之行有什麽不同?”君珂果然沒在意,她是現代人,拉個手什麽的實在不能引起她的漣漪,某個古板的家夥那些心潮蕩漾的小竊喜,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長武帝沒能進入皇陵深處。”納蘭君讓趕緊答,“他在進入皇陵前忽然重病,好容易支撐到地宮,便無力繼續,當時陪同的欽天監首座便建議長武帝,在地宮大殿望主陵寢方向磕頭,算是完禮。”

  ??君珂陷入深思,照這麽說,皇陵確實可疑。

  ??“那你此時已經進入地宮,你就不怕活不過五十歲?”

  ??“五十歲已經不算夭壽,人生在世,不在乎長短,而在乎做了什麽。”納蘭君讓淡淡道,“先太宗皇帝四十一駕崩,可在位二十年,勵精圖治,恢複民生,奠我大燕百年之基,一日抵他人十年。”

  ??君珂默然,納蘭君讓語氣平淡,可唯因如此,更能感覺出他的雄心和決心,再加上他生性堅忍沉穩,假以時日,必也是大燕英主。

  ??可是大燕有了英主,對於他國,就未必是幸事。

  ??而就算大燕必有英主,可大慶呢?堯國呢?沈夢沉手段百出,翻雲覆雨,納蘭述狡黠多智,擅長陽謀,三雄並立,這天下,注定將紛擾不休。

  ??這是一個群雄輩出的時代,卻也是英雄不幸的時代,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單獨放到一個時代裏,都必將是一統天下所向披靡的絕世大帝,事情會簡單得多。可是偏偏命運捉弄,把他們擱在了同一個時代,生生將這個逐鹿時代變得更多變數,更多慘烈,更多步步驚心,到最後無論鹿死誰手,必將生靈塗炭。

  ??君珂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眼前掠過一幕幕風煙血火,白骨成山。

  ??“你們皇族,需要我去皇陵做什麽?”她的聲音有點空洞。

  ??“皇祖父希望你那一雙神眼,能夠看出皇陵的秘密。看看那座關鍵的主墓室裏,到底有什麽,將代代皇帝的壽命,固定在了五十歲之前。”

  ??“好。”君珂心想此時她不看也得看,也許這就是出門的契機。

  ??“但是我說過,皇陵外人不可進入。否則必死無疑。”納蘭君讓語氣忽然有了幾分古怪,有點柔和,有點激動,還有點期待。

  ??君珂目光灼灼地看他,心想哪來這麽多廢話,吭吭哧哧地。

  ??“所以你得先成為皇族的人。”納蘭君讓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隨即掏出一枚巨大的鳳戒,“君珂,你願意戴上這個戒指嗎?”

  ??……

  ??石門外,納蘭述已經摸遍了石門的所有縫隙,他帶來的堯羽衛的機關專家,也將整個石門都分析過,確定沒有機關。

  ??“取炸藥來。”納蘭述就好像沒看見四麵虎視眈眈的大燕護衛,頭也不回吩咐手下。

  ??“放肆,這是大燕皇陵!”立即有護衛叱喝。

  ??大燕皇陵不許外人進入,但皇族進入皇陵都必須有人保護,所有凡是允許進入的,都會精選的死士,會事先喝下毒藥,這些人自認必死,管他麵前是誰,毫無顧忌。

  ??納蘭述看也沒看這些護衛一眼,自顧自地確定爆炸點,一個堯羽衛笑嘻嘻地道,“對呀,大燕皇陵,不是大燕皇陵咱們還不炸呢。”

  ??“你們竟然炸皇陵,驚擾曆代先祖的安寢!”

  ??“那又怎樣?我們主子挖他自家祖墳,你們這些外人誰管得著?”

  ??眾人都呆了呆,這才想起,納蘭述本身也是九蒙納蘭後裔,實打實的皇族血脈。

  ??“喪心病狂,無恥之尤,身為子孫,竟然毀壞自家祖墳,不怕從今後天下千夫所指……”

  ??納蘭述露出一抹冷笑。

  ??恩仇不論親疏遠近,皇族哪有血脈之情。祖墳?納蘭弘慶還是他大伯呢!

