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個9501，宋天楊懷裏的人身子亦是一僵。

  ??微推了把他，慕千雪從他懷裏退出來，卻別開臉不肯看他：“去看看吧！”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眼底的淚，可他卻以為她是不願意自己離開，於是很快又開了口：“算了，會有人安排的。”

  ??“去吧！”

  ??搖搖頭，她眨回眼底的淚水，才又回頭看他：“畢竟是桑飛的妹妹不是嗎？不去，你這輩子都不會安心，況且，逝者已逝，那些恩恩怨怨也該隨之而去。”

  ??聞聲，宋天楊眼光一亮，不是因為她同意自己去見桑妮最後一麵，而是以為她真的放下了：“雪兒，你真的不介意？”

  ??“嗯！”

  ??宋天楊還是猶豫，總覺得慕千雪的反應冷靜得讓他心裏發毛，可是，曾柔之前還過來跟他說起過桑妮的情況，說生命指數正常，怎麽就………

  ??他懷疑這件事又有貓膩，程力不在讓別人去又不放心，隻能親自跑一趟：“我去看一眼就回來，很快。”

  ??“好。”

  ??她點點頭，乖乖巧巧的模樣，又讓宋天楊覺得自己是多心了。

  ??終於還是轉身離開，他一走，病g上的小女人眼淚便潸然而落。

  ??被子下麵，她的膝蓋上麵，靜靜地躺著一份燙人心的東西。

  ??那份傳說中被大火燒毀，卻又神奇地回到了她手中的親子鑒定，從看到這份鑒定開始，她的心情就一直處於迷茫的狀態。她對自己說，隻要他肯好好坦白，隻要他肯相信她，她真的可以考慮再給他一次機會的。

  ??可是，他的答案，依舊如此………

  ??還能對他有什麽期待？

  ??心很痛，但淚卻隻能往心裏流，她沒有出聲，隻是淡淡地笑著，一雙明眸漾著水，卻泛著透心摧骨的冷。

  ??---------------

  ??“出來吧！”

  ??慕千雪的聲音不算大，卻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鋒芒。

  ??聞聲，有個小小的身影從衣櫃裏爬了出來時，落地後，還不忘整了整身上皺巴巴的衣服，那是爸爸買的新衣服，不能弄髒了。

  ??一抬頭看到慕千雪陰著臉，桑念懷小手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漂亮姐姐，你是不生氣了？”

  ??剛才爸爸回來的時候，他怕爸爸罵，所以才偷偷躲進了衣櫃裏，還求漂亮姐姐不要告訴爸爸他在這裏，漂亮姐姐真的沒有出賣他，可是她的臉色很難看，他知道，那就是不高興的意思。剛才他好像聽到說有人去世了，桑飛的妹妹，不知道是誰。難道漂亮姐姐是因為那個人去世了所以不高興嗎？

  ??桑念懷於是想，那個人一定是漂亮姐姐的朋友，所以，她才這樣難過………

  ??“你覺得呢？”

  ??比起之前的溫和，彼時的慕千雪可以用冷漠來形容。從桑念懷踏入她的病房開始，她對這個孩子的好感，便盡數消失。縱然她可憐，可他是宋天楊和桑妮的孩子，就這一點，便足以讓她將他打入心底的十八層地獄。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來惹你不高興的。”

  ??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可桑念懷太想要和爸爸在一起，所以小小的身體繃得直直的，為自己據理力爭：“可是，爸爸說過，他帶我過來就是為了做親子鑒定，那個鑒定就能證明我是不是爸爸的孩子。”

  ??那天爸爸給他買了漢堡吃之後，一開始他被程叔叔帶去了白園，可程叔叔走後，隻過了一天，他又被警察給帶走了。他一點也不喜歡那些警察，在那裏勉強呆了兩天後，就趁上廁所的機會偷偷溜了出來，沒想到居然遇上了鄭叔叔。

  ??是鄭叔叔給了他這份親子鑒定，說他就是爸爸的孩子，還說隻有自己討好慕千雪，他爸爸才會留下他。他太想要跟爸爸在一起了，所以，他才跟著鄭叔叔一起來了醫院，他真的不是想故意惹人生氣，可親子鑒定上明明說了是父子關係，他為什麽不可以和爸爸在一起生活呢？

