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樓台
作者:河邊草      更新:2021-08-11 14:50      字數:4573
  “臣沒想那麽多,隻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而已,再說,打仗這種事情,在臣看來,八分憑的是實力,還有兩分則是運氣,就像慶陽一戰,慶陽失陷隻在早晚,最後卻能驚退西夏大軍,得以保全慶陽重鎮,其中多數就是運氣使然,所以有時候想的周到,做起來卻漏洞百出,川中之戰事關重大,臣也就想多說上幾句,至於說對不對,臣可不敢擔保……”

  ??“嗯,作臣子的本應如此,你到是學的很快,聽說全壽經常到你那裏去?”

  ??“是。”

  ??“他和你向來交好,朕到是放心,不過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亂來,你們前些時去的那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讓禦史台的大人們知道了,又是一樁麻煩你也已是朝廷命官,身上爵位也越來越高,怎麽做事反不如之前穩重了呢。臨敵之際,撇下自己所率軍兵,跑去胡人的地方廝混不說,就說你回京之後,鬧了多少麻煩出來?

  ??派人大鬧兵部重地,在朝堂上生生讓朕處置了一個從六品主官,如今如今又要娶李家的小姐,朕就算是在宮裏,也聽說了外麵不少的風言風語,還攪和著太後那裏往裏摻和李金花……也是個將軍,又比你大上許多,你怎麽就……

  ??唉,你娶誰家的女兒不行?當初鞏義縣時。楊相家地小姐和你是怎麽回事?你這歲數不大,風流債到是不少。”說了這許多,恐怕也隻有最後一句是這位皇帝想說的,當年鞏義縣那一幕他可一直記在心裏,如今卻是終於問了出口。

  ??不過趙石卻根本沒明白他的意思,那位相府大小姐他到還記得,隻是壓根就沒什麽別的心思。自然不明白這位皇帝陛下所思所想了。

  ??“臣和李金花是在戰陣上結下的情意,臣答應了咬娶她。就一定做到,至於旁人怎麽想,臣不想管,也管不著。”

  ??“你這是在跟朕說話?”

  ??“臣怎麽想的便怎麽說,不然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哼”李玄謹被噎的一愣,心中也是微惱,什麽時候這個小子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

  ??悶哼了一聲。不過這麽兩句針尖對麥芒地話說下來,到也沒發什麽大脾氣,多數還是覺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小子的脾氣倒是和他地名字一樣,像塊頑石,有心想磕打上兩句,之後卻又覺著有些可笑,這事兒確實他身為帝王。哪裏有什麽閑心卻管臣子們的婚喪嫁娶,即便是管了,那麽不是這事事關朝政,便是一時興起,當做遊戲之作罷了,像這般糾纏不清。卻是有損他的帝王威嚴的。

  ??“這事朕就放過了,最好結親時不要再弄個滿城風雨的。”

  ??結個親能弄出什麽事情來?說閑話那些家夥還敢上門叫囂不成?趙石心裏也哼了一聲,要是那樣,看不打斷這些家夥的狗腿。

  ??“朕想聽聽,你對川中之戰到底有何想法,也不用時不時的在朕麵前冷言冷語地了。”

  ??趙石沉吟了一下,這才回道:“臣還是覺著大軍進軍太速,後蜀孟氏在川中經營多年,這般打法很容易出亂子的,不如穩紮穩打”

  ??說到這裏。卻是頓住了。此戰本就應速戰速決,穩紮穩打?那還怎麽個速戰速決法?這卻是個兩難的命題。

  ??景帝這裏也是一笑。多數也明白了趙石的意思,城池打下來,把蜀軍擊敗了,並不算是勝了,占了的地方還要地方官進行治理安撫,如此數載甚至十數載下來,方算盡有其地的。

  ??穩紮穩打到也不是不行,川中富庶,糧草囤積必多,便是河東一戰,還搜刮了數百萬兩銀子,想必此戰所獲更多,但唯一可慮者是西夏及大金兩國罷了,一旦兩國罷戰,適時來攻,大秦陷入南方戰事不可自拔,國內空虛,這才是大秦身處四塞之地,卻百餘年未有作為的關節所在,此戰必定也不能穩紮穩打,這便是大勢。

  ??“這樣吧,朕許你建議軍事之權,軍情邸報也可隨意查看,有了什麽好的建言,便可直接遞給樞密院,也不必再如這般見到朕才說上兩句了,你看如何?”

