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她一米六，他一米五。

  李競不會告訴死黨，他就因為不服這個，才掀她的裙子。

  沒想到那年之後，於環環就沒有再長高了。

  然並卵，現在人家白衣飄飄，他一雙拖鞋走天下。

  於環環挽著身邊的男友，說話輕聲細氣的，估計注意力都放在男友身上，暫時沒認出李競來。估計想認出來也有點難度，李競後來直竄到一米八，屬於厚積薄發那種。

  為了避免於環環在男友麵前尷尬，也為了自己的生意，李競靈機一動，不如扮瘸子。

  等於環環跟她男友找個位置坐下來的時候，李競已經變成瘸子走過來了。

  人家是殘疾人，自然不好盯著人家打量，於環環果然對李競視若不見。

  李競看著兩個吃串串的背影，忽然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想起這幾年一個又一個的巨變，不禁心頭一陣酸楚，可於環環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還是一頭幹淨整潔的長發，因為太整潔，所以李競才要扯她。

  “嘖，好好吃，太久沒吃串串了，我能吃三串嗎？”

  “沒事，回頭我找些靈藥給你，三天就把這濁氣給散了。”

  “真的？”

  “我騙你做什麽，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家開藥店的嗎？”

  “不是不知道，是沒想到還有這種靈藥。”

  “其實就是以前清熱去火的那些中草藥，種植到靈脈附近，讓它變異，越後代的功效越好，用它們製造出來的靈藥越能清除體內濁氣。”

  “太好了，那我要放開肚子大吃了。”

  “盡管吃。串串還能吃不起嗎？”

  李競聽著兩人的對話，更覺得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怎麽人家就混得那麽好呢？

  村子裏那家開藥店的，是全村首富。

  鎮子裏那家開藥店裏，是全鎮首富。

  村子裏開麻辣燙的，是全村貧困戶。

  鎮子裏開麻辣燙的，早餓死掉了。

  李競仰起頭，恨不得對天長嘯。想當年，他可是個文藝生，張口還能來幾句徐誌摩的詩。

  那會兒白白淨淨的，出門還抱著書本，哪像現在這樣夾著一根將熄欲熄的手卷煙，穿著大圍裙，夾著一雙爛拖鞋，也不怪於環環認不出自己，撒泡尿自己都認不出來。

  要怪就怪這世道，曾經有幾個機遇擺在李競的麵前，不是李競沒能力抓住，隻是當時沒有準備好。

  後來就喪屍橫行，李競渡劫般活過了史上最黑暗的三年喪屍災，接著迎來新的社會秩序，李競好不容易回到祖屋，重新操起大油勺子。

  沒想到三年喪屍災還沒完全過去，全球變暖就進入不可逆轉的峰值，進入了科學家們說的“滑車道”，溫度一路狂奔，新數據不斷被刷新。南北極凍土裸露，靈氣溢出，一方麵全球進入新的“氣候抗災”階段，另一方麵人類進入“靈氣修仙”的新曆程。

  李競能成為幸存下來的百分之十五人口，已經拚盡全力了。

  不知道於環環是怎麽活下來的，反正他們青春最美好的時代，都付予了“全球抗災”，李競其實也曾經是一名無名的抗災英雄。

  這一代人最可憐的地方還不在於生死迷茫，而是無處安放的青春。這一代人，談過戀愛的沒多少，以至於活下來的很多人，見到異性時都像個傻子。

  那時代欠他們一個成人禮。

  再想下去，李競的麻辣燙都要變成酸的了。

  這麽一不留神，連店裏來了另一個人他都沒留意到。

  直至聽到重重的“咣”一聲，才發現錢嬸不知怎麽地進了店，往小胖子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小胖子差點嗆死，“噗，媽，你怎麽來了？！”

  “這話該我問你，你怎麽沒去試煉，來這裏偷吃串！忘記你老師怎麽囑咐你的嗎！你已經是校隊的選手了，吃串還不得毒死你。”

  李競這話就不明白了，怎麽吃個串就能毒死呢？但他不敢開口，生怕於環環認出自己。

  錢嬸又扇了一下小胖子後腦勺，“你靈氣變濁了萬一被踢出校隊怎麽辦！”錢嬸說完將桌子上未吃完的串串扔出十米外，就差把桌子給掀了。

  “我讓你拿錢自己到飯館裏吃，你倒好，來吃麻辣串！你完了你，看我今晚不打死你。要不是你老師投訴你這幾天試煉老是失手，我都還被你蒙在鼓裏，真是找死！”

