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張門郭氏
作者:阿菩      更新:2021-08-10 21:24      字數:7733
  第三十九章 張門郭氏

  ??龜茲的社會生態不知不覺中在發生著重大的變化,由原先內向地依靠農業與牧業,一變而為對商業越來越重視。通往東方的康莊正道——經由高昌、伊州進入瓜州的道路尚未打通,但樓蘭古國已經荒廢了的道路這時竟然也有大膽的商人在行走。

  ??外來的商業力量來得比張邁預想中更快,來自天方世界、印度世界原本止步於疏勒的商團,有一部分竟然冒著風險將商路東拓到了龜茲、焉耆,而寧遠、疏勒、於闐的商人更是群相趕到,有一種對張邁的信任業已形成,而當聽說安西軍不僅擊退了毗伽,更將軍力侵入到高昌盆地時,一股莫名的興奮便在商人中間蔓延開來!

  ??為什麽興奮?因為對他們來說,攻入高昌的意義,不是收取龜茲、焉耆的意義所能比擬的。

  ??誰都知道高昌回紇是安西地區東部的霸主,與阿爾斯蘭平分天下,如今張邁打進高昌,那分明就是在向這個區域霸主發出正麵的宣戰!

  ??“雙方既然動上了手,那就不可能再停下了!”

  ??不可能停下,那就意味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當然,張大都護是一定會勝利的!”

  ??時當十月,薛複進入高昌的消息還沒傳到,鄭渭對東方的這場戰爭有些覺得“太急了”。如果能夠多給他一年的時間整頓龜茲、焉耆,那麽勝算應該會大很多吧。現在的話,龜茲、焉耆都還不夠穩當,而張邁就帶領不到兩萬人的軍隊深入到高昌盆地深處,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前軍敗北而後方空虛,那之前的許多努力便前功盡棄了。

  ??可是商人們對張邁卻有著比鄭渭更大的信心,或者說那是一種盲目的信仰了。

  ??“毗伽已經在莫頓門被打敗了,所以隻要張大都護一攻入了高昌,很快高昌就要易主了!”

  ??“那又怎麽樣呢。”

  ??“怎麽樣?哈哈,難道你還不明白?高昌一旦打下,回紇人在天山以南就隻剩下伊州,而我們則聯有龜茲、焉耆和高昌,回紇在天山以北的人力物力要轉運過來不容易,以三州壓一州,伊州是很難獨存的。”

  ??“你的意思是說……”

  ??“是說天山以南的絲路的重開就在眼前了!”

  ??西州和伊州一打通,安西軍與歸義軍就聯係成了一片,如果兩家能夠合力的話,打通河西不在話下,河西一打通,長安就在望了!絲綢之路將重新開通!絲路的重開對商人們來說就意味著源源不斷的財富……

  ??其實這條路還很長,但在一些商人口中卻顯得輕巧無比。

  ??鄭渭自然也很明白重開絲路會有什麽好處,他也很明白西域的民心所向——至少是商心所向。可是這時候他真的很不安心。在全麵的勝利到來之前,一切都不可掉以輕心!

  ??實際上,已經有不利於安西軍統治的潛流在暗暗湧動著了。就在三天前,鄭渭收到了白馬鎮叛『亂』的消息。

  ??白馬鎮位於龜茲西南,當初為了防範安西軍骨咄在這裏安『插』了他的親信,骨咄被擊敗以後薛複奉命掃平諸村落市鎮牧場,不肯歸降者或被流放,或被處死,負隅頑抗者迅速便被攻滅。薛複威猛之名雖然不如楊易,但他真的處理起鎮壓的事情來手段也是十分的毒辣,殺了幾隻雞以後,群猴就被震懾住了,就在這個背景下白馬鎮隨大流地投降了。

  ??對領地內部的整理是一項大而且久的工程,真要將民生做好,一百年也做不到盡頭——考慮到當時的實際情況有利於擴張,張邁采取了先外擴後內政的方略,進入龜茲以後迅速就發起了對焉耆的攻勢,正如毗伽為防範安西而暫時容忍蒲昌城一般,張邁給鄭渭的指示也是盡量安撫境內各部,白馬鎮的親骨咄勢力因此而得以苟延殘喘。可就在張邁遠征高昌、精兵強將均不在龜茲之際,叛『亂』發生了。

  ??這次的叛『亂』一開始規模不算很大,但由於龜茲方麵兵力薄弱,所以竟未能第一時間予以鎮壓!