  ??“是,謝陛下。”

  ??兩人一路說著話,順著宮中道路迤邐而去,不一時,已經來到一處樓台所在……

  ??魏王李玄道默默扶著欄杆,極目遠眺,小半個皇宮地景色盡收眼底,微風拂過,卷起他的衣襟,頭上赤金王冠上的徽纓隨風而動,飄動著劃過他的臉龐。

  ??這裏是日月爭輝樓所在,每逢年節,此處都會成為大秦皇帝宴飲近臣之所在,樓高十餘米,分四層,除了西邊兒的麒麟山,這裏便是整個皇宮的最高處。

  ??從這裏望下去,樓台殿閣,起起伏伏,皆入眼底,湖如潑墨,山若墳塋,人也仿佛螻蟻一般,李玄道第一次來這裏,便喜歡上了這種居高臨下地感覺,那時他才四歲。

  ??最後一次來到這日月爭輝樓是什麽時候來著,對了,先帝二十二年,也就是差不多十年前,父皇大壽,一時興起,卻是拋卻了壽元殿,而改在此處宴飲群臣……

  ??那時這裏燈火通明,群臣匯聚。飲酒邀朋,聽歌看舞,目光所及皆是朱紫,交杯往來盡是高朋,現如今想來,卻如一夢,似真似幻……

  ??可惜。那時跟三哥鬥的正緊。滿心想著地都是拉攏人心,如何跟三哥在父皇麵前爭在高下。哪裏顧得上享受?估計那時三哥也差不多吧?

  ??之後潼關生變,匆匆離京,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啊,滄海桑田,世事變幻,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誓要與人爭個雄長的青年王爺也已經有了白發。

  ??幾縷發絲在眼前飄過,卻是見到裏麵的一絲銀白,一聲歎息隨風飄散,頃刻間,心中已滿是苦澀,之前種種,現在種種,都如同走馬燈般在他心裏一一掠過。此樓猶在,此景猶存,但人事已非的感慨卻是久久不去。

  ??最終在眼前飄過的卻是三哥那張蒼白的仿若死人般的麵龐,他才悚然一驚,想到那日相見地情形,兩人爭鬥了二十多年。自然不會有什麽兄弟之情,也更激不起他地憐憫之意,但身為敵手,十年之後相見,卻都大敗虧輸,落得任人魚肉地下場,怎能毫無感觸?

  ??但這位當初風光無兩,卻讓他恨之入骨的太子殿下已經是滿頭白發,蒼老地如同垂垂老朽一般。

  ??前車之鑒如此,還有什麽好說的?他和這位三哥唯一不同之處便在於他和那位七弟並無私怨。而且已經十年未見……雖說皇位之爭必是你死我活之局。但他從未在意過這個在京師很有些紈絝之名的七弟,再加上他領軍在外。秉性也多剛烈之處,很少用上一些陰私手段,除了這位太子三哥,更不曾與兄弟撕下過臉麵,如此這般,也就有了些轉圜的餘地……

  ??在那一刻,他的心思是如此地清明,若是讓他像老三這般孤零零的,像個遊魂野鬼般活著,他是寧願去死的。

  ??本來還想著回京之後,滿腔憤恨,隻怨當初那支利箭沒有奪去他的性命,不然戰死沙場,終究痛快上一些,不若這般灰溜溜的被人挾持進京,低頭俯首,鈍刀子磨肉,真不如一刀下去來個痛快,琢磨著怎麽也要在禦前鬧個轟轟烈烈,讓人知道大秦魏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秉性。

