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敏呆立當場。

  ??澹烈雲已經拽著周聲聲，走出了家門。

  ??回到車上，澹烈雲飛快地發動了車子，車子一路疾馳，出了這戒備森嚴的軍區大院。

  ??一路上澹烈雲的臉色都很陰沉。

  ??他的車子也開得越來越快，握住方向盤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青筋暴突。

  ??周聲聲遲疑了一下，最終，她還是伸手，覆蓋上了方向盤上他的手。

  ??她低聲說道：“別開那麽快。”

  ??澹烈雲依舊沉默，但車速卻降下來了。

  ??他把車子停在了路邊，聲音很悶：“糖糖，我能抽根煙嗎？”

  ??“嗯。”

  ??澹烈雲打開車窗，點了跟煙，重重地吸了兩口，吐出了一大口煙霧，他才低聲說道：“我媽其實一直不喜歡我，我從小就調皮。在我記憶中她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你怎麽不向你哥學學，你看看你哥，你什麽時候才能像他那樣？”

  ??周聲聲咬著唇，有些難過地看著澹烈雲。

  ??澹烈雲又吐了一個煙圈，才低聲說道：“我其實早就習慣了，有一個優秀的哥哥也沒什麽不好。可是在我哥十八歲生日那天，他為了救我……淹死了。糖糖，其實我多想死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我哥。”

  ??澹烈雲仰著頭，眨了一下眼睛。

  ??周聲聲沒有看錯，他的眼睛濕潤了。

  ??隻是作為一個男人，他不習慣在別人麵前哭泣，所以他又硬生生地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說實話，周聲聲很心疼。

  ??她沒想到澹烈雲竟然還有這樣的過去。

  ??“你不知道我哥有多優秀。他從小就智力超群，什麽東西都是一學就會，難得的是他為人謙和有禮，是遠近聞名的天之驕子，就連當時的一把手，現在已經退下去的那位，都很喜歡我哥，甚至要認我哥當幹兒子。”

  ??澹烈雲低聲說道，他的表情很沉鬱，聲音也很壓抑：“我小時候調皮搗蛋的很，淨幹壞事，當時也是遠近聞名，被我老子拿著鞭子滿大院追著抽。我記得有一次，我把現在一把手的孫女辮子給剪了，那小丫頭片子哭哭啼啼地告狀，我老子逮著我，把我綁在樹上拿皮帶狠狠地抽，抽得我都快斷氣了，還是我哥放學回來飛快地跑過來，擋在我麵前……”

  ??澹烈雲忽然頓住了，他偏過頭去看向窗外，不想讓人看到他眼中的淚水。

  ??可周聲聲不用看都知道。

  ??她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輕輕地拍著他的手背，安撫著他，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了。

  ??“我哥對我很好，每次我挨打挨罵，被罰跪不準吃飯的時候，都是他偷偷地給我送東西吃，也是他給我求情。我記得最好笑的是有一次，大概是我四歲的時候吧，我哥八歲，大冬天的我發高燒了，被圈在家裏不準出去玩，我不斷地喊難受難受，我哥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他竟然跑去衝了冷水澡，說是要陪我一起發燒一起難受……哈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他那麽聰明的腦瓜子，也有這麽蠢的時候？”

  ??澹烈雲明明是在笑，可他的每一個字在周聲聲聽來，都像是在哭。

  ??周聲聲再度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

  ??澹烈雲卻忽然轉身，伏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副駕駛位上的周聲聲。

  ??他抱得很緊。

  ??周聲聲有些僵硬，可是片刻之後，她還是沒有推開他，而是伸手輕輕地拍了他的後背。

  ??澹烈雲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了：“我爸媽很偏心我哥，非常非常非常偏心，說實話，那個時候我很嫉妒我哥。我哥對我好，我根本不領情。爸媽罵我打我，他袒護我的時候，我還會暗自恨他是故意裝模作樣。他十八歲生日那天，爸媽為他舉辦的成年禮是在一個度假山莊舉行的，那邊山明水秀，還有一個天然湖泊。我跟幾個平日裏一起幹壞事的狐朋狗友們一起跳進了湖泊裏遊泳，那邊的水不算太深，我們玩的很盡興。前麵的宴會已經開始了，可我們都不想去參加，因為我們都認為那些宴會上，都是些虛偽的笑臉……”

  ??澹烈雲的聲音越來越低啞，“我哥出來找我們了，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被設計師精心打理過的形象，很帥氣。我看著他，再一次覺得他很虛偽也很可惡，於是我就裝作溺水了，大聲喊著救命……我哥嚇慘了，他完全忘記了他不會遊泳，他就那麽跳了下來……”

