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老師見學生們搖頭，氣的雙手拍講桌：“350塊！我家的牛值350塊！你們知道我一個月工資是多少嗎，隻有41塊，因為我還是正式的，要是民辦或者臨時的，連我一半都不到，有的隻賺個位數！”

  ??學生們齊齊回頭看向玄聿珂，玄聿珂臉紅了一下，被他代入語境，她就是那個隻賺個位數的臨時教師。

  ??男老師並沒有太注意她，又吼一聲把學生們的注意力拉回來：“我家養了兩年的心血，就這麽沒了！本來是要給我娶媳婦用的，你們知道嗎，知道嗎，就這麽被偷了……”

  ??說到最後這句，聲音居然帶了哽咽和無盡的不甘與懊惱。

  ??玄聿珂不能理解錢對於農村人的重要性，隻覺得怎麽還不上課？

  ??男老師憤怒發泄的差不多，開始轉為淒涼，“他們，沒你們說的那麽低級，賊哪有走正門的？他們爬牆。”

  ??學生們隻對八卦感興趣，有男生大膽問道：“人會爬牆，可牛不會啊！”

  ??男老師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們家裏都有平頂房吧？”

  ??學生們紛紛點頭，隻有玄聿珂努力在消化這個詞。

  ??男老師麵色淒苦的指著教室外麵：“他們，半夜翻牆進來，然後摸進牛棚，給牛嘴套上嚼子讓它沒法叫出聲，然後解開韁繩牽著，一步一步，順著台階上平房頂……”

  ??學生們聽的聚精會神，這麽有辦法？

  ??玄聿珂有點聽明白了。

  ??男老師繼續：“到了平房頂，你們猜怎麽著？”

  ??仍舊是男生回答：“有起重機？”

  ??“屁的起重機，你懂得倒是多！”男老師義憤填膺道，“下麵早就停好一輛拖拉機，他們讓牛站在平房頂邊上對準車鬥，狠狠一踹，牛就掉進車鬥裏！”

  ??“那不就咣當一聲，驚醒眾人嗎？”玄聿珂在後麵不解的問道。

  ??“驚醒什麽，拖拉機響很正常，聲音又大直接把咣當聲蓋住了！大夥隻當是有事，反正村裏經常大半夜的出勞務工去壩上幹活。”男老師怒道，“隔壁鄰居還怕他們看不見，迷迷糊糊的打開院子裏的燈給他們照明！第二天才知道是偷牛的！”

  ??玄聿珂：……

  ??學生們恍然大悟，卻又理解不350塊帶給老師的傷痛，驚歎之後一臉茫然。

  ??男老師對大家的反應很不滿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還忍痛來上課，可班上沒人懂他有多麽難過，難過到課都講不下去。

  ??玄聿珂作為一名成年人，也不能理解，畢竟她從小錦衣玉食，350塊，也就是兩支名牌口紅的價格。

  ??是不是該正式上課了？她還要學習教學方法呢。

  ??男老師掃視一遍全班，看沒人說話，幹脆指了指平時學習最好的女同學，“你來說說這事的看法。”

  ??女同學趕緊站起來，無助的看看同桌：“偷牛是偷盜行為，我們大家不能學習，要養成貧賤不能移的優秀品質……”

  ??“坐下！”不待她說完，男老師就生硬的打斷她，又指一名男同學：“你平時話最多，你來說。”

  ??男同學操著一口字正腔圓的當地土話：“俺認為老師家的牆該插上碎玻璃，這樣他們爬牆的時候，就能紮爛他們屁股……”

  ??“哈哈-――”全體學生哄堂大笑，玄聿珂捂捂眼睛，農村人實誠，果然是有啥說啥呀！

  ??男老師怒火中燒，“你給我靠牆站著！”

  ??男同學委委屈屈的離開座位站在牆邊，這個主意不好嗎？

  ??男老師終於注意到最後麵的玄聿珂，走到她跟前問道：“你呢，你有什麽想法？”

  ??玄聿珂清清嗓子：“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我覺得您該開始上課了，我是來學習的。”

  ??男老師使勁打量她幾眼，一聲不吭的回到講台上。

  ??玄聿珂拿出筆記本，預備做筆記。

  ??但男老師並沒有攤開講義，而是拿起教鞭使勁敲敲黑板上那個數字：“350塊！three hundred and fifty yuan！就這麽out了！那是給我娶媳婦用的錢，他們居然爬牆進來，然後……”

  ??他又滔滔不絕的講起偷牛過程，並逐個動作加以分析認證，越分析就越憤懣，包括對他鄰居越發不滿，認為他們不提供照明，或許不會被偷的那麽快……

  ??玄聿珂合上筆記本，無奈的望著窗外。

  ??學生們有的興趣盎然，有的睡意闌珊。

  ??於是整整一節課，男老師除講了幾個跟偷牛有關的英文單詞，45分鍾都在講他家牛是如何被偷的，講了一遍又一遍，講一遍就心痛一分。

  ??玄聿珂無奈的用手輕撫額頭，抬眼就看見男老師上下翻飛的嘴唇，跟一台永動機一樣，沒有停歇的時候，更不會喝口水潤潤嗓子。

  ??也許那頭牛，承載著他娶媳婦的夢想。

  ??至於嗎？

  ??玄聿珂是不能理解的，看學生們也不能理解。

  ??她的筆記本上，隻記了三個字：偷牛記。

  ??她踱步到校長辦公室，也沒告男老師的狀，而是問自己什麽時候可以正式上崗。

  ??校長正為初三一班語文老師請假的事憂愁不已，看她進來跟抓到救星一樣：“你語文也沒問題吧？”

  ??玄聿珂點點頭，我啥都沒問題，主要是這裏太落後了。

  ??校長高興不已：“這就行，第三節課，你上初三一班的語文！哎你是不知道那個老溫，在家裏跟媳婦吵架吵得都不來上課了……”

  ??玄聿珂：……突然記起謝姐姐一句俏皮話，城市套路深，我要在農村。

  ??其實農村也是水深火熱啊！

  ??校長找出初三語文課本塞給她：“第二節你就備備課，他們學到第16課了，上去按照你的理解講就行，你們城裏人見多識廣沒問題！”

  ??玄聿珂被趕鴨子上架，又當起語文老師。

  ??第三節課鈴聲響之前，她勇敢的走進初三一班教室。

  ??還未開口，下麵就傳來竊竊私語聲：

  ??“好漂亮啊！”

  ??“俺娘說，漂亮還穿的花哨，不是好女子！”

  ??“就是哩，咱這沒到大夏天誰穿裙子哩……”

  ??玄聿珂就當沒聽見，走到講台上放下課本清清嗓子：“我是大家的臨時代課老師，我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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