  小胖子根本沒機會為自己辯解一句，護著腦袋不敢說話。

  等到錢嬸好不容易消停一會會，小胖子才嘟嘟地說：“對麵小姐姐說有靈藥可以清除濁氣的……”

  “咣！”後腦勺又中了一下。

  錢嬸拎起小胖子：“你還有錢買靈藥了！膽子真吃肥了！”

  李競隻能靜觀其變，不敢出聲。

  變化很快出現了。但見錢嬸一伸腳，把桌子給掀了，順手還把小胖子給拍到了牆角裏。“讓你饞，就你饞，你同學天天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怎就不見得進來吃串。就你饞！”

  李競依然忍著，還十分專業地繼續扮著瘸子。

  這時於環環的男朋友看不下去了，錢嬸那打兒子的勁幾乎是往死裏打——這才是小胖子能進“小強者校隊”的幕後真正原因。

  幾招之後，錢嬸掄起一張椅子，往小胖子後背上用力招呼過去，哢哢哢，椅子爆開了，散落一地。

  實在是李競家的祖傳小凳子太不經打了。

  但小胖子跟沒事人一樣，李競親眼看著小胖子那一身贅肉蹭蹭地硬起來，變成了一塊塊讓李競羨慕不已的肌肉，將後背的衣服都撐破了，比李競的椅子經打得多了。

  錢嬸越想越來氣：“怎不學一下隔壁小純，才三年就跟你一樣修煉到N2級別了。你就隻知道吃吃吃……”

  於環環跟那男朋友遠遠避到一邊，這時，那男朋友頗有風範地走了過去，遞出一顆小藥丸。

  “這顆靈藥本來是給我女朋友準備的，服用它能迅速清除體內濁氣。孩子嘴饞，大嬸你就不要責怪了。”

  錢嬸看到那顆滴溜溜的小黑丸，有點疑惑：“還有這東西？這東西真有這麽奇效？”

  “對，不用熬中藥了。”

  於環環走過來挽住那男人的手臂：“謙哥，我不著急，其實我自己也能通過運氣清掉濁氣的。”

  “那樣會拖延修煉進度的，你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回頭我再給你拿一顆。”

  於環環點點頭，信任地把頭往謙哥肩膀上靠了靠。

  錢嬸接過丹藥開始指桑罵槐地說自己，李競不是沒聽出來，後麵越說越難聽，簡直說到她家胖子是全村的希望，李競就是阻止全村前進的絆腳石。

  “我也知道孩子嘴饞控製不住，但禁不住人家要賣啊，這垃圾食品，真是毒害人哩。我們幾家人合計就剩幾個孩子，當媽的還得天天輪流在這路上盯著，就怕放學又被人存心拐進來吃串。”

  李競火大了，但為了避免讓於環環尷尬，他還是遏製了心頭的怒火，封住了嘴巴。

  再說了，打是打不過的，李競連錢嬸都打不過，錢嬸也是N2級的，一招就能把他鎖住。

  李競忍著忍著，但孰可忍孰不可忍？

  聽著錢嬸踩低自己奉承“謙哥”的話，李競心頭的血簡直要逆流。

  但熱了又怎樣？涼下去啊，涼下去啊……李競不停地翻著麻辣燙上麵的油花花，像翻著自己的心火。

  但油花還是不停地冒著，翻騰著，撓得李競就快受不了了。

  錢嬸又指著小胖子的腦袋教訓：“要不是謙哥，恐怕你就要被踢出校隊了，你知道這有多嚴重嗎？隻有校隊的選手，才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進入市競賽，進了市競賽，你才有機會拿獎，隻有拿了獎，才有機會進入更好的初中……還不謝謝這位……”

  “叫我謙哥就好了。”

  錢嬸壓低聲音側身說道：“謙哥真是謙虛有範，不像我們村子的某位，天天喊小孩子來買串……差點就把我家小子的前程給毀了，村裏藥物不多，實在是……好了好了，不多說了，你真是年輕有為，有為有範。這位姑娘好眼光……”錢嬸說著拉起小胖子就要走。

  走到李競身邊的時候，臉色故意往下拉了拉，跟拉衣領似的，變臉得十分快。

  李競忽然扔下油勺子，壓了壓心頭火，說道：“錢嬸，麻煩你付一下賬再走。”

  錢嬸變成一臉好奇，“錢？……這東西毒害孩子，有錢也不買。”

  “不管你買不買，吃了就得付賬。”

  李競餘光掃到於環環的臉，她已經認出自己來了，正一臉驚訝。

  “你不就是……”於環環說到一半便捂住了嘴，大概也是想起了什麽，馬上望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