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人大會議依舊按時召開，王文華書記和蕭宸都出席了會議。但在晚上，王文華卻提前發出通知，要開一個常委臨時會議。

  ??這次會議，實際上算是一個常委擴大會議，因為朗柳市公安局趙局長和常務副局長顧樂也被要求列席。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有兩個，第一個是對“兩個置換”的有關問題，市委市政斧向諸位常委征求意見；第二個是宣布對市公安局張廣斌副局長的處理決定。

  ??“兩個置換”其實是根據中央精神提出來的，但中央隻是“精神”，具體到事情的處理，譬如具體到某個廠某個高管，他應該拿多少股，這個問題顯然中央沒法給你明確的說法，同樣的，某個員工能拿多少買斷金，這個中央也規定不了，因為每個地區的情況不同，每個企業的情況也不同，不可能對這些東西搞一刀切，否則肯定是要出事的。那麽市政斧在提出大力推進“兩個置換”之後，下一步如何出台政策，具體試點企業的安排和股權的分配等等這些問題，都必須有一個規劃。這個規劃市政斧不可能一言而決，有一言而決的能力和資格的，隻能是市委常委會。

  ??至於第二件事，當然也要拿到市委常委會上來討論。因為地級市的公安局長是受到同級黨委、政斧和上級公安機關的共同管理的。上級的公安機關（如省公安廳有幹部建議權，但沒有決定權）；地級市市委組織部也有向市委建議權，地級市市委有任命某人為市公安局黨委（或黨組）書記決定權——最後通過由地級市市府向人大提名並經人大通過後任命新公安局長。所以這裏麵的正式程序一般是：上級公安機關和地級市市委組織部對某幹部進行推薦，市委任命其為市公安局黨委(或黨組)書記，市政斧向本級人大提名其為公安局長，最後人大通過並任命。換言之：地級市公安局長任免在於地級市黨委和市府手中，上級公安機關一般隻是在業務上進行指導。

  ??吃完晚飯之後，蕭宸的瀟J00002號車開往市委，人大會議是在工人文化宮召開的，市委這邊一如既往地幽靜安寧，2號車開進市委之後，蕭宸從車裏出來，跟胡宇澤一起進入小會議室。

  ??諸位常委都已到齊——當然書記還沒到。書記肯定是要在最後一個進入會場的，開個會，如果領導到得太早，下麵的人是比較不好做人的——領導都到了你還不到，你說你是不尊重領導怎麽的？這個罪過可是很大的。

  ??蕭宸進入會場的時候，明顯感到馬政書記看了自己一眼，他轉過頭，跟馬書記微微對視，馬政書記不經意地點了下頭，然後低頭喝茶。

  ??其餘一些常委都坐下了，坐在門邊不遠的趙局長和顧樂站起來，分別和蕭宸握了握手，蕭宸微笑著道：“不用拘謹，坐下吧，書記馬上就到了。”那是當然，市長到了，書記也該到了不是？

  ??趙局長心裏還有些忐忑，自己可是已經馬上到站了的人，可別臨門還挨上一腳，那叫人情何以堪？看了看麵色如常的顧樂，心裏就有些感慨，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啊。自己從一個小片警幹起來，靠著緊跟曆屆局長和政法委書記，終於在燕定南局長去了省廳之後撈到了一個局長的位置，可畢竟身後沒有人，局長也就是這輩子的頂峰了。看看人家顧樂，三十出頭，年富力壯，就已經幹到了常務副局長，可能自己今年這一走，他就要扶正了吧？人比人氣死人……這就是背後有人，人前又跟對了人的好處啊。

  ??不過趙局長看了看自己端著茶杯在中央橢圓長桌前坐下的蕭宸，又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顧樂升官快沒錯，可要說升官快，誰有這位市長大人快？簡直就是坐直升機……不，簡直就是長征火箭的速度。特別是章平昌市長突然調去嶽州，給了蕭市長最好的一個機會，倘若不是那一次，蕭市長在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上再怎麽說，也得幹個三四年吧？哪有那麽一年多就扶正的？時也，命也，有時候真是難說。就算自己隻是個市公安局長，可這個位置，多少人一輩子都坐不到？多少小片警比自己更努力，還不是一事無成百不堪？算啦，比上固然不足，比下總算有餘嘍。知足常樂，知足常樂啊。

  ??蕭宸坐下來不到兩分鍾，王文華書記就笑嗬嗬地出現在門口，他一邊往裏麵走來，一邊笑著對起身迎接他的諸位常委示意：“坐，坐，都坐。”

  ??但很顯然，大家肯定是要等他坐下，再等蕭宸坐下，才會一一就坐的。

  ??“嗯，人都到齊了吧，那好，咱們現在開會了。”王文華書記微微一伸手，後麵的李銀昌立刻遞上文件，王書記一邊翻著文件，一邊道：“今天我們要討論的兩個議題，大家應該都已經心中有數了吧？”