  ??隻要能救小珂,別說炸道門,就是叫他砸爛開國皇帝棺材他也不介意。

  ??“陛下。”梵因清清淡淡開了口,“大燕皇陵,是一個平衡之局,任何一處都不能輕動,隻怕這門一炸,裏麵的墓室整個也會化為飛灰。”

  ??納蘭述停了手,他其實也看出這門隻怕動不得,不過在等梵因這句話,當即笑道:“大師,承蒙你一路照顧我堯國皇後,朕在此多謝了。”一邊漫步過來。

  ??“不過舉手之勞……”梵因合十。

  ??納蘭述伸手,似乎要拍梵因肩膀,忽然手向後一揚,一枚黑色彈子閃電般飛過他肩頭,直砸黑暗中某處。

  ??“轟。”

  ??煙塵飛散,甬道搖晃,青磚簌簌掉落,地上炸開一個大洞,露出鐵質的地麵。

  ??煙霧漸漸散去,被炸的那處甬道毫無動靜,納蘭述不出意料地回頭,冷哼一聲,“跑得倒快。”

  ??他炸的位置,正是剛才沈夢沉隱沒的方向。

  ??他自到來,撈救君珂未果,和梵因對話,自始至終沒有回身,也沒有對沈夢沉方向看一眼,卻在和梵因說話眾人鬆懈時突然出手,一出手就是必殺雷彈,方向位置準得毫厘不差。

  ??這般心機深沉。

  ??不過沈夢沉從來也不是善茬,生平死敵到了,怎麽會不小心?熱鬧固然要看,但看丟了命就不好了。

  ??兩人互相之間太了解,誰想殺誰都不容易,納蘭述也不過是要將他轟走,免得在這裏使壞罷了。

  ??梵因神色淡淡的,對納蘭述突然出手一點也不意外。

  ??“聖僧當真對開門毫無辦法?”納蘭述仰頭看著高大的宮門。

  ??梵因神色忽然掠過一絲猶豫,隨即默默點頭。

  ??“哦好。”納蘭述沒看見他那絲猶豫,聽見這個回答也不過隨意笑了笑。

  ??“把小珂上次給我做的那個睡袋拿來。”

  ??隨行的堯羽衛拿來睡袋,還用袋子背了個鼓鼓囊囊的東西,袋子看起來很輕,在護衛背上飄啊飄,那形狀,如果不是因為太輕,會讓人以為那是一個人。

  ??“最近我就住這兒了。”納蘭述輕輕鬆鬆,好像在逛公園,“揣摩一下大燕皇陵的格局,正好我那邊冀陵動工,也好學點經驗。”

  ??梵因苦笑,納蘭述現在要做什麽,大燕方麵還真沒法阻止,羯胡西鄂都隱隱受他掌控,這裏離堯國也比大燕要近,如果不是因為炸陵會影響君珂安危,納蘭述八成就會當大燕人的麵,把大燕皇陵給炸了。

  ??就這樣,梵因估計,等他“揣摩格局”完畢,大燕皇陵以後也不能用了。

  ??護衛將睡袋鋪好,納蘭述解開披風,埋頭便要往裏麵站,“趕了七天路,先歇歇,啊,大師,你需要一起休息嗎?”

  ??梵因:“……”

  ??聖僧逃也似地跑了,臨走時歎著氣,無可奈何地帶走了還在昏迷的司馬欣如。納蘭述看也不看那些進退無措的大燕護衛一眼。

  ??“殺了。”

  ??哧哧數響,暗光縱橫,那些護衛瞪大眼睛,來不及看身後的人,便齊齊栽落。

  ??鮮血還沒噴射,就被特製的武器堵住,空氣中連血腥氣都沒散發出來。

  ??“拖走。”

  ??屍體被迅速帶走,毀屍滅跡,不能影響陛下休息。

  ??“傳訊上頭,沈夢沉出去,不必阻攔。”

  ??“是。”

  ??“一路跟蹤,雲雷那邊有柳咬咬在,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沈夢沉肯定會回雲雷收束他的手下,你們隻要在沈夢沉收束手下時阻攔就行。”

  ??“是。”

  ??“不必死戰,一觸即走,騷擾和削減力量為主,並在經過大燕邊境時,將消息放給大燕北地駐軍。”

  ??“是。”

  ??“可惜了小珂還差最後一道解脈……”納蘭述打開睡袋。

  ??“陛下,上頭那群大燕官員和軍隊……”