  ??但那時見到這位枯槁如同遊魂的太子三哥,卻如兜頭一盆涼水,將他什麽心思都澆沒了,之後安安靜靜的見駕,安安靜靜地回府,那位七弟怎麽安排的,他就怎麽做,那些大臣們都很吃驚吧?但誰又知道,他眼前不時晃動著的那張蒼白的麵龐,才是讓他這個曾手握千軍萬馬,殺伐決斷的大秦魏王驚懼的根子。

  ??這位七弟地手段啊……可要比父皇狠辣的多呢今日進宮,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他暗自揣摩了一下,卻也不得要領,敘敘兄弟之情?心中不由一笑,皇家哪裏有什麽兄弟父子?今時今日,他早就已經看透了,當年父皇那裏壓根就沒有讓自己五子繼承大統的意思,之所以能和太子三哥爭鬥這麽多年,其中推波助瀾的能有誰?

  ??親生父親尚且如此,同父異母的兄弟們能有什麽情誼了?

  ??正浮想聯翩之際,腳步踏在木製的樓梯上,響起的悾悾之音傳了上來。

  ??“陛下駕到……”太監尖利的嗓音拉著長聲傳入耳朵,讓人感覺甚不舒服之餘,卻是也感覺出了其中的威嚴和力量。

  ??半晌過後,樓下才傳來聲音,“都留在這裏吧,趙石你也等在這裏,等待傳喚……”

  ??與此同時,李玄道和在樓頂伺候的幾個太監卻早已經拜伏在地。

  ??“王兄免禮,看座。”

  ??起身,瞅了一眼一身鵝黃便服,看上去清清爽爽,但眼角眉梢之間隱著些厲色以及疲倦地景帝李玄謹,微微躬身,“陛下叫微臣來”

  ??“坐下說話吧。”李玄謹淡淡道了一句,去歲秋天時,這位王兄可是統領大軍,居心叵測,如今隻過去多半年,感覺上卻好像過了許多年一般,但他對這位王兄可是一點也不放心,他地舊部還多數都在潼關,京師之內也有些親近的大臣為之呼應,雖說回京之後,這位王兄看上去很有些認賭服輸地樣子,但人心難測,誰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打的又是哪般的主意呢?

  ??“王兄回京也有大半年了吧?”

  ??“是,陛下。”

  ??“你常年領軍在外,朕等兄弟卻在長安坐享其成,想來總是有些愧疚於心的,如今朕將你接回京師,總算是做了些事情不過如今朝堂上政務繁冗,所以自你回京,朕還沒跟你敘敘,你不會怪朕無情吧?”

  ??這話款款道來,若是不知內情的外人在此,還以為又是一幕兄友弟恭的好事呢,但魏王李玄道聽了卻隻覺得心驚肉跳,他銳氣已挫,隻要低下了頭,再想昂起來,卻是有些困難了,可憐這位當初在萬馬軍中,指揮若定,殺的金兵屍橫遍野的東征大元帥,魏王殿下,如今卻隻因為一句話,便好像屁股底下針紮一般,坐臥不安了起來。

  ??“微臣不敢,陛下為國事操勞,微臣隻苦無機會為陛下分憂,又怎會起那怨望之心?”

  ??李玄謹狀似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你又何必謙遜,父皇在時,就常說,五郎有將帥之才,朕也是深以為然的,如今大秦正用事於蜀中,值此用人之際,你可願為朕分憂解難?”

  ??李玄道聞言,眉頭跳了跳,眼光一閃,卻是瞬間便有了些振奮之意,他如今雖然如同幽禁,意氣消沉,已有得過且過之心,但二十多年沙場生涯,又怎能是說忘就忘的了的?

  ??不過旋即眼神便黯淡了下來,卻是默默搖頭,語氣中也帶了蕭索之意,“沙場催人老,微臣已不想領兵了,隻想過些安靜的日子……”

  ??李玄謹笑著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你想錯了,朕又怎麽舍得讓你再去受那風刀雪箭之苦?不過你畢竟是我李家難得的將才,朕也不會不用,如今樞密使楊感年老,精力大不如前,朕有心讓你入樞密院,參議軍事,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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