  ??白馬鎮僻處一方,就算讓叛軍在那裏繼續鬧下去也不會有重大的損害,可是張邁東征在外卻有一支叛軍盤踞在西麵,那感覺真的是如芒在背,不過這還不是鄭渭最擔心的,鄭渭真正擔心的其實還是烏壘州——那裏聚集著將近一萬的回紇人,而且有一個頗有威望的洛甫在那裏呢!

  ??鄭渭秘密派人前往烏壘州作監視,並派使者趕往烏壘調洛甫入龜茲,理由是要讓洛甫作為自己的副手理政。可是洛甫卻拒絕了,他的理由是當前烏壘州離不開他,希望鄭渭能夠另擇賢明,或者將事情推遲一些。

  ??“此事可疑!此人可疑!”鄭渭的心情沉重了起來,不過就在這時,東南方向發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歸義軍挺進到渠離了!

  ??渠離原本是薛複占領,薛複挺進焉耆以後,安西軍大部隊就聚於鐵門關,後來占領焉耆後,又將鐵門關作為龜茲與焉耆之間的轉運點。相反,位於鐵門關西南、進出樓蘭廢道的渠離其地位就被邊緣化了。而且在沙州對外改變政策之後,歸義軍又從孔雀河抽調回了部分兵馬,眼下曹元深手頭隻有不到五千兵馬,按理說是不會有什麽事情的,可偏偏今年無論敵我大部分的事情都總是不“按理”來。

  ??曹元深為什麽要挺進渠離?根據歸義軍自己的口號是要北上幫助唐軍穩定局勢,但誰知道他們真正的用心是什麽呢。如果張邁還在龜茲或者焉耆,安西軍將會有足夠的胸襟和器量直接請曹元深入城相見,可是現在曹元深的行動卻隻是加深了龜茲與焉耆的驚疑,本來逐漸穩定的形勢又出現了動『蕩』的因子,焉耆的一些牛鬼蛇神暗地裏又開始活動了。

  ??事態發展到了這個份上,再接下來的事情要解決就不是鄭渭單獨能夠推動的了,而必須有楊易的配合。

  ??不,應該說這些事情楊易肩負著更大的責任。但是讓一些人內心忐忑的是:這位楊將軍的舉動似乎也透著詭異呢!

  ??他手頭握著三府將兵,張邁離開的時候曾經明確地對留守文武說自己走後,“鄭渭主政、楊易主軍”!可是白馬鎮出現叛『亂』,龜茲卻連一個營的兵力都不肯派出。楊易依舊如往常一樣喝酒跑馬,似乎全然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

  ??他的這種態度,讓一些敏感的人產生了更大的不安。如果說白馬鎮是纖芥之疾,那麽渠離曹元深就是手足之患,如果說烏壘州會產生的是肘腋之變,那麽楊易……如果他不穩的話那可就是心腹大禍!

  ??為了這個緣故,鄭渭愁得頭發都白了好幾根。他其實也覺得楊易不穩可能『性』不大,但在這當口楊易本來該表現得更加積極的,可他現在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就不免讓一些核心層懷疑他是否對張邁沒有啟用他東征心懷不滿了。

  ??如果郭洛在,以他的地位以及和楊易的交情可以直接去質問他,但是其他人卻沒有這樣的資格。

  ??“怎麽辦呢?”鄭渭一夜不睡,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去找郭汾。

  ??這時郭汾的肚子已經明顯看出懷孕的形態了,這個曾在邊疆叱吒胡虜的英雌少女,如今正在向安西第一夫人這個角『色』轉變,而且轉變得還很不錯。在疏勒是不用說的,滿城的人都愛戴這位夫人,就是到了龜茲郭汾也展現出了她獨特的魅力,現在身懷六甲沒法直接上戰場幫助丈夫,至少要幫他穩定後方吧,在一些貧困人家的家裏偶爾會出現大都護夫人的身影——這時骨咄統治時代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汗的王後哪有這樣的心思?

