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張琦不像花萬年一般，將對蘇慕聖的不滿言之於表，但這一番作態下來，蘇慕聖已經清清楚楚地看明白，自己前幾次對玄衣衛下達的命令，為什麽會無端端地有人敷衍其事，陽奉陰違了！

  ??他還就不信這尹都的玄衣衛果真是鐵板一塊！若是手中握著秦若白的令牌都無法將玄衣衛收入囊中，那他這個銀鏡公子，豈不是無能至極！到時候用不著秦若白說，他自己也無顏再占著玄衣衛統領的名號！

  ??蘇慕聖心中冷笑，這張琦確實有幾分心思，也有幾分本事，能被秦若白選中，統領尹都玄衣衛，本就不該是個飯桶人物，但是老師多年未回尹都，山高皇帝遠，恐怕對尹都玄衣衛的掌控，早已不像當年那般如臂使指了。

  ??秦若白在玄衣衛心中，就是神明一般的人物，但是再怎樣的神明，離人群久了遠了，也難保凡人們一葉障目，心中生出幾分自高自大唯我獨尊的心思！

  ??秦若白這些年固然隱居幕後，從不過多向各地的玄衣衛發號施令，但是據蘇慕聖所知，各地的玄衣衛還是一如既往，對秦若白奉若神明，忠心耿耿。在絕大多數玄衣衛的心中，秦若白是他們的主公，是他們的英雄，更是他們的信仰！

  ??但是這位張校尉，顯然是個“聰明人”！

  ??一番介紹之後，蘇慕聖對在場的諸人都有了個大概的印象，他惱怒歸惱怒，但是在張琦向他介紹眾人的性命時，仍是留心了眾人的神色反應，甚至與他麵對麵時這些人表現出來的神色姿態，舉止動作。

  ??顯然，這群人裏中不少人對他心存防備之意，似乎初次見麵，就已然對他心存不滿。

  ??這不難理解，張琦經營多年，玄衣衛中若是找不出幾個對他死心塌地心服口服的心腹，那她未免就太過無能，早就可以撂挑子回家種地去了！麵對突然冒出來騎在自家校尉頭上的所謂“銀鏡公子”，張琦的擁護者心存反感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絕大部分人，在證實了蘇慕聖確實是秦若白的弟子，又是親自指定的新統領之後，看著他的神色，便不免多了幾分隱隱的親近之意。畢竟在大多數玄衣衛的心中，秦若白才是玄衣衛真正的主人！

  ??至於兩位副尉，花萬年就不必說了，看向蘇慕聖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審視，和他見禮的時候口氣也生硬地緊。另一位中年文士打扮的喬璧，就顯得平和多了，行禮如儀，雖是並未多說什麽，但是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恭敬，和蘇慕聖對視的時候，也是善意一笑，顯然不似張琦一般對蘇慕聖這般抵觸。

  ??蘇慕聖心中大致有了底，對秦若白突然之間放手將尹都的玄衣衛交給自己的用意，也有了些猜測和了悟。

  ??於是待眾人見麵完畢，他便直截了當地朗聲開口：“各位兄弟，各位都是跟隨老師出生入死多年的下屬，老師雖然歸隱不問世事，但是各位一直對大將軍忠心耿耿，這件事情老師平日不說，但都是放在心上的。當年老師棄官歸隱，玄衣衛一直不曾解散，除了因為老師還想著能為大周的百姓多做些事情，更多的，何嚐不是舍不得各位老兄弟各奔東西？如今老師雖然不在尹都，但是將玄衣衛交到我的手上，那麽我銀鏡也同樣是各位的袍澤兄弟！我年紀雖小，但是也懂得禮義廉恥，知道袍澤義重，日後自當與諸君相互扶持，共建功業！也盼各位能全力扶助，銀鏡在此，先行謝過！”

  ??蘇慕聖說罷，團團向眾人一揖，行了一禮。

  ??眾人見銀鏡公子如此，連忙也躬身回禮，紛紛口道不敢。

  ??蘇慕聖初時給人的印象，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此時一番推心置腹剛明磊落的話說出來，眾人對他的印象倒是有些改觀——這人至少看起來不像花副尉口中雖說那麽不著調的樣子啊！

  ??就連花萬年自己也有些懵，這位銀鏡公子是什麽人？英國公那個紈絝兒子蘇慕聖！那名聲雖算不上臭大街，但是爭風吃醋，打架鬥毆，胡攪蠻纏的風評也實在不少，加上玄衣衛自有探聽消息的渠道，當花萬年聽得蘇慕聖一回京都就和慶王那群紈絝在一塊廝混，還和南晉人交好的時候，簡直恨不得直接上門給蘇慕聖一頓好揍！他也想不明白，大將軍一世英名，英國公也不是吃素的，怎麽就教出來這樣一個混蛋玩意？！偏偏，玄影還傳來大將軍的命令，要尹都的玄衣衛統一聽蘇慕聖調度！

