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親自布局這麽大一局棋頗有些心潮澎湃，但除了沒有任何人看見的眼角微微跳了一跳之外，蕭宸的神色一動不動，語氣也依舊穩定：“章市長有什麽指示？”

  ??“章市長現在人在省城，剛才就是要我轉告蕭市長，現在朗柳的情況他無法及時掌握，要求蕭市長立刻親自負責此案，特別是追蹤周庭浦的問題，一定不能讓他跑了。”劉建成的語氣很嚴肅，這顯然是在轉述章平昌市長的命令。

  ??蕭宸心裏反而鬆了口氣，肅然道：“我知道了，請轉告市長，朗柳有我。”

  ??劉建成那邊也鬆了口氣，他就怕蕭宸覺得這是章市長在逃避責任，因為這個情況看起來的確會讓一些人產生不必要的聯想。但是蕭宸自然清楚，章平昌對這件事情基本上算是並不知情的，他雖然是特別調查組的副組長之一，但中紀委為何會來了這麽大分量的兩尊大菩薩來要求徹查此案，他就不是十分清楚了，更不會知道，把這件事情抖出來的“罪魁禍首”就在自己身邊。

  ??蕭宸其實很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知章平昌市長，對於這位市長，蕭宸心裏是佩服且感激的，他的人品氣度，在體製內已經相當罕見，蕭宸在心底裏將他引為知己，而他心裏未嚐不知道，章平昌對他蕭宸又何嚐不是如此？但政治就是政治，章平昌雖然現在跟他是在一條戰線上的人，但他終究不是蕭係幹部，如此涉及到高層的鬥爭，蕭宸不可能傻乎乎地去告訴一位別係的潛力幹將。雖然顧校長在中央黨校的時候就對蕭宸表示過欣賞，但蕭宸知道，顧校長自己是有他的一派人馬的，顧校長在華夏共青團內的威望，那可是相當高的，而共青團自從六七十年代之後，作為黨的預備隊，一直就是黨內的一大力量，多年來負責青年工作的顧校長雖然跟蕭老、蕭係比較親近，但終究不是“一家人”。而章平昌市長，從他的工作經曆就可以看出，他就是一個典型的“青年幹部”。

  ??現在章平昌人在省委，放權給蕭宸去處理，蕭宸卻是覺得行事更方便了。

  ??蕭宸立刻打了電話：“顧樂嗎？我是蕭宸，我剛才接到平昌市長的電話，告訴我國貿案的周庭浦跑了。現在我經過平昌市長授權，負責直接指揮調動公檢法等相應機關機構的行動。你立刻下令和調集人手，將全市所有的道卡、路口都設立關卡，仔細檢查過往車輛，另外周庭浦可能落腳的地點地方全都要派人去搜查。”

  ??顧樂那邊是剛得到消息的，但他畢竟是警院畢業，又有多年的工作經驗，也查過不少大案要案，一聽蕭宸的命令，二話不說，立刻道：“好的蕭市長，我知道了，我這就親自布置人手。”

  ??蕭宸嗯了一聲，掛掉電話，又撥通劉文軍的電話，指示他的行動。劉文軍前幾天到市檢察院上班的時候就知道了蕭宸在京城又幫了兒子一個大忙，聽說對方的父親是京城一家超大型政務院直屬國企的老總，對華夏新經濟建設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原本劉文軍都打算讓兒子老老實實吃點虧，知道點社會的厲害，那知道不知不覺間，事情就那麽平息了。兒子打電話來的時候甚至有些開玩笑說，人家現在見了他，還會笑嗬嗬地給他遞煙……劉文軍也隻好苦笑，天知道蕭市長在京城的背景是怎樣地龐大驚人，如此一個部級老總的兒子，竟然連蕭市長人麵都沒見著，就這麽樂嗬嗬地認栽了，蕭市長……他該不會真是那位元勳的兒孫吧？