  ??大家都沒說話，隻是各自點頭，王書記環視了一下，沒人表示不知道，就繼續道：“那現在咱們討論第一個問題，為響應中央號召，執行省委決議，我市擬在全省第一個實行‘兩個置換’，為此，政斧方麵出台了一係列文件作為鋪墊，蕭宸市長為了這次‘兩個置換’能夠順利、成功，更是做了大量細致的工作，才完成了現在大家拿在手裏的這個文件。對此，我代表市委向蕭宸市長和政斧機關內為這份文件的完成嘔心瀝血的各位同誌表示由衷的謝意，你們辛苦了！”

  ??蕭宸沒有料到這次王書記會特意來這麽一句，微微有些驚訝，但麵上卻是謙虛地道：“謝謝書記對政斧工作的關心和支持，所謂‘個人名利淡如水，黨的事業重如山’，這些都是我們作為一個[***]員應該做的。再說這些工作，也是在市委特別是在王書記的親自關懷下才能這麽順利完成的……因為時間關係，以及我和各位同誌能力有限，文件中的一些措施可能還不夠到位，錯漏之處在所難免，還要請各位同誌不吝指出，共同完善。”

  ??他說著這番話，心裏卻明白過來，王書記這是在表明兩件事，一是對諸位常委以及那些手段通天能夠獲悉市委常委會內容的人們表示：市委和市政斧團結一致，他王文華書記和蕭宸市長更是好得跟鐵哥們似的，絕無傳言中的什麽不和，那都是流言，不可信；另一件事則是像蕭宸表明：我是支持市政斧工作的，咱們還是花花轎子人抬人的好。

  ??果然，蕭宸這麽一說，王文華書記立刻滿臉欣慰地點點頭，笑著繼續道：“事情還是政斧做的，我就是問了一下……咱們言歸正傳，文件中提到的一些主要措施，大家現在先看一看，我覺得這些措施還是比較有力的。大家可以把重點放在蕭市長提出的一個主要問題……其實這個問題也是我們今天商議的核心問題，即股權的分配問題，為了讓經營者有更多的風險意識，給他們一部分股權，這是第一個置換的關鍵，那麽應該給多少股權才能既使得經營者有足夠的風險意識，又不至於使國有資產白白流失，這個度怎麽掌握，就是我們今天討論的要點。”

  ??這段話，由王文華這個市委書記說出來，就帶了很強的引導姓，這就好像是在說“前麵蕭市長提出的措施，我是都同意了的，大家不用多看，就看看後麵那個問題就是”。

  ??按說，這段話是王文華很給蕭宸麵子的意思，帶有一種“你蕭市長定下的措施，我王文華很放心，所以我們大家都很放心；你蕭市長提出的問題，我王文華很重視，所以我們大家都很重視”的感覺。

  ??然而蕭宸的感覺卻有些不好，王文華這位書記雖然因為一些原因，頗為“讓”著他這個市長，但卻始終有種喜歡強殲黨內明煮的感覺。而蕭宸自己在這種大決議下達之前，一是自己要仔細、反複地審核，二是希望多聽聽大家的意見，做到考慮得更全麵。——他自然也有力排眾議，一力堅持的時候，譬如再就業指導中心的免費，就是他極力堅持下來的，但這種都是他身為政斧官員卻站在弱勢群體這邊進行思考後下的決定，就說再就業這個事情，他就是很簡單地覺得：人家給你[***]幹了半輩子，臨老了你[***]一句話，一句話不說或者一兩萬塊錢就把人家打發了，這是哪門子的[***]？就算國有企業的確情勢危險，不得不改革，那麽政斧也應該承擔起一部分能夠承擔的責任，為這些弱勢群體創造一些更好的就業環境吧？再就業服務中心本來就該是個“虧錢玩意”，這東西你還要想著盈利？那是鑽到錢眼裏去了，一點良心不剩！至少他蕭宸自問做不到。

  ??但現在王文華這麽一說，可想而知常委們就會很清楚現在的“形勢”：市長起草，書記同意。那這個文件就很顯然是八九不離十了，他們也就很清楚他們應該幹的事情，那就是聽書記的話：仔細看看蕭市長提出的問題，看看這個股權怎麽分比較好。

  ??但是這個問題很敏感，連蕭市長這麽果斷的行政一把手都不敢輕易下決斷，要讓他們先提出一個方案，顯然就更難了，於是會場上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從王文華和蕭宸已降，所有的副書記也好，常委也罷，都隻是看似十分認真地翻著文件，而沒有一個人先說話。

  ??王文華發現這麽下去不行，這樣下去，就是坐到半夜，估摸大家也還是會繼續沉默，表示自己正在“認真權衡”。

  ??“同誌們，兩個置換，是秉承中央國有企業體製改革精神的一個創舉，我希望大家能夠踴躍發言，表達自己的看法。我們朗柳這些年來發展迅速，從各種數據上看，發展速度都是全省頂尖，甚至超過了省會星城，在國有企業改革的問題上，我希望我們朗柳也能走在全省前列，甚至為全國做出一個成功的表率……”王文華書記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

  ??但會場的諸位副書記和常委們之間不經意地交流了一下眼色之後，依舊沉默。

  ??王文華書記微微皺了皺眉頭，朝蕭宸看了一眼。

  ??蕭宸明白王書記的意思，隻好輕咳一聲。

  ??全場頓時肅靜，連剛才那種沙沙地翻動文件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蕭宸市長的臉上。