  ??“留一個欽天監首座,其餘都殺了。”納蘭述打個嗬欠。

  ??“是。”

  ??“逼瘋他,再一路暗中護送他回國。”納蘭述往睡袋裏鑽,“給他製造點皇陵幻象,小珂說的災難啊末日啊那種,你們懂的。”

  ??“懂。”

  ??“給他配點慢性毒藥,通過呼吸和指甲散發的那種。”納蘭述托腮,“他瘋跑回燕京,這種秘密事兒,納蘭弘慶肯定不會任他在大庭廣眾嚷嚷,必然會把他秘密關押,親自詢問。嗯……密室相處,氣氛驚怖,囚犯喘息不可控製,聽到緊張處,皇帝陛下不禁靠近,然後……這個你們也懂的。”

  ??“主子,您真是太陰毒了!”

  ??“多謝誇獎。”納蘭述躺進睡袋,伸手拉開那個輕飄飄的大包袱,正要將裏麵的東西拖出來,忽然停住手,抬眸,看四周,“嗯?”

  ??“陛下我們很忙,我們立即去辦!”唰一下,護衛們消失得幹淨。

  ??納蘭述滿意地笑了笑,在陰森黑暗的地宮門口,舒舒服服躺下來,表情曖昧地從袋子裏拖出了一個……君珂。

  ??君珂版大布娃娃。

  ??他既然做了自己,怎麽會不做君珂,一個她玩,一個自己睡。

  ??這個君珂娃娃,還是君珂走的時候模樣,長年在外奔走,皮膚微黑的那形象,如果納蘭述看見現在的君珂,估計得重做。

  ??將君珂娃娃攬在懷裏,一手彎過她的肩頭,一手把玩著她的耳垂,納蘭述靠著石門躺著,撫著掌心剛才抓到的君珂的一片衣角,半晌,歎息一聲。

  ??“傳出去朕丟人大了……立後半年,至今隻能陪娃娃睡……”

  ??他翻個身,腿蹺到君珂娃娃身上,敲敲石門,想著這道門上哪個紋路,被小珂的手指輕觸過。

  ??“兩千裏都追過來了,還怕一道門嗎?”

  ??……

  ??雲雷城火勢熊熊而起,位置在城西,衝天大火,將半邊天映得通紅。

  ??火光映著那些組成陣地頑抗的女子老弱,人人扭頭,露出詫異的神情。

  ??她們不明白,敵人怎麽會突然燒那些空房子?

  ??祖少寧冷冷注視著那些被焚燒的房屋,飛舞扭曲的火焰,將他英俊的臉映得眉目微微猙獰。

  ??算算時辰,雲雷人無論如何也該回來了,隻要他們看見城內衝天大火,哪能不立即亂了方寸?

  ??雖然沒有能抓到俘虜,不過沒關係,選軍中娘娘腔的士兵,或者個子矮的士兵假扮就是,隔那麽遠,光線晦暗,雲雷人心急如焚之下,哪裏能分得清?

  ??不過要速戰速決,否則天一亮,立即露餡。

  ??祖少寧這一手,還是和封小妖學的,封小妖作戰不拘常規,靈活狡黠,祖少寧雖然令封家滅門,但畢竟在封家多年,行事不由自主就帶上他們的風格。

  ??“報將軍,城外出現大批不明人士,像是雲雷人回來了!”

  ??祖少寧精神一振,“叫他們快點化妝打扮,咱們上城樓!”

  ??“是!”

  ??城門之下,柳咬咬帶著兩千雲雷騎兵,每人的馬屁股後麵拖了茅草,煙塵滾滾在城下奔馳。

  ??她身邊的雲雷軍隊長們佩服地看著她。

  ??“祖少寧缺乏耐性,為了搶時辰,他不會慢慢去啃城中頑抗的婦女,他會幹脆造成燒城假象,然後派人假扮俘虜,所以,他假扮俘虜,我們就假扮親人被俘虜的雲雷人!”

  ??雲雷軍一陣興奮,覺得騙人者人恒騙之真是太爽了。

  ??祖少寧當然不知道生平大敵近在咫尺,他正要匆匆回城門,忽然眼角一瞥,看見一個女子,踉蹌自一處街角一閃不見。

  ??祖少寧大喜,假扮俘虜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因為雲雷人太硬氣,就算擒下她們,得到的也是屍體,屍體帶上城樓,隻會刺激雲雷人拚死攻城,如果能抓到活的,哪怕一個兩個,推在前麵,就可以取信雲雷人。

  ??“抓住她!要活的!”