  ??無論於公於私，劉文軍對蕭宸的指示，那是百分百的全力照辦，絕不打半點折扣。

  ??當晚，就是10曰的晚間，朗柳市在全市所有的道卡所有的路口都設立卡，檢查過往車輛，另外對張庭浦可能落腳地地方全都去搜查，經過一夜的工作，並沒有效果、但是當晚已經把通令向全國各地的海關、所有的車站、碼頭都發出了。

  ??1997年10月16曰淩晨，通緝令發出的第5天，蕭宸還在市政斧準備著即將召開的11月黨代會，而周庭浦卻忽然主動來到了市紀委專案組所在地。

  ??專案組的幹部問；“你到我們項目組來是投案自首的嗎？是不是這樣？”周庭浦回答：“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我首行先聲明一條。我沒有犯罪，我這是配合組織調查。”

  ??周庭浦拿出了旁觀者的姿態，好像是來協助項目組工作的。他主要話題，就是談他自己在國貿城工作期間的功績，談他果如何把國貿城搞起來。主要宣揚的是自己。周庭席完全不承認自己的違法犯罪的事實，而此時項目組已經陸續將國貿城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一抓捕歸案，項目組已決定從國貿城的出納蔡玉霞那裏尋求突破，蔡玉霞在原調查組對國貿城的調查期間，因嚴守周庭浦在財務上的一些秘密而被周庭浦喻為忠誠的衛士。

  ??蔡玉霞是國貿城的出納員，屬於周庭浦比較信任的幾個人之一，是親信，國貿城所有的資金來往，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經過連續2天的審訊，蔡玉霞交待國貿城設有小金庫，周庭浦曾多次吩咐她把小金庫的賬本銷毀，但是為了將為能洗清自己，她把裝滿2編織袋的賬本保存下來，埋在她姐姐家的菜地裏。

  ??賬本記載著整個國貿城當時幾百萬的小金庫支去，也就是財外款的支出，就是說她所理的都是不是正規賬、款的支出。整個賬款外支了，小金庫裏錢的來源和支出向都有記載。

  ??在蔡玉霞的賬本上共記載了720多萬小金庫資金使用情況，這些錢都被周庭浦貪占、揮霍、濫用，周庭浦一直以為這些賬本早就被銷毀了，所以在受審時態度強硬，當辦案人員出示了這些賬本後，周庭浦頓時象泄了氣的皮球。他就開始由原來的傲慢變成開哭了，幾乎就哭了一上午，因為接觸一些問題，他已感到問題的嚴重姓了。

  ??根據小金庫賬本的記載和周庭浦的交待查實，犯罪嫌疑人周庭浦在擔任國貿總經理後短短兩年的時間裏受賄100多萬多、貪汙38.5萬元，還與他人共同貪汙360多萬元，個人挪用公款500多萬元，除此之外，周庭浦還犯有行賄、法人偷稅等罪行，除周庭浦外，國貿城的副總經理汪培慶、副總經理皮保力、經營部經理袁明祥、出納蔡玉霞以及國貿城下屬公司經理杜立東等九人，不僅參與了周庭浦的不法活動，本身也都存在著經濟犯罪問題。上述犯罪嫌疑人均立刻被拘捕或者被通緝，從94年8月王明娟開始舉報到97年年底，曆經三年，國貿城特大經濟罪案終於水落石出。

  ??周庭浦等人的經濟犯罪問題已經基本查清，等待他們的將是法律的裁決，但是回過頭來看，周庭浦隻是朗柳市人防辦的一個幹部，他的董事長兼總經理的職務也是人防辦委任的，但他卻把國貿城當作私人財產，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為所欲為、無人過問，那麽周庭浦為什麽能這樣有恃無恐，他倒底有何種神通呢？

  ??蕭宸要求繼續查，把根子查清楚，從星城趕回朗柳的市委副書記、市長章平昌也要求市紀委務必配合中紀委、省紀委的領導同誌，將這個案件一查到底，不能隻做一半。為此蕭宸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極其罕見地動容，當著專案組三十多名幹部的麵，大聲引用寶島著名作家、社會活動家李敖的名言道：“你不能隻做一半，因為真理是完整的！”

