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縣衙外已經圍滿了人，竊竊私語聲就跟那夏夜的知了一樣沒完沒了。

  “唉唉，李家媳婦來了，快給讓讓。”

  “聽說李捕頭被妖怪哢嚓一下，戳了個通透，慘極了。”

  “嘖嘖，可憐啊，這李家孤兒寡母往後可咋生活。”

  “就是啊，作孽啊！”

  “李捕頭人那麽好，怎麽會攤上這種事呢？”

  人群分開一條路，讓許姣蓉和許仙通過，熟悉的人紛紛搖頭歎息。

  姐弟二人都是一臉焦急，好不容易擠進來，三步並兩步就往縣衙裏衝。

  上台階的時候，許姣蓉被裙子絆了一跤，卻顧不得疼，手腳並用爬起來繼續跑。

  正堂地上幾具屍體一字排開，竹席為底，從頭到腳罩著白布，隻能隱約看到輪廓。

  旁邊衙役們垂首默立，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悲愴和憤怒。

  “相公，相公你在哪。我相公呢？我相公呢？”許姣蓉沒看到李公甫，抓住一名衙役的袖子急聲問。

  衙役沒有回答，撇過頭歎了口氣。

  許姣蓉甩開他，又跑到另一名衙役麵前，抓住他的袖子焦急追問：“虎子，我是嫂子啊，你李哥呢？快告訴我你李哥呢？”

  “嫂子，節哀順變。”被喚作虎子的衙役麵露不忍之色，指了指其中一具屍體。

  許姣蓉心中咯噔，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其實來之前，她就聽到了噩耗。

  之所以一進來就問李公甫在哪，隻是因為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

  可是現在，這一線希望被無情掐滅了。

  “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開玩笑，姐夫，姐夫你在哪？別逗我們了，快出來啊！”許仙依舊不肯相信，也不去掀布確認，開始在縣衙裏大喊大叫四處尋找。

  若是尋常，許仙的行為有違法度，是要被製止的。

  但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去製止或者責怪許仙。

  最終，還是許姣蓉跪著挪到屍體旁，顫抖著一點點掀開白布，散亂的發髻、蒼白的額頭、睜開的木然的雙眼，一點點引入眼簾。

  李公甫！

  曾經活生生，會哭會笑，會跳會叫的相公。

  動不動就把“煩不煩”掛在嘴邊、抱著孩子手足無措、為了請兄弟喝頓酒舔著臉要銀錢的相公。

  那個臉皮薄到成親前拉拉手都臉紅，不好意思說貼心話，卻會默默幫她熬糖水蓋被子的相公。

  現如今，變成了一具冷冰冰不會說不會動的屍體。

  一切美好的記憶，一切幸福的生活，都於此刻崩碎了，如那折出七彩炫光的冰淩，轟然墜地摔得粉碎。

  許姣蓉隻覺得天旋地轉，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姐！”許仙衝過來扶起姐姐，正好也看到了李公甫的遺容，頓時五雷轟頂，臉上血色褪盡。

  虎子為李公甫合上雙眼，取出一物遞給許仙：“漢文，我們發現李哥時，他手裏攥著這個。”

  許仙訥訥轉過頭，看清此物的瞬間，登時如墜冰窟。

  虎子遞過來的，赫然是一枚掌心大小的白色蛇鱗！

  白蛇！

  許仙想起了小青現出原形得樣子，想起了法海口中白娘子的身份。

  腦海中白娘子美麗出塵宛如仙子的形象，開始一點點扭曲，變成巨大猙獰的白蛇，尾部洞穿李公甫，鮮血淋漓順著鱗片往下淌……

  “節哀……”虎子拍拍許仙的肩膀。

  “為什麽！”許仙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喊，眼前一黑也暈了過去。

  ……

  縣衙後堂

  黑煞翹腿喝茶頗為享受。

  縣太爺一臉諂媚，搓著手問：“仙長，這件事我完成的分毫不差，您看是不是……”

  “恩，時機卡的剛剛好，值得褒獎。”黑煞隨口道。

  “謝仙長，那個延壽之法……”縣太爺嘿嘿笑著沒有說下去。

  黑煞慢條斯理喝完茶，才從懷中取出一枚拇指尖大小的黑色圓珠，隨手丟在桌上：“吃了吧，吃了就能延壽數百年。”

  縣太爺大喜，卻沒有立刻吃下去，而是捏在指間仔細觀察。

  “怎麽，信不過我？”黑煞麵露不悅。

  “不不不，怎麽會呢？我這不是好奇看看嗎？”縣太爺趕緊就著茶水，將黑色圓珠咕嚕一聲吞下去。

  一開始沒啥感覺，但很快胃裏就開始翻江倒海，一股詭異的冷流朝四肢百骸蔓延，所過之處萬蟻蝕骨，又癢又疼偏偏還抓不著。

  “啊！”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一股無形之力封住了嘴，茶杯摔得粉碎，撞翻凳子撲倒在地，抓著喉嚨來回打滾。

  大約煎熬了半個時辰，痛苦終於緩解，縣太爺就跟從水裏撈出來是的，顫巍巍爬了起來。

  “你，你給我吃的什麽？”縣太爺顫聲問。

  如此痛苦的折磨，他實在難以相信吃下的時靈丹妙藥。

  黑煞凝出一麵水鏡：“喏，自己看看。”

  縣太爺對鏡自照，隻一眼就嚇得尖叫跌倒，鏡中的自己赫然長出了魚鰓，一張一合嚇人極了。

  “不不不，這是什麽？這是什麽？”縣太爺慌了神，連忙用手摸，魚鰓果然存在，並非鏡中幻覺。

  黑煞俯下身，露出陰森的謔笑：“不是明擺著嗎？從現在起，你就不是人了，而是妖！”

  “妖？”縣太爺語調驟然拔高幾乎破音。

  “人生百年，妖生千年，你不是想延壽嗎？我成全你。怎麽樣，滿不滿意？哈哈哈！”看著縣太爺驚駭崩潰的樣子，黑煞忍不住大笑出聲。

  縣太爺頹然倒地，滿心期盼全都變成了恐懼和懊悔。

  算命先生曾今給他批過命，說他活不過四十五歲，如今他已四十有四，倘若算命先生所言非虛，那麽他將隻剩一年陽壽。

  正是這個原因，他才迫切尋求延壽之法，才會不惜代價幫助黑煞。

  可他萬萬沒想到，黑煞所謂的延壽產生，竟然是把他變成妖！

  妖！

  凡人眼中的怪物，修道之人眼中的邪魔，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

  這讓他以後如何麵對錢塘百姓，一旦被發現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

  在黑煞的笑聲中，他終於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沒用的東西。”黑煞一腳將縣太爺踢開，眯起眼睛冷笑著說，“再一再而不在三，白娘娘，還有那個該死的人類，看看這一次你們是否還能如此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