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上柱香，陳大哥雖然走了，但你也不要太傷心，他這輩子，是圓滿的。”

  寧奇輕輕拍了拍陳歡的手，隨後拿起一炷香，拜了拜，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陳阿三的遺像。

  他昨日白天就已經看出陳阿三氣數盡了，但陳阿三卻憑借著心中一口氣，一直撐到了昨晚才走，寧奇不禁捫心自問，若是以前，他會利用自己的手段為陳阿三續命嗎？

  答案是不會。

  以前的寧奇，不可能會與陳阿三這等凡人有任何交集，就算有，也不會隨意為凡人續命。

  世間凡人何止千千萬？救的過來嗎？

  生老病死對凡人來說，是這輩子必須要走的過程，想要逃離這個過程，唯有成仙才有一絲可能，可就算是仙人，都有壽元耗盡之時。

  現如今的寧奇，是一個凡人，或許凡人要經曆的就是自己的生老病死與他人的生老病死。

  陳阿三的死，寧奇心中沒有半點悲傷，或許是，他早就已經知道，陳阿三終有一日會死？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陳大哥身為凡人，卻能憑借心中那口氣，與天爭了半日時光，在對等的條件之下，與仙人有何異？仙人也是用著自己的手段，與天爭鋒，這半日時光，並不比仙人奪來的萬年時光來的廉價，因為這半日，讓陳大哥的人生圓滿，比起大部分的仙人臨死之前的不甘，境界卻高了不知凡幾。”

  寧奇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之色。

  一股明悟生死的淡淡劍意，籠罩住了寧奇，陳歡沒有察覺，靈堂內的其他人也都沒有察覺。

  三千大道，可有一條凡人之道？不曾有。

  既然老天不給，那便自己踏出。

  此刻，寧奇是仙，是魔，但他卻知道，自己的根本，依然是個凡人，有著七情六欲的凡人。

  滅情，滅的不是情，而是道，隻是滅道兩字，太過大逆不道，如同法不傳六耳一樣，不可貿然道出。

  “你終於知道，為何滅情劍術可以以凡人之軀鎮殺仙人，因為，它連道都可滅！”

  一道淡淡的聲音在寧奇腦海之中響起。

  是那條銀龍。

  “有了天道，才有了仙，才有了魔，但在天道之前，就已經有了凡人，凡人，乃是這世間最早出現的存在，不論是仙還是魔，都與天道有著一絲不可逆轉的關係，唯有這凡人，與天道無瓜無葛，形成兩個鮮明的對立麵，一強一弱，一黑一白，一陰一陽，莫過於此。”

  “我已經知道凡人是什麽，但天道又是什麽？”

  “天道如龍，掌世間興衰，屠之！”

  “屠龍麽……似乎我挺擅長。”

  ………

  七日之後，陳阿三下葬，陳歡漸漸找回了當絲綢鋪掌櫃的狀態，陳喜也經常來到寧奇的店內，觀摩這些寧奇以凡人的手段，打造出來的長劍，這些長劍上不帶絲毫靈氣，普普通通。

  “奇叔叔，開飯了。”

  到了飯點，陳歡走進店內，抱起陳喜，朝寧奇招呼一聲。

  陳阿三走了之後，陳歡知道寧奇從不煮飯，便讓寧奇與他們一起吃，他很直白的說過，寧奇無兒無女，日後養老送終之事，就交給他了。

  如此過了七八年，已經有人開始私下討論起這些年青石鎮來的那些人，因為那些人的樣貌在這七八年內，始終沒有變化過，就算是陳歡這樣的煉氣十層，模樣都在慢慢的蒼老。

  不過這些討論僅限於私下，就算他們有所懷疑，也不敢大庭廣眾的說出來。

  當有人說麗陽城裏，也多了許多這樣不會老的人後，青石鎮的人都覺得，或許將會有大事發生。

  某一日，寧奇，陳歡，小清，陳喜，四人正在吃飯的時候，天空之中突然落下一道身影。

  猶如當初的張朝忠，不過這道身影不是他，而是陳歡的小舅，閆正峰，閆正峰的年齡至少也是七十歲，可現在看起來，不過與陳歡相差無幾，他的到來讓小清和陳喜有些驚恐，因為閆正峰身上，都是鮮血。

  寧奇眉頭微皺，放下筷子。

  陳歡則迅速扶起閆正峰，神情凝重：“小舅，發生了什麽事？”

  “麗陽城……”

  閆正峰指了指麗陽城的方向，隨後便暈厥了過去，他現在的修為隻是煉氣七層，比起陳歡都遠遠不如。

  “夫君，他是？”

  小清應該從未見過閆正峰，但聽陳歡喊其小舅，心中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是我小舅舅，我這一身的……武藝，都來自於他。”

  陳歡一邊抱起閆正峰，一邊解釋道，他的神色之中，卻有一絲揮不去的憂愁。

  第二日，閆正峰的傷勢在陳歡的幫忙之下，已經好轉，此刻，他正與陳歡一起，麵色嚴肅的交談著。

  “小歡，我知道你這些年來，有了些許奇遇，身上的修為已經比我還要強了，不過你舅舅我這次招惹的敵人，實在太過恐怖，聽我的，帶上你媳婦和陳喜，一起離開此地，他們一定會追到這裏！至於我，傷勢太重，無法與你一起離開，不要再說了！”

  陳歡沉默半響，“我答應過我爹，我要守著這絲綢鋪。”

  “迂腐！命重要還是鋪子重要，都怪我，當時神誌不清，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來你這裏！”

  閆正峰神色有些難看。

  昨日他的確是神誌不清，才在潛意識的作用之下，跑到了絲綢鋪，如今他後悔不已。

  “小舅放心好了，或許你仇家還未發現你的蹤跡。”

  陳歡道。

  與此同時，這條街上，卻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名神色陰沉的老者，他緩步走到絲綢鋪麵前，嘴角上揚，輕輕的道：“閆正峰，衝撞了我家少主，還想逃去哪兒？”

  老者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整條街的人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一道道驚疑不定的目光瞬間落在老者身上，閆正峰？據他們所知，陳歡不叫閆正峰，這老頭不會是找錯了地方，還是陳歡在外頭惹來的仇家？

  附近路過的仙人聞言看了老者一眼，隨後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區區一名合體期的修士，在他們眼中，與這些螻蟻般的凡人，有何異？

  不過他們覺得這件事情或許能當作在此無聊等待之中的調味品，紛紛駐足而立，似笑非笑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