  ??蕭宸心裏就感到一陣無奈，這些官油子啊……真是寧可無功，但求無過。

  ??“同誌們……可能有些對國有企業體製改革的問題還不甚熟悉，或者了解得不夠深刻，覺得還是不要輕易發言。我理解各位同誌的一片苦心，畢竟各位都是我們朗柳的常委，一旦表態，可能就會對此事的決定造成影響，萬一提出的方案不夠嚴謹，就會導致國有企業體製改革陷入困境或者其他不良的局麵。那這樣吧，這件事情畢竟是市政斧一直在做的，我手頭的得到的資料比較充足一些，我先提出一個大體思路，大家看看有沒有問題，看看需要進行哪些調整，好吧？”蕭宸有些無奈，但還是強打精神道。

  ??“啪啪啪啪！”會場頓時響起掌聲，各位常委和副書記甚至王文華書記都一起為蕭宸鼓掌起來。這是當然，有人先來擔這個責任，何樂而不為？曰後這個決議有了好處，那是他們的集體智慧，他們身為常委，那當然是有功的。萬一曰後的實際情況證明這個決議有缺陷，那可真真抱歉得很，這個決議是蕭宸市長提出來的，我雖然不同意也沒辦法，隻好保留意見，隨大流附議了一下……蕭宸自然心裏清楚他們的想法，卻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初步方案道：“根據中央的有關精神，省委的各項決議，我在請示王書記之後，對於我們第一批國有企業股權改革兩個置換其中的經營者應該分配多少股權的問題，有這樣一個初步方案，現在拿出來請諸位同誌評議……第一個，按照各企業經營現狀的不同，分為如下幾類……”

  ??蕭宸就開始把他的思考一點一點地講出來，從王文華書記，到起齊文樂副書記、胡誌林副書記、馬政副書記開始，到常務副市長宋秋、組織部長趙崇、政法委書記李家勇、宣傳部長洪芸香、統戰部長曹儒民、人武部長[***]先一直到市委秘書長戴新軍，一個個麵色嚴肅，仔細地聽著蕭宸所說的每一個字。

  ??不得不說，蕭宸講話非常清晰，一般人聽起來絕沒有問題，隻是他的方案中有太多的專業名詞，若是不聚精會神，則有可能一下子漏掉什麽重點。

  ??蕭宸講完之後，大家的反應就開始不同起來了。

  ??“市長，我對經濟不是很懂，但還是有個問題，希望市長能夠為我解惑。”很意外，第一個提出問題的，居然是宣傳部長洪芸香。

  ??蕭宸笑了笑：“洪部長請問。”

  ??洪芸香點點頭，問道：“按照市長的主要思路，一般來說，我們國有企業裏麵經營不太好的企業，才特別迫切地需要進行改製，從而煥發新的生機，所以對於朗柳棉紡廠、朗柳糖廠和鼎清酒廠這三家企業進行第一波改製，我是理解的。但是我奇怪的是，遠東稀金現在是我們朗柳的工業龍頭之一，年利潤……呃，具體我不記得了，總是全市前三之一吧，這麽好的效益，為什麽也要進行改革呢？這個產權或者說股權分出去，我們國有資產就攤薄了，到時候收益不是就減少了，這跟市長一心‘在維護國有資本的前提下搞活企業’的大原則，似乎有悖吧？”

  ??這個問題非常尖銳！

  ??聽起來，就好像是特別針對蕭宸來的一樣！因為蕭宸跟遠東稀金——或者說蕭宸和遠東稀金的老總李利偉之間的關係，是眾所周知的伯樂與千裏馬的關係，沒有蕭宸，就沒有李利偉，沒有李利偉，估計也就沒有今天的遠東稀金了。那麽這個時候，蕭宸竟然第一個就提出要把遠東稀金這家利稅大戶的國企進行產權改革，把國有資產攤薄，這不得不讓人產生一些聯想，譬如：蕭宸是不是跟李利偉之間達成了什麽協議，李利偉分到大把的股份之後，給蕭宸一些什麽經濟回報？

  ??但是，蕭宸卻知道，洪芸香部長卻正好與之相反，她是在幫蕭宸。

  ??洪芸香一直是朗柳的宣傳部長，在蕭宸還是鼎清區區委副書記的時候，她就已經是朗柳常委班子的成員了，可以說是在市裏一步步看著蕭宸從林誌立獨霸的鼎清區打拚上來的，她如何會不清楚蕭宸辦事的嚴謹，如何會不清楚蕭宸根本就不考慮什麽個人經濟利益——他要考慮的話，當初辦“朗柳三大明星企業”的時候，大把的利益可以到手。但是他沒有，那麽現在他更不可能看得上這點東西——李利偉分到股份再給蕭宸賄賂？蕭宸何至於淪落至此！

  ??她是知道蕭宸這麽做肯定有他光明正大的目的的，所以才故意裝作不清楚，特意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讓蕭宸解釋，繼而堵住別人的嘴。

  ??蕭宸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起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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