  ??他好想有個爸爸，好想………

  ??“漂亮姐姐，上麵寫的字我不認識，可我找一個叔叔幫我看了，上麵說99.999％確定是父子關係。你是認得字的，你看了吧？是不是？”

  ??“是！”

  ??心在滴血，慕千雪還是咬牙承認：“99.999％確定是父子關係，所以，他就是你爸爸。”

  ??她不喜歡這個孩子，可她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雖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桑念懷不是宋天楊的孩子。可事實就是如此，她否認也沒有意義，也許宋天楊是真的不知情，可孩子就在這裏，她怎麽能無視？怎麽能忽略？

  ??“漂亮姐姐，我真的不想離開這裏，不想離開我爸爸，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真的會聽話的。”孩子的世界很單純，雖然桑念懷是個比普通孩子要聰明的孩子，但到底也隻有五歲半。

  ??以為慕千雪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就是對自己的肯定，他突然有些激動，人也乖乖巧巧地靠了過來。倒也不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她的回複，那一臉期待的表情看得慕千雪心髒直抽。

  ??忍痛開口，她的聲音低啞得自己都快認不出：“我怎麽會趕你走呢？我怎麽有資格趕你走呢？”

  ??“可是，他們說你才是爸爸的妻子，我媽媽隻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我是個私生子………”桑念懷還不知道私生子是什麽意思，但感覺應該不是好話，所以，他有些自卑，覺得是因為這樣爸爸才不喜歡自己，媽媽才不要自己的。

  ??很害怕自己又被趕走，他扁著小嘴，怯生生地看著慕千雪，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卻執著地不肯落下來：“漂亮姐姐，是不是你不答應我就不可以留下來？漂亮姐姐，求求你，留下我吧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回文萊找阿嬤，我不要回去…………”

  ??“………”

  ??留下來，如果他留下來，她和她的孩子又算什麽？

  ??這個是很艱難的決定，可在慕千雪的世界，有這個孩子，就沒有她的孩子，這是不可能對等的兩條線，她不想去跨越，也沒辦法跨越這麽大的鴻溝。

  ??“漂亮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爸爸明明是我的爸爸，我為什麽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孩子又要哭了，因為他能明顯地感覺得到慕千雪對自己的排斥，也能明顯地感覺到隻要她一句話，自己就會被送回文萊。他之前說看一眼媽媽就願意回去那都是撒謊的，因為他覺得隻要跟媽媽在一起，就不用回文萊。

  ??可現在，媽媽找不到，爸爸又不肯要他，如果漂亮姐姐再不答應自己，他一定會被送回文萊的。他不想再和阿嬤一起生活，他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了。小臉開始抖，小肩膀開始抽動，桑念懷還是忍不住 哭了，隻是哭得無聲無息。

  ??那樣的克製。

  ??慕千雪還是第一次看到才五歲半就能如此隱忍的孩子，聽著他一聲一聲地求自己，她忽而覺得自己確實很殘忍。對一個孩子都如此無情，她和桑妮又有什麽分別？可是，這偏偏就是桑妮的孩子，又讓她如何接受？

  ??雖然，剛才那個助理說桑妮已經去世了。

  ??可她怎麽覺得她是假死呢？就像以前假失憶一樣，又是裝的吧？那個女人為了得到宋天楊，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了，是有多愛才能那樣瘋狂？

  ??“我會聽話的，你就留下我好不好？我隻要能離爸爸近一點就好，不和你們住一塊兒？好不好？”

  ??似是沒有聽懂，她眯著眼看向桑念懷那張與桑妮有著七分相似的臉，問：“近一點？”

  ??孩子的頭點了點，又期待地看著她：“之前爸爸讓程叔叔帶我去了白園，那裏還有個很好很好的阿姨照顧我，我就住在那裏行嗎？我不會來煩你的，也不會煩你肚子裏的小地弟，好不好？”

  ??白園，那個夢一般美麗的地方。

  ??宋天楊帶自己去過一次，還說那裏是宋家的禁忌，鮮少有人去那裏，把一個見不得光的孩子安排在那裏確實很安全，也很隱蔽。可是，他之前是怎麽跟自己說的？不是說好了要把孩子送走？結果，竟是送去了白園………

  ??心又痛的一抽，慕千雪死死按在那裏，雙眼紅紅似要滴出血來：“這種事情，為什麽你不去問你爸爸？”