  ??賑貧撫孤的事郭汾也親自挑頭,聯合了已經到達龜茲的官員女眷,不但捐出了自己的首飾,還向商家和寺廟募集了錢糧,大都護夫人如何幫助貧病老弱、鰥寡孤獨的故事沒多久便傳得很廣,如果說張邁是立威、鄭渭是立政的話,那麽郭汾那愛民親民的形象就更加地深入人心。龜茲、焉耆的和尚尼姑、善男信女,無不稱頌大都護夫人真乃菩薩轉世。

  ??此刻的郭汾身子粗重,無法上馬,無法開弓,但鄭渭卻以自己獨到的眼光看出她有能耐幫自己解決難題。

  ??在知道了鄭渭的來意以後,郭汾沉了臉,道:“鄭長史,你這是什麽話!誰都可以懷疑,但你怎麽可以懷疑楊將軍!”

  ??“我不是懷疑楊將軍。”鄭渭道:“我是希望楊將軍能夠站出來,消解一些人對他的懷疑。”

  ??“誰?誰懷疑他?”

  ??“誰懷疑他不是關鍵!關鍵是楊將軍必須要讓眾人覺得他沒有辜負大都護的付托!我也是相信他的,所以我才會來找夫人,也希望夫人能夠想個辦法讓楊將軍能夠愛護自己。”

  ??鄭渭走了以後,郭汾呆呆看著後院的針葉樹——這裏是大都護府在龜茲的府邸,前身是骨咄的汗府,主人已變,花木卻依然。想想兩三年前的話,郭汾自己也不敢想象今天能夠住進龜茲可汗的王宮呢。

  ??“唉,家業大了啊。”她吩咐了下去,讓郭魯哥家的備轎。

  ??“夫人啊,今天外麵風大,還下了雪……”

  ??“不要多言,備轎!”郭汾的語氣不容置疑:“我要去拜訪一下楊將軍。”

  ??楊易在龜茲本來沒有府邸,他妻子病逝不久,兒子在疏勒依附祖父生活,他也就是一個單身漢,到了哪裏都隻是住在城內的大營,和士兵同吃同睡,但郭汾到達龜茲之後因為要幫他『操』辦續弦之事所以就替他安排了一座府邸,但楊易平日還是沒住在哪裏,仍然住在軍營。

  ??這時郭汾來拜訪楊易,自然不可能在軍營接待,因此她出發之前先讓郭魯哥去給楊易報個信,楊易聽說之後急馬趕回家,和郭汾竟是同時到達大門口。

  ??兩人進府之後楊易才發現裏頭什麽都沒有,有些尷尬起來,道:“夫人,這可怠慢了。”

  ??郭汾哧的一笑,道:“易哥哥,現在又沒有外人,左右不過魯哥夫妻臉隨侍左右,你叫什麽夫人!”

  ??郭洛與楊易乃是發小,郭汾從小就跟在兩人屁股後頭晃『蕩』著長大的,相互之間親如兄妹,這時看看府內荒涼的情景,郭汾有些難為情起來:“嫂子還沒過門,這裏本來該我來打理的,現在搞得這樣空『蕩』『蕩』的,卻是我這個做妹妹的的不是了。”

  ??楊易笑道:“這哪裏怪你?我本來就不住這裏的,擺了東西進來也就是惹灰塵。”

  ??郭汾道:“所以更要趕緊把嫂子娶進門啊。不過我聽福安說,她的妹妹才十四歲,隻怕也不大會打理家務,這可怎麽辦啊。”

  ??楊易笑道:“這些瑣碎事,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郭汾臉『色』一沉,撅嘴道:“易哥哥,往後你再於私底下叫我夫人,我可生氣了。”楊易這才笑著改口,叫她汾兒。郭汾又說:“我是女人,是邁郎的妻子,是你的妹妹,這些瑣碎自然是由我來管,我不管這些,還管什麽去?前線自然沒我的事,寧遠有我哥哥守著,疏勒有楊叔叔鎮著,就是龜茲,也有易哥哥你撐持著,能有我什麽事情?”

  ??楊易又是一笑,道:“汾兒,今天既不是什麽節日,又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你的生日,你忽然跑來找我,怕是有什麽事情吧。你既然叫得我一聲哥哥,就不用拐彎抹角,直接說吧——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說我的壞話?”

