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衙內凝視了梁晨半晌，這句回答的本身並不能分辯出是敷衍還是誠心幫忙，所以他留意的，是對方說這句話時神情態度。

  ??梁晨的神情很坦然，毫不心虛的地與李衙內對視著。直到片刻後，李衙內收回了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

  ??“我相信你，梁子！”李衙內緩緩點頭，語氣中充滿著深深的懇求：“隻要你盡力，即便是沒有成功也沒關係，我和老頭子都記著你這份情！我也不瞞你，我家老頭子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

  ??梁晨沒有接口，隻是深吸了一口煙，將半截煙蒂按滅在煙灰缸裏。他並不想摻和李嵩傑和陸一鳴之間的鬥爭中去，所以對於李嵩傑的難處他也沒有太多興趣知道，隻是他看得出來，這位李衙內此刻卻是急切想找一個可以傾訴苦悶的對像。

  ??“陸縣長是梁書記派下來的，這一點誰都心知肚明。前任縣長落馬，原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被調到它縣任職，市委梁書記是什麽打算，我老頭子很清楚。坦白的說，我老頭子不想和梁書記鬥，而且現在已經是無根浮萍的老頭子也根本鬥不起梁書記。我之所以這麽不擇手段挖陷阱讓梁子你跳，並竭力想通過你的關係幫助老頭子脫離困境，並不僅僅是為了保住我這個所謂衙內的身份，更主要的，是我覺得，我李斌活了二十多年，沒給父母盡上半點孝心，反而是一直不停地拖累這個家！”李衙內的神情黯淡，雙目中隱有淚光閃爍。

  ??梁晨依舊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是微微動容，從李斌親手為母親洗腳這件事兒上，他就可以判斷出，現在李衙內的感情流露，並不是作偽！

  ??“我家老頭子，原來是藍係一派的人馬！”李衙內深深吸了一口煙，長時間憋在肚子裏的苦悶，似乎在今天終於得到發泄的機會。

  ??“藍係！？”梁晨怔了怔，他對於龍源官場上的事情並不太了解，但也知道，現在的龍源市市長，就是姓藍。李衙內口中的藍係，必定是指市長一係！

  ??“嗯，就是市長藍貴有一係！”李斌點了點頭，隨後苦笑道：“你一定會奇怪，既然是藍貴有一係，那老頭子又什麽會被陸一鳴逼的毫無還手之力，又為什麽想找梁書記當靠山？新來的市委梁書記雖然強勢且背景極深，但藍貴有要想保住我家老頭子，卻也不是件很困難的事兒。畢竟，藍貴有在省裏也有關係！”

  ??“藍副省長！？”梁晨腦中驀地一閃念，脫口而出。藍姓畢竟不常見，一聽李衙內提到藍貴有在省內有關係，梁晨瞬間就聯想到曾去病房看望過他的遼東省副省長藍福生。隻從名字上看，梁晨就不難猜出這兩人之間不是親兄弟，也是堂兄弟。

  ??“對！藍貴有是藍副省長的親哥哥！”李衙內倒是不驚訝梁晨知道藍福生這樣的省內高層，畢竟是梁書記的親威，知道點內幕也很正常。頓了一下，他又接著道：“我家老頭子原來在藍係裏頗受看重，資曆，才幹，人脈，一樣不缺。藍貴有當時甚至有支持老頭子當副市長的想法，隻是，隻是，這一切，都被我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攪和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衙內的麵孔變的有些扭曲，仿佛是在不經意間，那個被深藏在心底的傷口又被劇烈的撕開。他按滅了煙蒂，仰頭將一整杯啤酒灌進喉嚨裏。隨後沉默了半晌，才以喑啞的聲音道：“梁子，這件醜事兒，憋在我心裏很久了。雖然不致於憋死，但有可能憋瘋！以前也想找個人傾訴一下，但沒有合適的人，也抹不開我李大少的臉！你沒興趣聽也不要緊，你就當我是在這兒自說自話，裝瘋賣傻就行了！”

  ??“說吧，現在我就是一道具，專門聽你倒苦水的！”梁晨不但感興趣，而且是非常感興趣。好奇之心人人都有，他確實很想聽聽，這位在西風縣呼風喚雨的李衙內到底有著什麽樣的故事？

  ??“高一的時候，我喜歡上一個同班的女生。她叫楊妮，是個很漂亮很清純的女孩！嗯，當然了，和你身邊那幾個沒法比，不過情人眼裏出西施，被那種臉紅心跳的戀愛感覺衝昏了腦袋的傻小子，自然覺得她是最完美的。她對我也很有好感，於是有一天，我向她表白了，她也接受了。整整高中三年，我們幾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做功課，一起暢想未來，就如同無數言情小說的腳本一樣，互相許諾著幼稚而不現實的山盟海誓！”

  ??李衙內目光凝視著手裏的玻璃杯，似乎想看穿杯子的本源構成，他的語氣微微有些顫動，看得出，那段曾經美好的回憶在他心裏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

  ??“她最後報考了遼陽理工大學，我也選擇了同樣的誌願，拿到錄取通知道書時，我一度堅信，連老天爺都願意幫我完成這段美好的戀情！大學的生活其實很無聊，但有女朋友的生活卻很美好！嗬，梁子，別告訴我你大學的時候沒處過女朋友！”

  ??“有過！”梁晨的心裏震動了一下，他的腦中浮現出小曼那張甜甜的笑臉。輕歎了口氣，緩緩點頭。

  ??“如果不是那個王八蛋出現，我相信，現在的我和楊妮，可能已經結婚生子，就像以往無數次暢想那樣，組成一個和美的家庭！”李衙內抬起頭，以聽似平淡的語氣說道。然而梁晨卻注意到，對方的一隻手已緊緊握成了拳頭。