  ??士兵們大步追去,隨即響起尖叫聲和掙紮聲,半晌,一隊士兵押著兩人過來,一個是剛才那少女,還有一個是一名男子,臉上包紮著白布,白布上殷然有血跡,一看就是個傷患。

  ??少女被狠狠按住了肩,她拚命掙紮,那男子目光中似有怒火,低吼,“放開她!”

  ??“啪。”

  ??祖少寧的鞭子,狠狠抽在了他的肩上,血痕綻開,一線深紅。

  ??“想她活著,就安靜些。”他冷冷道,“報出你們的身份。”

  ??“放開我,你們這些狂徒……”那少女揚起臉,一臉的驕傲和憤怒,“我是新任宗主的外孫女,我是堯國司馬家族的小姐!你們是哪裏來的強盜?還不快放開我!”

  ??祖少寧大喜。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正愁沒有好的人質,老天就給他送來一個宗主外孫女!

  ??還是堯國司馬家族的小姐,這樣的身份,還怕雲雷人不降?雲雷宗主讓她死在此地,怎麽向司馬家族交代?雲雷宗主一降,雲雷人必然也得降!

  ??他本來還有幾分疑惑,為什麽這個女子和平常雲雷女子不一樣,此刻再無懷疑。

  ??祖少寧可不在乎司馬家族,兩國相距那麽遠,能拿他怎樣?

  ??“原來是司馬小姐。”他展顏一笑,倒是俊朗生輝,“失禮了,司馬小姐,你放心,隻要你配合,我等絕不會為難你。”

  ??“配合什麽?”司馬嘉如傻傻地問。

  ??“上城頭看看風景。”祖少寧彬彬有禮,風度十足,“請問這位勇士是……”

  ??“我的護衛而已,在雲雷大比中受了傷。”司馬嘉如看也不看身邊男子一眼,“廢物!”

  ??她十足的驕矜大小姐模樣,祖少寧笑得更溫柔。

  ??“請。”

  ??……

  ??“開城!開城!什麽人占我家園?滾出來!”底下雲雷軍紛亂叫嚷,縱馬來去,顯得毫無陣型,憤怒無措。

  ??城頭上很快有了動靜,推出一批“哭哭啼啼”的“婦女少年”,都戴著帽子頭巾,老遠看著臉龐雪白——麵粉塗的。

  ??司馬嘉如和醜福作為真實的僅有的兩個俘虜,被推在最前麵。

  ??柳咬咬一眼看見那兩個,“咦”了一聲,隨即展顏笑道:“好聰明的嘉如。”

  ??柳杏林張著嘴,“糟了,醜福和司馬小姐被擄了,咱們得想法子救他們。”

  ??“呆子。”柳咬咬親昵地一拍他的腦袋,忽然動作一僵。

  ??祖少寧,出現在司馬嘉如身側。

  ??柳咬咬仰起頭,緊緊盯著城上那人,隔得還遠,看不清眉目,但就是那麽清楚地知道,是他。

  ??少小相伴,須臾不離,東堂久享盛名的玉樹一般的男子,伴了她整整十七年。

  ??她曾以為這一生彼此相屬,永在封家的羽翼下攜手作戰,以為封小妖和祖少寧是命定的眷屬,必將為東堂聯手開疆拓土。直到那一日,她被家中死士拚命送出京城,馬車底廂裏她蜷縮著一動不敢動,車馬轆轆經過午門刑台,她親眼看見封家三百二十人遍體淩傷,跪在鬼頭刀下,看見父親被打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絕望向天,看見母親緊緊靠在父親身側,閉著眼睛,不去看那人間冷酷生死相逼,看見日光一閃,三百多道白光拖著血色彎月斜斜斬下,三百多蓬鮮血如虹霓跨越天際,然後紛落如雨浸透刑台。

  ??看見那被她家收養,視如親子並將女兒慨然相許的男子,冷然台上監斬,一襲三品武官新袍。

  ??多年後她流落大燕墮落風塵,雖然是清倌,但比起當年名動東堂的封家獨女,她已經落進塵埃,落進塵埃也沒關係,她隻要活下去。

  ??爹娘送出她時,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報仇;死士在她身側死盡時,血泊裏再次重申了這個要求,他們隻要她,活下去。