  ??這時，周聲聲隻覺得自己的脖子裏，一片涼意，不用猜都知道，那是澹烈雲的眼淚。

  ??“我當時想著，就算是我哥不會遊泳，可是我跟其他幾個人都會遊泳，肯定能把他撈上來的，隻不過要讓他那精心打扮過的形象毀於一旦而已。可是……可是我們對地形根本不熟悉，那湖泊中心水下有漩渦，還有水草。我哥把湖中飄著的一塊爛木板給了我，讓我趴著，可他……”

  ??澹烈雲已經完全說不下去了。

  ??好久好久之後，他才啞著嗓子說道：“我無數次地想過，當初死的人，為什麽不是我？為什麽不是我？”

  ??周聲聲的眼睛也濕潤了。

  ??她完全能夠理解澹烈雲的心情，他是活下來了，可是他這麽多年承受的煎熬，當真比讓他死了都難受！

  ??“我哥死了，我也在一瞬間醍醐灌頂。我不再頑劣，我努力學習，努力想要變得跟我哥一樣優秀。我哥說他的夢想就是去當兵，當特種兵，所以我進了部隊，去了最危險的基地，最特殊的部門，進了一線行動隊，執行各種機密任務。在國際大型的特種兵大賽中，我奪得第一名。我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我，就是了當今世界最頂尖的特種兵。可這又能如何？我再優秀，我哥也活不過來了！”

  ??澹烈雲慘然地說道：“我媽一直恨我，盡管在我哥死後她什麽都不肯說，也不責怪我，可是我知道她恨我。恨我害死了她最優秀最聽話的兒子……我也恨自己啊，我甚至想讓人把我槍斃了。”

  ??“我媽她這麽多年都是這樣，無論是在人前還是在人後，都對我表現得很客氣很疼愛，好像完全不曾怪我一般。可是她卻會從任何方麵挑剔我，指責我……其實這些都無所謂的，這都是我活該要承受的！我毫無怨言。”

  ??澹烈雲緩緩地放開了周聲聲，他目光極其認真地看著她：“可是糖糖，她怎麽夾槍帶棒地責罵我都可以，唯獨她這樣對你，我受不了。我喜歡你，我想要愛你，我愛你是為了讓你快樂讓你幸福的，而不是讓你受委屈的。對不起糖糖，對不起……”

  ??“沒關係的啊。”周聲聲抿著唇笑道，“我不覺得委屈，阿姨也沒說什麽……”

  ??“嗬嗬。”澹烈雲冷笑，“我媽她這人就是這樣，就算是要給人難堪也不會明著來。安素儀那個心機婊誇讚我媽的衣服，我媽很高興，還跟她討論了起來，無非就是想要你難堪，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她那件衣服的來曆，你甚至也不知道那什麽意芳齋……我媽無非就是想讓你覺得自卑，讓你覺得不是我們這個圈子裏的人，也融入不了，她想讓你主動知難而退！”

  ??周聲聲愣了一下，她有些茫然地看著澹烈雲：“啊？阿姨和安小姐討論那些，竟然是這個原因嗎？可是……可是我沒聽出來啊……”

  ??這一點她的確沒聽出來！

  ??因為在看到慕容敏的第一眼，周聲聲就對她很有好感，總覺得她很親切。再加上慕容敏完全沒有給她臉色看，周聲聲是真的不知道，慕容敏和安素儀那麽熱烈地討論衣服的事情，竟然還有這麽多的用意！

  ??澹烈雲笑了起來：“我媽要是知道你完全不明白她那是在貶低你，估計得被氣得吐血，哈哈哈！”

  ??周聲聲的臉卻有些紅：“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好了，那些東西也不用明白。”澹烈雲笑了笑，“抱歉啊糖糖，飯也沒讓你吃好……作為補償，男朋友請你去吃大餐好不好？保證比在我家看我媽的臭臉，聽安素儀那個心機婊夾槍帶棒地損人要開心得多！”

  ??澹烈雲形容安素儀，一口一個心機婊，周聲聲覺得有些囧，可是莫名地，卻覺得有些開心。

  ??原來安素儀那樣完美的女人，也並不是能籠絡到所有男人的心啊。

  ??隻是……她能讓薄正擎那麽盛大地跟她求婚……似乎就勝過一切了呢！

  ??周聲聲的心情又莫名地低落了起來。

  ??……

  ??晚上，躺在床上的周聲聲有些無法安睡。

  ??明天就是周六了，就是薄正擎說的要讓她看好戲的時間。

  ??她絕對不能寄希望於薄正擎能輕易放過姐姐，可是無論她再怎麽撥打姐姐的電話，隻要一聽見她的聲音，姐姐就會直接掛斷電話，還把她打過去的號碼拉入黑名單。

  ??周聲聲已經把澹烈雲家能換的號碼全都用了一遍，可是每次都沒能完整地說上一句話。

  ??周聲聲很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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