  ??這這這！簡直是兒戲！一想到玄衣衛的兄弟們，各個都是熱血忠勇的好漢，日後卻要聽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家夥號令，簡直比扇他兩個大耳刮子還讓他憋屈！

  ??是以一怒之下，這位花副尉命人不用再去打探蘇慕聖的消息，免得他越聽越氣！至於後麵蘇慕聖派人向他們傳令打探消息，派人盯梢宗慶元的種種事宜，張琦交給他安排時，他也是毫不上心地隨意處置了便罷，實在談不上有多上心。

  ??但是蘇慕聖這回能夠悄無聲息避開所有崗哨，已然令他有些訝異，此時說出來的一番話也甚是莊重得體，一點也無法讓人將眼前之人和一個隻會花天酒地的紈絝聯係在一起，花副尉的心中，也是生出了一絲疑惑，這個銀鏡公子，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明白啊？……

  ??蘇慕聖轉過身，一點都客氣地對張琦道：“我今日與眾兄弟正式見了麵，既然是老師的重托，尹都的玄衣衛兄弟我自然都要盡快熟悉梳理一遍。張校尉，請你明日將所有玄衣衛的名冊、履曆、司職，還有如今正在處理的任務，所有的人員清單造冊交給我，另外，這五年來玄衣衛的營收、支出、盈餘等的賬目也交到我的手中，明白了嗎？”

  ??張琦原本打著口頭上應付銀鏡公子一番，反正他初來乍到，又不熟悉玄衣衛事宜，真要有什麽事，還是得通過自己下令來調度玄衣衛，這樣便不至大權旁落，沒想到這個銀鏡公子心機這般厲害，第一次見麵，就直接伸手跟他要名冊、要賬目，這是什麽意思？

  ??人！財！

  ??這是玄衣衛的命脈！若是這兩樣沒有抓在手裏，他張琦還算什麽玄衣衛的校尉？！還怎麽統領眾人？！

  ??他原本一直保持著客套笑意的臉色，被蘇慕聖的幾句話一下子激地沉了下來，這個外來戶，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泥捏的，任人搓扁揉圓？

  ??張琦忍不住哼了一聲，聲音有些冷淡：“公子，您年紀尚輕，玄衣衛在京兩百餘人，兄弟們瑣事繁雜，你何必各個都要了解清楚？而且這一夜之間，叫我去哪裏給你寫這樣詳細的名冊？還有賬目，玄衣衛雖在京都設有產業，可以自給自足，但是開銷著實不少，單是每年向平陽居交過銀錢之後，就幾乎沒有什麽盈餘了，公子看了賬冊又有何用，這樣的糟心事，我和兩位副尉，自會為公子料理妥當的，公子隻管放心便是！”

  ??“哦？”蘇慕聖挑眉看了張琦一眼，麵具之下旁人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語氣中不但沒有絲毫惱怒，反而充滿了戲謔：“聽張校尉的意思，這名單賬冊，明日是送不到我的手上了？”

  ??張琦冷然一笑：“銀鏡公子，你雖說是大將軍的弟子，但是畢竟對我們玄衣衛不熟，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外頭要你操心的大事多了，咱們玄衣衛這些瑣事，就不要多勞你費心操持了，我與兩位副尉，這些年雖不敢居功，但是連大將軍都挑不出我們一絲錯處，你放心便是！”

  ??蘇慕聖嘴角翹起，露出一抹笑意，口中的語氣卻是同樣變得冷然：“張校尉，我是大將軍親自指定的玄衣衛統領，你剛才也親口說了唯我所命，我應該沒記錯吧？”

  ??張琦昂然道：“沒錯，公子若是有什麽事情用到玄衣衛，我自然義不容辭，為公子料理妥當！”

  ??“哈哈！義不容辭？張校尉這意思，怎麽聽起來，日後玄衣衛聽我的命令行事，倒像是成了你張校尉義氣深重，賣給我的麵子了？”蘇慕聖冷冷一笑，一揮衣袖，雙目直視著張琦，一字一句地道：“你聽清楚了，老師的命令是讓我接掌玄衣衛，你如今，是我的下峰！軍中規矩，不遵上峰軍令，是怎麽處置？”

  ??“銀鏡公子！”張琦聽見這話，也是勃然色變，直視蘇慕聖森然道：“我因你是大將軍的弟子才對你禮讓三分，你若要得寸進尺，恐怕兄弟們都容你不得！我們玄衣衛的事情，何時輪到一個外人插手？！你要做我們的統領，也要看我們兄弟們服氣不服氣！若是眾人皆不服你，就算是鬧到大將軍麵前，你覺得大將軍會為你撐腰不成？！”

  ??張琦早就打定了主意，秦若白的將令他自然不敢違背，但是將這個銀鏡公子當個吉祥物似的供起來卻是完全做得到的，隻要是銀鏡公子自己沒有能力讓眾兄弟們信服，以秦若白的脾性，絕不會硬抬著一個無能之輩做他們的統領，到時候玄衣衛依舊是他張琦做主，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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