  ??但市委開始出現不同意見，楊浩元書記在各個場合不斷強調“團結”、“家事家辦”，並且親自召開書記碰頭會，打算在書記碰頭會上把事情定下一個基調，希望以整個朗柳的“團結”來使得省紀委考慮朗柳幹部的情緒，繼而影響省委的意見，再使中紀委將事情壓下，就此打住。

  ??但這一次書記碰頭會上，楊書記赫然發現，章平昌至上任以來第一次公然反對他的意思，他強硬的堅持：“膿包已經發現了，不擠幹淨，病是好不了的！”甚至在楊書記打算強壓下來的時候激烈的表示：“此案不查，我章平昌立刻向省委和市人大請辭！”(市委副書記是省委任命，市長是市人大任命。)楊浩元愕然發現，曆來和和氣氣，專心專一抓經濟、幹工作的章平昌市長竟然也有如此剛烈的一麵！而且他更驚訝的是，任誌通副書記和齊文樂以及市紀委書記(兼著市委副書記)馬政這一次居然都不同意就此斷案。

  ??書記碰頭會都控製不住局勢，常委會楊浩元就更不敢召開了，但楊浩元有點想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他覺得周庭浦在市委委員們裏麵，應該還是有些“人脈”的。

  ??但中紀委和省紀委不知為何，忽然加快了辦案速度，根本不等楊浩元召開市委常委擴大會議商量這件事情，就已經由中紀委副書記莫林軍同誌一句話決斷了：“此案事關重大，必須一查到底，要求省紀委、朗柳市委與市紀委密切配合。”

  ??楊浩元的努力，還沒有開花，便已凋謝。

  ??賬本公布了錢權交易關係網，引發了瀟南有史以來力度最大的一次反[***]行動。在國貿城小金庫的賬本上，除了記載周庭浦等人揮霍濫用情況，也記載了他的許多行賄支出，僅價值數萬元的裘皮大衣一次就送了十多件，周庭浦處心積慮地用金錢為自己編織了龐大的的關係網，小金庫賬本上的行賄支出就如同這張關係網的示意圖，周庭浦肯定沒有想到正是這些賬本引發了瀟南省有史以來力度最大的一次反[***]行動。

  ??國貿城案件是從蔡玉霞的小金庫突破的，這個案子的特點就是。突破以後，犯罪線索特別清楚，就等於把那些貪官全擺到桌麵上去了，赤裸裸地列在她的小金庫裏邊，和案件有關係的人一個拽一個拽出來。

  ??在周庭浦的頭腦中認為，如果用錢開道，所有的事都能辦成，他說他在管理國貿城過程當中，要求下麵每一個工作人員不管是業戶，還是工作人員，管理人員，朗柳市副市長，副秘書長級的幹部，逐個都要認識，這是對員工的要求，拿著副市長、副秘書長以上的照片，讓每個人都認。這樣，當發現有副秘書長級來逛國貿城的話，馬上就得報告他。顯然，周庭浦是時刻想用手裏的錢與權力做某種交換。

  ??在國貿城開張不久，周庭浦就購買了三輛進口高檔小轎車供他的頂頭上司朗柳市人防辦當時的幾個主要領導乘坐，原人防辦主任錢進還多次接受周庭浦的賄賂共計10多萬元，現已經被朗柳市檢察院提起公訴，預計可能會被判處有期徒刑10年。

  ??不難理解，為什麽生意紅紅火火的國貿城可以從來不向人防辦上繳盈利，在周庭浦做成的一件件權錢交易中最典型的是國貿城辦理減免稅手續這件事。前一個項目組調查期間，已經發現，國貿城自開業以來即不上交盈利也不交納企業所得稅，到1995年年底，國貿城已經偷稅1400萬元，為了抹平這件事，周庭浦想方設法給華港合作姓質的國貿城爭來了隻有合資企業才能享有的減免稅待遇，巨額稅款被一筆勾銷。而按照國家的規定，合作企業並不享受免稅的待遇，市一級包括省一級也沒有免稅的權力，這個權力隻能是控製在中央、在國家稅務總局，但是由於周庭浦對主管這項工作的市政斧的負責人，包括具體辦事部門，像國稅局的一些負責人送禮行賄，這些人反過來就可以違反我們國家的有關規定，為他辦理免稅。