  ??郭汾道:“易哥哥為什麽認為有人在說你的壞話?”楊易默然。郭汾道:“莫非易哥哥是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可能會給人說壞話的事情麽?”

  ??楊易淡淡道:“我自幹我的事情,問心無愧,管他別人怎麽說。”

  ??郭汾點頭道:“這就是了。咱們問心無愧,管他別人怎麽說!最近是有一些謠言,都是外人說也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我也不是不知道,就隻當他是過耳『亂』風。這裏是龜茲,畢竟不是新碎葉城,這些龜茲新民哪裏知道我們兩家的關係?又哪裏知道我們兄妹三人的情義?那可是洪水也衝不垮的,那可是烈火也燒不斷的。若是在新碎葉城,或者是在疏勒,在咱們老唐民多的地方,便斷斷不會出現這等言語了。”

  ??楊易本來有些寒凍的臉『色』鬆軟了下來,仿佛被一陣春風吹過一般。郭汾又道:“不過易哥哥,我進龜茲以後,你除了接我進城的那次之後就沒來找我,這卻又是為什麽?”楊易道:“這個……我懶了。”

  ??郭汾道:“你哪裏是懶?你是在生氣,在生悶氣——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這次東征高昌,這麽大的事情偏偏沒你的份,換了我是你也要生悶氣的。可是易哥哥,邁郎他沒辦法啊。當初大夥兒在疏勒決定東進了,西邊有薩曼、阿爾斯蘭、薩圖克虎視眈眈,怎麽辦?隻要我哥哥留下了,其實我哥哥也知道,留在那邊是沒仗打的,建功立業的事也輪不到他,那可是多鬱悶的一件事情啊,但是他得留下——除了他,邁郎還能相信得過誰啊?咱們東征的唐軍還能相信誰啊?現在到了龜茲了,邁郎要打焉耆,打高昌,可是咱們的實力還不足以一邊東進,一邊還留下足夠的兵力鎮守龜茲,所以隻能是留下一個絕對信任又能以一人而抵三軍的大將鎮守——他身邊除了你之外,還能找到第二個人嗎?小石頭?那小子雖然信得過,可他隻曉得衝鋒陷陣,哪有能力獨當一麵呢。庸叔?他也隻是資曆老,經驗足,若遇到突發情況未必應付得來,至於薛複……”

  ??說到這裏郭汾一笑,道:“那終究是外人。除了易哥哥之外,眼下再沒第二個人能讓邁郎放心東征了。所以易哥哥,你不要生邁郎的氣好不好?”

  ??楊易連眼睛都微笑了起來,道:“我哪裏是生邁哥的氣!我隻是自己鬱悶著,怎麽湊來湊去的,這些打大仗的機會我為什麽要錯過!有時候想想我寧可自己是小石頭,也不用想那麽多,閉上眼睛衝鋒就行。”

  ??郭汾笑道:“但易哥哥你終究不是小石頭,你啊,就是楊易,縱橫大漠、鷹揚草原、天下獨一無二的楊易!”

  ??楊易呸了一聲,叫道:“肉麻,肉麻,汾兒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肉麻了?”

  ??郭汾抿嘴笑道:“這些天我也像以前在新碎葉城、在疏勒時一樣,有空就去看看城內的老弱貧民,那隻是頂普通的事情嘛,結果卻就被人叫成什麽仙女啊、聖女啊,活菩薩啊,我自己也肉麻死了,沒處發泄,就隻好來肉麻你了。”

  ??兩人說說笑笑,直到黃昏郭汾才告辭出來,楊易送到門口,忽然道:“汾兒,白馬鎮的事情,還有渠離、烏壘州那邊的事情你別擔心,都隻是小事,最近鄭渭老來大驚小怪,我是故意不理他。其實我早讓人去處理了。三五天內便會有捷報來的。”

  ??郭汾笑道:“那個我不管,我關心的就你的婚事啊,我那未來嫂子啊什麽的,人家才十四歲呢,看你到時候怎麽洞房!”