  ??“因為他隻要你和你肚子裏的小地弟不要我，所以我隻能來求你。”說到這裏，孩子又哭了起來，淒淒切切的好不傷心：“嗚嗚！我媽媽不要我了，我爸爸也不要我了，嗚嗚！”

  ??哭是會傳染的，慕千雪被傳染了，所以她也哭了：“別哭了，你不會離開你爸爸的。”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真的。”

  ??要離開的人是她，她才是不該介意的那一個，從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就是個錯誤，她曾埋沒良心否定這個結論，可現在，現實又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這一耳光甩得太重，她疼得都快受不了。

  ??“謝謝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漂亮姐姐，以後一定也會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孩子的眼晴亮了，閃閃地如同夜空中的小星星，似乎想咧開嘴笑，又害怕她生氣似的，隻是小小地勾著嘴。

  ??聽著他說的話，看著他臉上的笑。

  ??慕千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是，我永遠也成為不了最好的媽媽，因為……因為……”因為，她給不了寶寶完整的家庭，也給不了寶寶完整的幸福，她是世界上最失敗的媽媽，也是世界上最失敗的女兒………

  ??心很痛，難以言說的苦楚又排山蹈海而來。

  ??慕千雪閉上眼靠回病g上，再也不想看那孩子一眼，再也不想對他多說一句話。

  ??一說就是疼！

  ??宋天楊，這一次我真的沒有理由再留下了，沒有了。

  ??------------

  ??忘了拿車鑰匙，宋天楊去而複返。

  ??沒想到，居然在病房裏看到不該在這裏出現的桑念懷。那一刻，他心如風暴，銳利的眸光直指慕千雪，似要向她討要一個說法。可慕千雪卻隻是安安靜靜地靠在g頭，沉默著看他，一雙墨玉似的黑眸映照著他臉上的怒意，滿是木然的冰冷。

  ??“帶走。”

  ??宋天楊狂怒，吼的是孩子，可雙眼卻死死地盯著慕千雪。

  ??一進來他便看出問題來了，這孩子應該很早就在病房裏了，他隻顧著擔心她的情緒，她的身體，竟然忽略了周遭的環境。要不然，他不可能沒發現孩子的存在，可現在怎麽後悔都無濟於事。他生氣的是，她居然瞞著自己把這孩子藏了起來。

  ??這麽膈應人的孩子，就算她不介意，她也應該顧忌一下他的想法吧？又不是聖母瑪麗亞，同情心不能這麽泛濫吧？

  ??想到之前那邊來的消息說醫院裏桑妮去世了，他心裏冷冷一哼，馬上就想到肯定是桑妮又鬧出的事，還唆使自己的兒子過來破壞他的幸福。

  ??“小紹，把這個‘東西’給我扔出去。”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宋天楊黑眸翻卷著風暴，輔一開口，便驚得那孩子又哭又喊：“爸爸，你不能這樣對我。”

  ??又聽到這一聲爸爸，宋天楊慪得心血都在朝外噴了。

  ??“我不是你爸爸。”

  ??恨極，他伸手拎起桑念懷的衣領就直接扔到了門外。

  ??‘噗’地一聲落地，很重。

  ??桑念懷被摔得很疼，也不顧衣服髒沒髒，就那麽趴在地上就哭了起來：“你是，你說過有了親子鑒定就能證明我們是不是父子，你說過的，我都看到鑒定證明了，99.999%是父子，你就是我爸爸，你就是………”

  ??哭得狠了，桑念懷又爬了起來，想重新衝進病房卻被宋天楊一甩手關上了門，小鼻子又撞到門上，疼得又是一陣眥牙裂嘴。可倔強的孩子不服輸，拳打腳踢地撓起了門，一邊撓，一邊叫嚷著：“爸爸，爸爸，我真的是你的兒子，真的是………不信你問漂亮姐姐，那個鑒定書都在漂亮姐姐手上，不信你看呀！你看呀！我真的是你的孩子，我真的是………”

  ??心血上湧，宋天楊那會兒簡直要發狂。

  ??親子鑒定證明？哪裏來的？

  ??似是看看懂了他的眼神，慕千雪原本按在小腹上的手指微動，從枕頭下拿出那份證明，沒有遞過去，隻是慢慢擱在了被子上。然後，又一次沉痛地閉上了眼。眼不見，心不煩，看不到就可以假裝不那麽痛！