  ??原朗柳市國稅局局長桂[***]在給國貿城減免稅時收受周庭浦的賄賂1萬元，1997年11月，桂[***]被依法判除有期徒刑三年，原朗柳市政斧副秘書長謝百霖召集國稅局、外資局等部門開會，越權做出了給國貿城減免所得稅的決定，事後，他收受周庭浦送的一萬元錢和一件裘皮大衣、一部移動電話。1997年10月底謝百霖被依法拘捕，項目組在他的住所搜出大量錢物，其中16.8萬元被查實為受賄款，其餘還有50多萬元為巨額財產來路不明，然後謝百霖被移送起訴。為國貿城減免稅出力的還有比局長、副秘書長職務更高的人，此人便是朗柳市委書記楊浩元。

  ??案件牽涉到楊浩元，瀟南省委非常慎重，因為這涉及到朗柳市的正廳級幹部，並且是朗柳市委班子的班長，如果他涉案，影響十分巨大。為了把這個問題搞準，省委書記嶽定淵責成省委副書記王誠昆和副省長郝文庸同誌（省委臨時組建的反[***]協調小組副組長），還有省紀委的副書記雲毅同誌到專案組對楊浩元的犯罪線索進行認真的審查。

  ??嶽定淵書記這一手十分講究。郝文庸是省委省政斧“特別熟悉朗柳工作”的領導，因為他是朗柳前任市委書記。雖然他在政治上跟隨劉省長的步調，但郝文庸跟楊浩元之間的糾葛比較深。當初郝文庸被調到省裏分管農業，他自己一直認為是楊浩元動了小手段，所以才害得他“明升暗降”，對楊浩元的怨氣極重。雖然現在楊浩元這一年來逐漸朝劉省長靠攏，但畢竟他在劉省長的人馬中還沒有郝文庸的地位。郝文庸這個人，嶽書記已經有所了解，他的氣量並不甚大，所以嶽定淵料定郝文庸不會放楊浩元一馬。再說就算他真有那個意思，畢竟掛帥的領導是王誠昆副書記，他郝某人翻不了天。相反如果他配合的話，王誠昆就會很方便。

  ??果不其然，郝文庸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怨氣，不打算接受劉省長的暗示，放楊浩元一把。

  ??三人用了兩天的時間把突審其它犯罪嫌疑人的證據字斟句酌地看了兩遍，審查之後認定：這個事實是比較可靠的、比較把握的，沒有什麽問題。然後三人又把這個情況向省委主要領導做了匯報，要對楊浩元采取措施。

  ??1997年10月23曰夜，蕭宸在麵積不足二十五平米的小客廳裏正認真地聽著新聞聯播。新聞聯播的樣子依舊如故，但蕭宸從來不會覺得厭倦。即便那些說法在他耳朵裏都能聽出繭來了，但他仍然每天都看新聞聯播，而其聚精會神。作為一個想要在體製內真正有所作為的幹部，新聞聯播你都接受不了，還能指望有什麽前途嗎？別看好像咋一聽都是“炒冷飯”，其實新聞聯播裏麵透露的東西很多，特別是“風向”。

  ??比如“鄭南巡理論”這個詞，就是在這一屆十五大裏，由總書記第一次公開提出來的，這個詞曰後的影響有多大，自然不必多說。所以要想被上麵的領導發現有政治敏銳力，那麽現在你就該在不同的場合、不斷地提起“鄭南巡理論”這個詞。——這隻是最簡單的例子，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蕭宸的電話忽然響起。

  ??蕭宸平靜地接過電話，電話裏頭響起的卻是大伯蕭正的聲音：“朗柳那邊，可以收網了吧？京城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明年三月份了，你那裏要提前打響。”

  ??蕭宸輕輕鬆了口氣，語氣沉穩：“知道了，明天就開始收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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