  ??她活下去,不惜染一身風塵,青樓裏容不得苦大仇深的千金小姐,卻容得下嬉笑怒罵的柳大家,滿腔的恨無處紓解,她便咬,笑嘻嘻地咬,紅唇白齒地咬,風流放肆地咬,齒間微磨、牙關震顫、一點一伏,像那日一彈一起,落下的鬼頭刀。

  ??那些人,在她齒間死去活來,也像靈魂出竅。

  ??她以咬成名。

  ??這讓她想笑,最終卻燈影背後一聲哭。

  ??報仇,她想過,卻又不願再想。相隔數國,孤身一人,她拿什麽來報?

  ??天可憐見,今日雲雷城下,一抬頭,再見他。

  ??柳咬咬微笑,紅唇白齒,森然生光,她開始慶幸當初離開燕京的抉擇,慶幸能夠遇見君珂和柳杏林,命運兜兜轉轉,最終不負她。

  ??柳杏林抬頭看看城頭上的男子,手指試了試藏在袖間的刀刃,刀刃如此鋒利,觸上去便是一條血痕,他不覺得痛,將破了的手指在唇間吮著。

  ??血腥氣衝入口腔,他覺得有股鐵鏽般的剛烈氣息衝撞入肺腑,熱血如沸。他不知道這叫殺氣,他隻知道,身邊的咬咬,在那人出來那一霎,瞬間僵硬,渾身一顫。

  ??那一顫令他痛徹心扉。

  ??他的咬咬,永遠灑脫自如,要怎樣的徹骨疼痛,才能令她瞬間神魂飛離。

  ??柳杏林借著袖子裏縫的鐵片,磨刀。

  ??“救我!”上頭司馬嘉如配合地按照要求尖叫,“城裏人都被捉住了,救我們!”

  ??“雲雷兄弟們。”祖少寧靠著城牆,姿態和藹,“我們無意為難你們,隻要你們識時務。諸位的家小我們都會好生對待,保證一根汗毛都不會傷著。”

  ??他身後,士兵們匆匆擦著袖子,擦去身上染著的雲雷人的血痕。

  ??“放了她們!你們這些東堂賊!”底下雲雷軍故作慌亂,亂七八糟地大叫。

  ??“城裏怎麽有火,你們放火燒城,還說不會動她們!”

  ??“那是意外。”祖少寧笑得不急不忙,“是貴屬自己放的火,不信你們上前看看,哪,我們的人還幫著救火呢!”

  ??“你們要做什麽?雲雷城豈能由你們外人占據?”

  ??“我們是來挽救鄰國百姓的命運哪。”祖少寧笑意晏晏,“從大燕回歸的那些雲雷軍,狼子野心,想要占據雲雷城,被我等發現,前來相助。雲雷兄弟們,我們東堂是絕對不會動雲雷城的,但是我們很擔心那群桀驁的雲雷軍,占據了雲雷城後,會毀掉兩國通道,並騷擾我國邊境,所以我們前來懇求諸位兄弟,把那群害群之馬鏟除,還我兩國清平,如何?”

  ??“你要我們怎麽做?”雲雷軍聽著他滿嘴胡言亂語,咬牙冷笑,仰臉問。

  ??“很簡單,我驍勇的雲雷兄弟們,你們隻要回頭,殺了他們便是。”祖少寧大笑。

  ??“我們怎麽能信你。”負責談判的那個雲雷隊長,接收到柳咬咬的信號,大聲道,“你先開城,讓我們進去。親眼確定親人安好。”

  ??“不行。”祖少寧立即拒絕。

  ??“那沒得談。”雲雷軍也毫不讓步。

  ??一陣僵持,半晌祖少寧笑道:“那這樣吧,貴方派一兩人前來,我方保證不會傷及你等,如何?”

  ??他打著主意,一兩個人,哪能在他麵前翻起浪來?到時候脅迫他們吃下毒藥,想怎麽揉就怎麽揉。

  ??“好吧。”雲雷軍悻悻讓步,隨即人群一分,全身披著鬥篷的柳咬咬和柳杏林,邁向城門。( )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