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兮帶著蘇慕聖的消息匆匆離去，蘇慕聖才鬆了口氣，他不敢驚動院中伺候的灑掃仆婦，那些人都是買來伺候唐若兮的仆傭，雖說查過家世，都是清清白白沒有底子的，但是也要謹防她們出去說些不該說的話。

  ??自行打了些水，將臉上身上的汙跡清洗幹淨，蘇慕聖才自己找了個無人居住的小房間，重重地把自己往沒有被褥的床上一摔，得了片刻的休憩。

  ??自從他回京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夢中所見，開始發生，他搶先一步插手的蕭衍之之事，也依舊被拖回了原來的軌跡，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夢中的這個時候，他還在外遊曆，隻顧著飽覽四海名川大山，尋訪當世隱士高人，對京中的事情絲毫不關心，也因此在所有事情爆發之後，他對尹都局勢的把控，能依仗隻有自己英國公公子的身份，這一回，他搶先入局，也不知能將這些事情扭轉多少。

  ??對了，還有曉嬋！

  ??蘇慕聖猛地一下坐起，這個可憐女子被宗慶元帶回，不知會不會又遭遇什麽不測？若是如此……

  ??仔細想想，蘇慕聖又慢慢鬆弛下來，曉嬋剛被捉回，蕭衍之就挑出這樣的大事來，想必這宗慶元顧忌著眼前的局勢，暫時不敢對曉嬋做什麽，畢竟若是真要對簿公堂，曉嬋勢必要出現在眾人麵前，此時他再不能忍，也隻能忍著！

  ??可是若是拖得時間長了，那可就……

  ??蘇慕聖躺在床板上，睜著眼睛，隻覺得諸事紛繁，千頭萬緒，腦海中將所有的事情，還有夢中發生的事情，一一應證，想要找出些頭緒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竟是上下眼皮打架，忍不住昏昏睡了過去。

  ??心中有事睡得也淺，等他自床板上忽然之間驚醒過來，也不過過了一兩個時辰，天還沒亮。

  ??他耳力甚佳，隱隱聽見屋外傳來的壓低聲音的嗚咽和說話聲，便知道，府中的刑訊高手已經來了。

  ??果然，他推開房門，門口已經守著兩名英國公府的侍衛，見他出來，趕緊躬身行禮。

  ??蘇慕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休息了片刻，已經精神了不少，問道：“可有從那人嘴裏撬出什麽來？”

  ??“回公子，已經審了那人一個多時辰了，那人嘴硬得緊，至今還未吐露，不過，仲先生的訊問手段那可是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再硬得漢子也沒人能在他手下撐兩個時辰，算算時辰應該快了。”

  ??蘇慕聖點了點頭，琢磨了片刻，還是慢慢踱到了書房門外，裏麵燈光幽暗，隔著房門隱約能聽見房中傳出壓低了嗓門說話的聲音。

  ??“你看到我這背褡了嗎？別看它小，裏麵的工具零零總總加起來也就二十多樣，你剛剛試的那個，我叫它彈琵琶，怎麽樣，被鉤子勾住琵琶骨的滋味，不太好受吧，放心，隻不過是開胃菜罷了。說起來全大周全凶惡極的悍匪大盜，栽在這上頭的恐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其中更不乏向你這樣的高手。”

  ??“看你的境界，怕是已經初窺登堂境了吧？嗯，說起來，數十年前，還真有一個宗師級別的高手，比你足足高了兩個武道境界，說起來在一國之內也是供奉人物，嘖嘖，那叫一個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可是等我一樣一樣給他試過我這些個寶貝……嘿嘿，你猜猜他挺到第幾樣？才十一樣，就鼻涕眼淚地求我直接殺了他，什麽都給招了！”

  ??“其實我這人吧，一向不喜歡動粗的，我喜歡跟人講道理，你看，我這不是就跟你講了好半天道理了嗎？但是你不聽，我就為難啦，你的主子對你有什麽好的，何必為了他受這份罪呢，唉……”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該勸的我也勸了，大家都是一把年紀的老骨頭了，你何必非要我動手動腳的呢？你也傷筋動骨，唉，這不是難為我嗎？”

  ??“……”

  ??“好吧，既然你不肯開口，我再給你試一樣，這個叫做“洗手”，我看你雙掌厚實泛著暗紅，平日內力應該都蘊於掌中，等我給你洗過手之後，唉，隻剩一把骨架子，日後也不知道還能發揮出一身功力的幾成，你的主子還要不要你，唉，真是愁人啊……”

  ??隨著房內發出取東西窸窸窣窣的響動，房中終於傳出另一個沙啞又略帶驚怒的聲音：“……你……你敢！”

  ??“呦，你終於開口了，”房中那人的聲音依然好整以暇，好似與人閑話家常一般：“現在別說，不慌，我既然說了要再讓你嚐嚐這洗手的滋味，就一定要給你開這個眼界……對了，你這個年紀，掌上功夫了得，又在這個境界，嗯，還和南晉扯上關係，你和清河方家是什麽關係？”

