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衛的前身是軍神秦若白的親兵，與尋常的江湖門派不同，他們彼此之間都將對方視為可以托付背脊的袍澤，是戰友，是兄弟，也是親人！

  ??蘇慕聖在玄衣衛曆練時，從來都以銀鏡公子的身份示人，但並不影響他將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們視為自己的兄弟！

  ??而他的兄弟，卻因為自己的婦人之仁，枉送了性命！

  ??回到尹都後，蘇慕聖甚至不敢細細回憶當時的場景，隻是腦中不時會想起他被救回府中，臥床養傷時，秦若白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我早就告訴過你，在軍人眼中，隻有敵人或者袍澤，沒有婦人和孩子！對待敵人若是心慈手軟，死的隻會是自己！”

  ??“今日唐愈可以為你而死，但是他死得不值得！！你的命是命，他們的命也是命！日後，你還想要多少袍澤為你的一念之差送命？”

  ??“我教導你四年，你若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那還是回你的尹都去，老老實實做你的公子哥兒，以後永遠別再想著對抗皇室，憑一己之力為你蘇家撐起這片天！”

  ??想起當日老師眼中他從未見過的怒火，蘇慕聖不由長長歎息。

  ??但如今逝者已矣，無可挽回，蘇慕聖隻得低聲道：“我能僥幸活下來，全因唐愈舍命救我，他最後的囑托便是讓我照顧好你，你若是願意，就把我當做你的兄長，我……隻要能為你做的……絕不推辭！”

  ??唐若兮卻是含淚搖頭，對蘇慕聖道：“公子心意，哥哥在天之靈自然能看見，小女也感激不盡，隻不過各人有各人的人生和緣法，公子不必過於自責，將對哥哥的愧疚還報在我身上。”

  ??蘇慕聖不意這女子放下偽裝後竟如此剛烈，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姑娘不必緊張，我早就說過了，我對姑娘別無所求。姑娘盡可將我當做自己的家人，至於你的身份——除非你自己願意說，不然我也絕不過問。若是你願意繼續為那人效力，我自然無話可說，若是你想從此擺脫他人控製，過自己的人生，我也定然全力助你——我將姑娘的身份說破，隻是要你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後盾，如此而已。”

  ??“你——”唐若兮實在沒想到蘇慕聖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自幼漂泊，長大後投身清風閣，憑借自身的風姿容顏，不少公子哥兒對她趨之若鶩，為她一擲千金者有之，要娶她為妻為妾者也有之，但是對她說願意做她的家人，做她後盾的，眼前這人是第一個……看著蘇慕聖望向自己絲毫不含雜念的清正目光，一時間一股酸酸漲漲的感覺湧上心頭。

  ??但她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公子，我……並非是被人控製拿捏，雖說身在清風閣做探子，不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與哥哥一樣，受人深恩，你……是個很好的人，我不會出賣你的消息，但也絕不會背棄舊主，望公子諒解。”

  ??……

  ??從唐若兮的小院回到英國公府，已然是夜晚，蘇慕聖舊傷痊愈不久又受風寒，整個人有些蔫蔫的，好在他這幾年隨著秦若白習文練武打熬身子，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昏睡了一個晝夜，高燒已然退了。雖說還未複原，臉色看上去很有些蒼白，但是他在人前本就是體弱多病的形象，要掩人耳目簡直是輕而易舉。

  ??長公主自然是揪著他盤問了半天，好在提前有英國公打掩護，蘇慕聖嘻嘻哈哈幾句，就應付了過去。

  ??回到自己院中打發陸章回去休息後，蘇慕聖立即從暗格中取出夜行衣換上，吹熄了房中的燭火，熟門熟路地翻過自家高牆——月黑風高夜，正是釣魚時！

  ??不管暗潮如何湧動，南晉與大周如今明麵上是兄弟之邦，關係好得很，所以作為南晉派來大周的質子宗慶元，在尹都不但行動自如，可以毫無顧忌地結交權貴，世子府在寸土寸金的尹都，也是占地不小，亭台樓閣一應俱全，絲毫不比一般的大周勳貴遜色。

  ??但是無論府邸占地多大，臥房、花廳、客房、園林之類的方位布置，其實都是差不多的——當然，主人有特殊癖好的除外。

  ??所以蘇慕聖雖是第一次來到這位赫赫有名的世子府上，卻是很快就找到了安置侍女的那排屋子。

  ??府中的下人自然不可能像主子一樣有自己獨居的屋子，蘇慕聖躡手躡腳地走近其中一間房，從懷中取出一支線香點燃，從紙糊的窗中插入，等了片刻，又如法炮製，將整排屋子全部用香熏了一遍。

