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蘇慕聖半倚在榻上，腦子裏還在回想著今日元淩薇和唐若兮的話，心中不由感慨連連。

  ??宋語岑，這個初見時渾身冒著寒氣的女子，此時看來，豈止是不簡單三個字可以形容？

  ??不僅容貌昳麗，更兼武功了得，兵法造詣不凡，從小便能帶領衙役，解救被販賣的少女，可見她早就開始接觸官場中的各類事宜。

  ??再略大些，又開始指揮兵馬抵禦韃靼，保家衛國，建立功勳，諸般所為，一般男子都要汗顏，真不知她在北境做了多少事情！

  ??若不是因為女兒身，名聲不顯，她恐怕早已天下聞名，成為秦若白、宋世詹、蘇經恒之後的年輕一輩中第一人了。

  ??自己與她比起來，為國為民能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少時也曾有過精忠報國的誌向，可是自四年前夢境之後，就將絕大部分心思花在了如何防備皇室的猜忌上麵——換言之，若不是一直被夢境中的事情鞭策，他恐怕也早就和夢中一樣，四處遊曆天下，逍遙自在去了，相比這位宋小姐的所作所為，自己實在格局太小，讓人思之慚愧。

  ??馬車搖搖晃晃地行在青石板路上，蘇慕聖想著想著，打了個哈欠，一絲困倦襲來。

  ??尹都承平日久，治安不錯，陸章最近累得不輕，蘇慕聖給他交代了輕省的差事，好讓他休息幾日，今日出門，便隻帶了一名普通侍衛隨行。

  ??與元家兄妹分手之後，又將人差去打聽那位曾公子的事情，因此此時身旁隻有一個馬夫，在春光照耀之下，駕著馬車緩緩向著城中駛去。

  ??穿過幾條街巷，就到了那日雨夜與陸章一塊來避雨的寺廟，那日天色已晚未曾細看，此時蘇慕聖從簾幕之中望去，才發現這裏民宅不多，連周遭的鋪子也敗落了，沒有什麽往來的行人，即使白日裏也顯得頗為安靜，難怪那一日寺廟裏鬧騰地如此厲害，也沒有驚動什麽旁人。

  ??蘇慕聖將腦袋伸出簾外，看著緩緩向後退去的街道和破廟，想著宋語岑那日在破廟中展現出來的身手，恐怕一般的江湖高手碰上了，也討不了好去。她那日恐怕就是因為若兮被自己贖身，不放心特地前來與她聯絡，被大雨阻了回程的路，才被自己碰了個正著，隻是當時自己哪裏想得到，這個女子，不僅身手了得，更是北境百姓人人讚頌的國公千金。

  ??正走著，蘇慕聖的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一絲古怪的甜香夾雜著淡淡苦味傳到他的鼻尖，他感覺有些不對勁，望著馬車經過的安靜街道，發現一片安靜，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突然讓他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一下子清醒過來。

  ??猛然，他腦中閃過秦若白教導他世間諸般毒物的時候說過的話：枯頭草，味甘而澀，取製成粉，佐以碧眼蟾蜍汁液，可激發其毒性，焚之令人昏厥不醒，其氣味淺淡，最難防備。

  ??……

  ??“快閉氣！”蘇慕聖低喝一聲，一手端起案上的茶盅猛地潑在馬車中的一條小毛氈上，撕拉一聲將毛氈撕成兩半，一半捂住自己的口鼻，身子從車廂中衝了出來。

  ??那馬夫已然昏昏欲睡，眼神迷離，蘇慕聖心頭一驚，一指點在對方神庭穴上，隨手將另一邊沾濕的毛氈覆在車夫的口鼻上，低聲喝道：“有埋伏！快醒來！”

  ??那車夫被蘇慕聖暗含內力的一指點中，神誌一清，瞬間也察覺了不對，立馬猛力一甩馬鞭，拉車的馬兒一聲嘶鳴，拉著馬車疾步向前衝去！

  ??馬車加速的一瞬間，暗處埋伏之人也明顯察覺到了不對，一支閃著銀光的羽箭的自暗處射來，呼嘯夾風，射向蘇慕聖！

  ??來不及看清對方是誰，蘇慕聖腰部用力一個仰身，羽箭自臉頰上方狠狠擦過，“砰”地釘在他身後的車廂中！

  ??蘇慕聖隻覺心頭狂跳，就在他仰起身子的時候，前方數十支羽箭再度襲來！

  ??來不及多想，蘇慕聖自袖中“刷”地抽出暗藏的短劍，飛快舞動，銀光閃爍之間，將這第二波射向自己和車夫的羽箭擋了下來，這波羽箭雖說不及第一支來勢洶洶，但是卻隔得太近，來箭太快，蘇慕聖隻覺手臂微微顫抖，心頭發寒。

  ??一輪箭雨方罷，數十個黑衣蒙麵人跳下了牆頭，橫刀而出，竟是擋在了蘇慕聖的馬車前！

  ??英國公府的這名馬夫亦是跟隨蘇經恒上過戰場的老兵，驟遇敵襲，卻是毫不慌亂，穩穩勒住馬韁，頭也不回向前方的黑衣人撞去。

  ??黑衣人們見馬車狂奔而來，絲毫不退，為首之人一個呼嘯，齊齊縱身而起，悍然持刀向蘇慕聖衝來！

  ??看著群人的身手，除了為首那人之外，絕達不到一流高手的水準，但是人多勢眾，一往無前，那周身泛起的血腥氣息，絕不是一般世家大族的那些花拳繡腿的侍衛可比，到底是誰能有這樣的手筆！