  ??“……我……我……”中年男子的聲音了，終於出現了些許慌亂。

  ??“聽說方家原來有個旁係子孫，偷學了嫡係的功法，後來被人逮了個正著，這家夥運氣不錯，打傷家主之後桃之夭夭了，嘿，你認不認識這人？”

  ??“唉，也不知道那人的家小還在不在方家，打傷了家主，這家人的日子恐怕不好過，改日我真得派人尋訪尋訪……”

  ??“你！”

  ??聽見中年男子的聲音頓時拔高，蘇慕聖登時放了心，隻要破了他的心防，再強的高手也鬧不出什麽幺蛾子。

  ??這位仲先生在英國公府向來低調，隻聽蘇經恒號令，蘇慕聖雖然知道府裏有這麽一號人物，卻從沒見過對方對人刑訊，從這隻言片語看來，對方不止用刑了得，還見微知著，擅長從囚犯暴露的些許痕跡中，攻其心防，果然不愧是享譽大周的刑訊高手！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天還沒亮透，就聽見侍衛來報，那人招了！

  ??蘇慕聖匆匆趕到書房，正碰見仲先生擦著手，從書房出來，旁邊跟著的，卻是陸章。

  ??陸章神色有些委頓，一見自家公子，趕忙上前行禮：“公子。”

  ??蘇慕聖點了點頭，又和仲先生見過了禮，才見對方捋著頜下修理得整整齊齊的三縷長須，笑道：“公子爺，幸不辱命！”

  ??仲先生算是府中客卿，但常年有公務在外，與蘇慕聖交集不多，即使平日碰見，也是客客氣氣的彼此打個招呼，是以蘇慕聖對他並不算了解，單從外貌上看，這位身著一襲青色長袍，一副十足書生氣息的老者，誰也想不到會是個動輒對人施以酷刑的刑名高手！

  ??對方可不是英國公府的仆傭，蘇慕聖聽他這麽說，便也客氣回道：“勞煩仲先生深夜前來，蘇慕聖實在是慚愧。”

  ??仲先生笑著擺擺手，袍袖一揮，做了個請的手勢：“那人已然招了，卻不知有沒有公子需要的消息，這裏不是說話之處，公子請移步偏廳，我仔細與公子道來。”

  ??蘇慕聖隨著對方來到偏廳，仲先生便將自己從中年男子口中得到的消息，條理分明地一一道來。

  ??這個中年男子本名方生毓，出身南晉有名的武道世家清河方氏，因偷學嫡係武學被人識破，打傷家主出逃，投入南晉中山王宗顯堂麾下，因武功了得，在宗慶元入質大周時，奉命隨行。

  ??為防大周起疑，這位南晉高手向來不在人前顯露身形，專為宗慶元聯絡南晉暗探，也順帶著幫他處理些棘手之事，平日裏為宗慶元出謀劃策，儼然是宗慶元在大周的隨行軍師。

  ??宗慶元這些年在大周放浪形骸，但是與南晉的聯絡從未斷過，尤其他結交的都是些大周的勳貴子弟，多多少少能從對方的言談行跡之中了解些朝堂的動態，因此宗慶元在大周數年，儼然已經是南晉密探的首腦人物。

  ??南晉少主持國，中山王手握兵權，在朝中可謂說一不二，一直野心勃勃想要舉兵北上，但是終究顧忌著這位中山王世子，遲遲未敢輕舉妄動。

  ??但是皇帝再年少，也總有長大的時候，眼見得南晉天命帝已近親政之年，朝中不少大臣頻繁上奏要求中山王還政於君，朝中大臣紛紛開始動搖，這位中山王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

  ??雖說皇帝一直謙遜，說王叔攝政，天下太平，自己還想多玩兩年，但是留給中山王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

  ??因此去年開始，中山王便頻頻派人與世子聯絡，開始布置回晉事宜，但是永定帝防備極嚴，一直沒尋到合適的時機，而今年年初，朝中要求天命帝親政的一派大臣更加動作頻繁，中山王便幹脆派了一支人馬，潛入大周，必要接宗慶元回國。

  ??而這位宗世子，與中山王一般的心思，都將大周視為南晉的必得之地，因此便在南晉探子的配合下，開始籌謀挑撥大周君臣，為南晉的北征之路，先鏟除幾顆眼中釘！

  ??宗慶元本想設計讓人撞破他與朝臣相交甚密，然後留下若幹證據，自己假做心虛逃回南晉，到時候無論從他府中搜出些什麽，死無對證，隻怕對方滿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到時候不怕大周君臣不離心。

  ??卻不料宗慶元奇功未立，便因為一介女子，被人先將他勾結朝臣的事情捅到了朝堂，這下他徹底與南晉派來的人馬斷了聯係，自己也是慌了，思來想去，隻得派這位府中第一高手方先生，先行前往南晉探子的聯絡之處，打算借著這陣東風，先將大周朝堂攪亂，最重要，自己要保證能安全離開大周！

  ??這位方先生，就是身負此命，趁夜前往聯絡，卻不料被蘇慕聖一下子逮個正著，徹底陰溝裏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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