  ??本公子似乎頗有做采花賊的天賦啊……

  ??蘇慕聖感慨了一會，才將香掐滅，放回懷中，整了整衣裳，大喇喇地一間一間房找了過去。

  ??房中住的都是府中的侍女，睡的是大通鋪，四五個人躺在一張床上，這些侍女被迷香熏暈，輕易不會醒來，蘇慕聖放心大膽地一個個轉過她們的臉，對著蠟燭仔細查看。

  ??蕭衍之對他細細描述過曉嬋的相貌，他自信絕不至於人在眼前而認不出來。

  ??不過……看著這些睡相各異的女子，蘇慕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些姑娘們磨牙打屁一樣不少，睡相比自己那些玄衣衛的兄弟們也好不了多少……真是，白日裏能讓人見到的果然都是假象……

  ??好不容易檢查到第四間屋子，蘇慕聖才終於在房中的角落裏，看到那個卷著被子一角蜷縮在床邊，幾乎要從床鋪上掉下來的曉嬋。

  ??俏眉櫻唇，消瘦的臉頰，尖尖的下巴，眉間一顆殷紅的美人痣，睡夢中長長的睫毛依然微微顫抖，也不知夢到了什麽，看著楚楚可憐，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難怪蕭衍之為了她什麽也不顧了。

  ??蘇慕聖伸手按在小美人的頭頂的神庭穴上，內勁微微一吐，就見床上的美人“嚶嚀”一聲，悠悠轉醒，長長的睫毛眨巴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黑衣男子，曉嬋驀然睜大了眼睛，櫻唇一啟，就要驚叫出聲，可是蘇慕聖比她反應更快，伸手就捂在了小美人的嘴巴上。

  ??“唔——”

  ??她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嗚咽，驚叫聲就被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蘇慕聖按回了肚子裏。

  ??“別怕！我是蕭衍之的朋友！”

  ??聽到蕭衍之的名字，小美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眼前的黑衣人。

  ??蘇慕聖放開了曉嬋，揭下自己的蒙麵巾，用燭火照了照自己的臉：“曉嬋姑娘，我不是什麽采花賊，是受蕭衍之所托來尋你的。”

  ??眼前男子目如朗星，俊美不凡，一看就不是會做那蠅營狗苟下流勾當的人！

  ??見他敢堂而皇之露出自己的真麵目，曉嬋登時對蘇慕聖的話更信了幾分，囁囁地小心開口問道：“是他叫你來的麽？我昨日不是已經叮囑過他？……我……”

  ??“你別說話，聽我說，說得對你就點頭，說錯了你就搖頭，懂了？”蘇慕聖見這曉嬋怯生生的樣子，直接了當地打斷她的話頭，將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你想離開這世子府嗎？”

  ??……曉嬋微微點了點頭。

  ??“你寧願跟著蕭衍之這窮書生受苦，也不願意做那宗慶元的小妾，可是真的？”

  ??曉嬋立時睜大了眼睛，狠狠地點了幾下頭。

  ??“那你信我嗎？”

  ??曉嬋思索了片刻，又是乖乖點了下頭。

  ??蘇慕聖滿意道：“很好，你記著，我明日會來世子府飲宴，到時候你如此如此……”

  ??“我說的這些……你可聽明白了？”

  ??他一番話交代完，曉嬋登時連連點頭，美眸中喜色難抑。

  ??蘇慕聖又叮囑了曉嬋幾句，轉身就要離開，卻聽見背後傳來曉嬋怯生生顫抖的聲音傳來：“公子……萬一……萬一宗世子還是不肯，我該怎麽辦？”

  ??“……萬事有我！”

  ??……

  ??交代完曉嬋這邊，蘇慕聖身子貼在牆邊的陰暗處，巧妙地避著燈光，借地勢而行，悄無聲息地避過了巡視的守衛，摸著黑找到了宗慶元的書房。

  ??日後蕭衍之狀告宗慶元勾結大周朝臣的名單，首當其衝就是英國公，紅口白牙的誣告不可怕，但那些證據究竟是怎麽來的？

  ??來都來了，蘇慕聖自然是要在宗世子的書房裏好好看上一看。

  ??夜已經深了，除了按例巡視的守衛，府中的人們大多睡了，宗慶元畢竟是客居大周，從南晉帶過來的嫡係不多，不可能在府裏布置下重重哨衛。但是府中有沒有高手鎮守，誰也不知，還是小心為妙。

  ??在昏暗的月光下，蘇慕聖沿著相對陰暗的角落，輕輕推開書房的大門，側身閃入。

  ??他沒有打量書房的陳設，而是很直接地伸手在書房的桌案、書架上摸索敲擊，想看看有沒有暗格之類的東西。

  ??摸了一會，蘇慕聖泄了氣，作為一個南晉來的質子，這位宗世子的書房顯然不合格，居然連個暗格都沒有，不知道是究竟他太過小心謹慎，還是太過沒心沒肺。

  ??他隻能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想再看一看房中有沒有什麽信物或者書函。

  ??誰料他手中火折子剛剛打出一絲火星，就覺一股勁風夾雜著寒意撲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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