  ??一把撈在手裏，隻過了一眼，宋天楊便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異了位。

  ??在這些‘證據確鑿’麵前，恐怕所有人都會相信這孩子真的是自己的種。可是，他比任何都清楚自己和桑妮之間算怎麽回事，他是真的沒有碰過那個女人，怎麽可能會有孩子？

  ??這份鑒定書要不是假的，就是桑念懷和他的親生父親的鑒定結果，可是，孩子的父親………

  ??殺人的心都有了，偏偏這幾天路晶晶也莫名共妙地失蹤了，搞得個程力神魂顛倒，完全沒有心思幫他處理這些事，他一手難敵眾拳，那些人又有心要治他，這下子，他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雪兒，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宋天楊在心底瘋狂呐喊，可手裏的證據卻讓他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可以衝她發脾氣，他可以不解釋也不理睬，可他們的感情已如履薄冰，怎麽能再經受這樣的打擊？

  ??“雪兒，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那什麽是真的？”幽幽抬眸，哭過的雙眼如同浸在碧潭裏的黑水晶：“等你再給我送一份99.999%證明你們不是父子的證明，才是真的？真真假假難道隻是憑你喜歡來定？”

  ??“雪兒，這份鑒定被做過手腳了，你不能相信。”

  ??聞聲，慕千雪冷冷一哼，笑問：“你怎麽知道他們做了手腳？難道你做過？”

  ??“………”

  ??很疲憊，很累！

  ??直到這個時候，宋天楊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什麽也不是，什麽宋家的三少，什麽特種兵王，以往的種種映襯著現在的狼狽，他才發現，自己真的還不夠強大。多想好好保護她，可他帶給她的竟是無盡的‘災難’，車禍的事情還不夠，又來一個一見著他就喊爸爸的孩子。

  ??他的孩子還隻是個胚胎，在他心愛的女人肚子裏，可是，他的話卻沒有人信………

  ??眸色沉沉，宋天楊在瀕臨曝發的邊緣，他無聲無息地看著麵前的小女人，嘴一張在開開合合，卻一個字也再發不出來。

  ??病房內靜了下來，病房外桑念懷的聲音就聽得格外的清楚，那孩子拚命地踢著門，哭得聲音都啞了還在不停地叫。

  ??“爸爸，漂亮姐姐都答應讓我留下來了，你也答應我吧？好不好？我真的會很乖的。”

  ??“嗚嗚！漂亮姐姐，你幫我求求我爸爸，讓他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紹俊衡，把那個‘東西’給我扔遠點。”忍無可忍，宋天楊厲聲如雷，這一句話出口，病房外瞬間便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不要，我不要走，爸爸，爸爸……”

  ??淒厲的哭聲依舊，隻是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聲，終於，再也聽不見。慕千雪緊閉的雙眼上睫毛微微抖動著，像是黑蝴蝶的翅膀，輕輕的顫個不停。

  ??宋天楊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語氣已近乎哀求：“我們談談好嗎？”慕千雪悶悶地沒有出聲，他便自顧地又道：“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件事，但這份鑒定真的有問題，雪兒，我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如果真的是我的孩子，我會認……”

  ??“那你就認了，因為他本來就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

  ??她不想跟他吵，可看他手裏拿著親子鑒定結果，卻口口聲聲否認那個孩子，她心裏就痛得能滴出血來，一時控製不住情緒就起來了：“他就是。”

  ??從開始到現在，她一共看了三份鑒定，宋天楊拿給她看的那一份據說是孩子出生的時候比對的。可現在這兩份，一份恰好就是宋天楊開始查桑妮的兒子的時候，一份就是前兩天。從時間上來看，怎麽也是現在的這兩份更可信，更何況，還是二比一的比例。

  ??慕千雪心裏幾乎已經確定了孩子的身份，就是宋家的孩子，不過是因為宋天楊想要自己的孩子才會不認他。雖然，她很明白他這麽做也是因為在乎自己在乎他和她的孩子，可桑念懷的存在，就注定了他們之間，不可能回到到最初。

  ??更何況，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父母雙亡的車禍。

  ??“別激動，你的身體經受不想這樣的折騰，咱們平靜些好嗎？”

  ??聽他這麽一說，慕千雪當時接便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做完後，她又壓低了聲音，忍痛道：“我一直都很平靜，是你一直不肯放過我，宋天楊，別再執著了好嗎？我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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