  ??兩人作別之後,郭汾回到府中,命郭魯哥去告訴鄭渭:“沒事了。”

  ??但駐紮於龜茲的三府將兵仍然沒動靜,過了兩天,白馬鎮那邊忽然傳來叛『亂』首領的首級,卻是鄭渭派人秘密入鎮懸賞黃金五十兩,結果叛『亂』者的副首領就將首領的腦袋砍了來領賞。

  ??又過兩日,渠離那邊傳來消息,卻是楊易派出了使者知會曹元深,對他說:“渠離是龜茲、焉耆兩鎮的門檻,朋友遠來,沒有坐在門檻上的道理,若要入門為客,請到龜茲一聚,若曹二公子是奉父命巡視邊疆,請退回孔雀河畔——按照大唐疆土劃分,那裏才是沙州的屬地。”

  ??這番話不卑不亢,又不給任何商量的餘地,曹元深與參軍商議過後,覺得此時不可得罪安西軍,果然當日便退回了孔雀河畔,楊易知道之後便派人送了一千頭羊到孔雀河邊犒勞友軍。

  ??在曹元深撤出渠離期間,烏壘那邊洛甫也到龜茲來了,因向鄭渭謝罪,道:“先前未能趕來,不是有意推托,實在是烏壘州內確實有些無知小子聽了別人的煽動,竟來勸我作『亂』,我當時若是離開他們隻怕烏壘州很快就會被他們控製,所以我暫時不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將他們勸化,現在烏壘已經沒事了,因此趕來向長史謝罪。”

  ??這時法信已經從疏勒趕到龜茲,聽到這事問道:“那些無知狂妄之徒呢?為何不縛來龜茲問罪?”

  ??洛甫神『色』變得有些悲痛,道:“當時有無知狂妄之徒了,現在卻已經沒有了,既然沒有,我綁誰來?長史若是相信我的話,就請當這事沒發生過,若是不肯相信我,那麽就請將我幫到法曹參軍事處問罪——因為如果硬要說還有無知狂妄之徒,那就隻有我一個了。”

  ??法信還想問什麽,鄭渭已經揮手不讓他說話,道:“洛參軍既然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當天晚上鄭渭忙完了公事之後帶了瓶好酒來見楊易,楊易仍然住在軍營,聽說楊易來訪就權當不知,楊易又跑到軍營來見他,楊易見到了他後冷笑道:“稀客啊!鄭長史居然屈尊來見我這個武夫。”

  ??鄭渭笑道:“有件事情不懂,不弄明白怕睡不著覺,所以趕來請教。”

  ??聽他這話說得謙遜,楊易也就不好繼續臭著臉,命人抬了爐子進來溫酒,同時切幾斤上等羊肉來。

  ??兩杯酒下肚,鄭渭才道:“白馬鎮的事情,我過後就想明白了,定北兄是怕龜茲兵將出動反而會讓本城中虛人心浮動,所以以金買首,將一場叛『亂』消泯於無形。渠離就不用說了。但烏壘那邊我卻弄不大明白。”

  ??楊易笑道:“其實也沒啥難懂的。洛甫帶著龜茲回紇的舊族到烏壘州後我一直就有派人監視他,他本人確實沒作『亂』,但白馬鎮叛『亂』之後,來勸他作『亂』的人卻很多,多到如果追查下去得將他所有族人連根拔起。所以當時我要是派兵去拿他,那隻能『逼』他造反,這段時間我對流入烏壘的武器管製得很嚴,如果烏壘真要起事就隻能揭竿為兵。洛甫這個人呢是很理智的,像這種眼看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我料定他不會做。所以我就押了個寶,賭他不會造反,結果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子了。”

  ??鄭渭甚是慚愧:“我身為長史,張龍驤又將龜茲鄭重交了給我,結果還是鬧出了這麽多的簍子,想想真是汗顏。”

  ??楊易笑道:“你也別『亂』謙遜,自你入龜茲以後,大事小事都理得井井有條,龜茲焉耆兩個新得之國被你沒兩個月管得大致太平——這還不夠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隻漏了幾個孔而已,所以我才能幫你補上,若龜茲是你來之前那樣民政軍情財貨法度樣樣事都百孔千瘡,我就是要補那漏也補不過來啊。”

  ??說到這裏兩人對視一笑,舉杯幹了,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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