  ??這群黑衣人來勢洶洶，蘇慕聖不及細想，一把拉住車夫的衣襟，一個縱越，自馬車上翻了下去。

  ??兩人堪堪落地，邊聽身側馬車“砰”地一身，整個車廂木屑四濺，竟是被那群黑衣人生生用刀將車廂劈了個四分五裂！

  ??“快回若兮小院，將此間發生的事告訴她！”

  ??眼見黑衣人再次向自己衝來，蘇慕聖猛地伸出手臂，用力一拋，將馬夫向來時的路上扔出數丈遠，再次持劍，直麵黑衣人衝去！

  ??那馬夫雖是老兵，但是身手不過比一般兵士稍強，根本擋不住黑衣人一擊，雖是眼見公子爺身陷重圍，為自己擋住了黑衣人的刀鋒，目呲欲裂，但他心中明白，那群黑衣人的目標絕不會是自己，自己留在此處除了讓自家公子分心，並且留下一具無用的屍體，絕無一絲益處。

  ??軍中規矩，軍令如山！公子爺說的話，就是軍令！馬夫猛喝一聲，頭也不回，發足向若兮的小院狂奔！

  ??身後的黑衣人有見到馬夫向後奔逃，想衝過去阻攔，蘇慕聖見機極快，劍影劃過，生生阻下來人的去路。

  ??“你們的目標不是我嗎？來吧！”

  ??蘇慕聖麵沉似水，一一將襲向自己的刀鋒蕩開，沉聲喝道。

  ??“咦！”為首之人眼見馬夫逃得遠了，顯然也沒料到蘇慕聖會親自為一個區區下人斷後，微微眯眼盯了蘇慕聖一眼，左手一揮，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黑衣人們頓時腳下陣勢一變，將蘇慕聖團團圍在當中！

  ??“是誰派你們來的！青天白日，你們竟敢當街襲擊英國公府的馬車，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嗎！”蘇慕聖心中微沉，一邊觀察著陣勢，一邊在口中喝道。

  ??他本不指望黑衣人會回答，這樣鐵血悍勇的刺客，絕不會浪費時間給獵物解釋自己的目的，而應該一鼓作氣，在驚動巡城衛之前，將自己拿下！他說這話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好看清這群黑衣人的陣勢何處較為薄弱，可有強行突圍的希望。

  ??卻不料為首的黑衣人輕嘿了一聲，嘶啞著嗓子回道：“沒想到傳聞中身子孱弱的蘇公子竟有如此身手，看來我們兄弟這一遭是失算了！不過雙拳難敵四手，我們並不想要蘇公子的性命，隻要公子放下兵刃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做完要做的事情，自然會放公子安然離去，如若不然，嘿嘿……”

  ??黑衣人晃了晃手中明晃晃的長刀，目光陰鷙，威脅意味顯而易見。

  ??蘇慕聖不屑一笑，下巴向不遠處已然四分五裂的馬車揚了揚，語氣中不乏譏諷：“閣下出手無情，叫我怎麽放心將自己的性命交托給你？自己的小命，還是自己攥在手裏的好！”

  ??為首的黑衣人眼睛一眯，伸手又比劃了一個手勢，一眾黑衣人再次向蘇慕聖撲來！

  ??剛剛停手的一瞬間，蘇慕聖已然從黑衣人們腳下站立的方位，和各自守住的態勢，窺清這群黑衣人的陣勢——十倍合圍，雖是合圍的人隻有區區十餘個，但是一人代替了一路軍士，將戰陣上千萬士卒才能成行的陣勢化為了此刻的攻勢，攻守有度，這是軍中的“梅花陣”！

  ??這群人黑衣人來路不對！身後訓練他們的人，絕對與軍中脫不開幹係！

  ??蘇慕聖昂然立定，待刀鋒襲來，身子縱越而起，避過身下的刀鋒，手中短劍揮出，擊下眼前襲來的幾刀。

  ??好在這幾刀雖然勢大力沉，但是這群刺客並非各個頂尖高手，無論是速度還是準確度上，比蘇慕聖差的太遠。蘇慕聖受秦若白教導多年，又對各種陣法了如指掌，所以蘇慕聖輾轉騰挪之間，仗著身法靈動，險之又險一次一次躲過如附骨之蛆般的刺擊。

  ??蘇慕聖沿著無人的街道一麵揮劍禦敵，一麵瞅準空隙，暗暗將戰勢拉向路邊的矮牆。

  ??那名為首的黑衣人一麵指揮手下進攻，卻是發現蘇慕聖看似狼狽，但自己和手下的刀鋒每每險之又險地將要砍中對方時，便被對方若有意若無意地輕巧避開，根本無法靠近對方的身子！

  ??眼見，戰圈被蘇慕聖愈拉愈遠，合圍的黑衣人被擠在矮牆的牆邊，蘇慕聖猛地揮劍刺向牆角之人，那人立時就要退出戰陣，一旦退出，這合圍之陣，便要缺了一角！

  ??這人早就看穿了自己的陣法！

  ??黑衣人心頭猛震，大喝一聲：“變陣！決不能讓他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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