  ??“這個世界到處充滿著背叛，移情別戀也不是很新鮮！那個王八蛋，是女人天生的克星，他能奪走楊妮，我並不意外！隻是……！”李衙內一拳擊在沙發扶手上，激動地道：“我X他媽，他不是喜歡楊妮，也不是見獵心喜，他純粹就是想欣賞一個被奪走心愛女人的男人不敢反抗還得強作歡笑的窩囊樣兒！”

  ??李衙內的聲音驟然提高，引來了另一側幾個正在唱歌聽歌女孩的詫異目光。葉青瑩與葉紫菁，蘭月，韓莎莎臉上不禁露出擔憂之色，不明白其中原因的她們誤以為梁晨與對方發生了什麽言誤衝突。

  ??“沒事的，梁子和阿斌是好朋友！”白露倒是隱約猜出幾分，和聲細語地安撫著眾女的擔憂情緒。雖是今晚心情不佳，但看到梁大隊長帶來的這四朵花，身為女人的她還是禁不住生出自愧不如的心思！

  ??梁晨也向眾女投過微笑一瞥，示意沒什麽事兒。

  ??“那天晚上，我去了那個王八蛋的單身宿舍，門沒有鎖，我走進去，看到楊妮就躺那個王八蛋的床上。我衝過去舉起了拳頭，那個家夥不但不躲，反而把臉湊過來笑著對我說，李斌，有種就往這兒打，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逞一時之快固然很爽，但接下來的後果，卻是你無法承擔得起的！”李衙內的雙眼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動，此刻的他已沉浸在屈辱的回憶當中，根本不顧及周圍的一切。

  ??“你老子就是我爸爸的一條看門狗，隻要我爸爸一句話，我保管讓你老子在龍源沒有立足之地！”

  ??李衙內重複的這句話讓梁晨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忽然記起，在王文亦家中，李衙內麵對著他與王文亦的拳打腳踢之時，也曾說過‘隻要我爸爸一句話，保管讓你和王文亦在西風沒有立腳之地！’

  ??“我最後還是動了手！”李衙內緩緩閉上了眼睛，“那個家夥明明能打得過我，卻是故意讓我在他臉上身上留下了被打的痕跡。而楊妮，就光著身子拚命攔住我。真TM諷刺啊，六年的感情，P都不算一個！從那時我就明白了，女人是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無所謂忠誠，無所謂背叛，隻要你有權有勢，她們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你，隨你怎麽玩，怎麽糟蹋！”

  ??梁晨張了張嘴，最後卻是什麽話也沒說出來。他知道對方已經入了魔，那種經曆過切膚之痛而產生的對女人的成見，絕非旁人三言兩語可以勸說得了的。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倒是明白了，這位李衙內玩弄人妻的嗜好的根本原因。雖然算不得情有可原，但畢竟是事出有因。

  ??“我知道我很病態，我對抗不了那個王八蛋家裏的權勢，卻隻能以更陰暗的心理把這種屈辱強加到不如我的別人身上。而每一次獲得成功，就越能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確的，我沒有強迫，沒用迷藥那種下三濫的手段，隻是憑著家裏的權勢，縣委書記兒子的光環，就可以輕易地攻破一個個人妻所謂的貞潔堡壘！”

  ??李衙內雙手輕撫著額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搖頭道：“那個王八蛋說的很對，我的一時衝動固然很爽，但卻給我父親造成了巨大的麻煩！很快，我爸爸就接到了藍市長的電話，具體內容我沒有聽到，但我卻看得見，老頭子臉上的神情相當的難看，握著電話足足在那兒站了一分鍾。”

  ??“我原以為會迎來老頭子一頓狂風驟雨的責罵鞭打，但最終，老頭子卻隻是向我問了事情的詳細經過，除此之外，他什麽也沒說！”

  ??“接下來的日子看似風平浪靜，但我卻知道這事根本不可能就這樣完結。老頭子升任副市長的事兒從此不了了之，甚至還在一次政府會議上被點名挨了批評，原本市裏答應的財政撥款沒了，關於西泰公路的立項申請也被市裏駁回！我忍不住想去找那個王八蛋認錯低頭，但卻給老頭子搧了一耳光！”說到這裏，李衙內眼中閃著淚光，“老頭子說，他這輩子就這樣了，身為父親，他可以低頭，可以委曲求全，但我不行，因為他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這一次的彎腰，會讓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李書記，是個好父親！”梁晨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拋開別的不說，隻看李嵩傑為兒子做到的這個程度，就由不得梁晨不產生敬意。

  ??“這些話憋在心裏N久了，現在說出來，確實痛快的多！”李衙內擦了擦眼角，長長吐出一口氣強笑道：“梁子，就當我是向你賣可憐，無論如何在這件事上，你一定要幫我一次！”

  ??“我剛才的話不是敷衍！我會盡我所能！”梁晨的語氣很誠懇，他並不是誑騙對方，雖然明知道這件事兒機會不大，但他還是要盡盡人力。

  ??李衙內點了點頭，他能為父親做的，也僅此而已。

  ??“你口中說的那個王八蛋，是藍市長還是藍副省長的……？”剛才聽了李衙內說了那麽多，但最後梁晨還是不能確定，那個所謂的王八蛋到底是誰！

  ??李斌正要回答，卻忽然聽得房門嗒的一聲被推開了。梁晨，李衙內，加上幾個女孩訝然望去。就見一個身形挺拔，麵貌英俊的年輕男人帶著兩男一女走了進來。

  ??“咦，幾位美女也在這兒？真是好巧！”帥的一塌糊塗的年輕男人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似乎很意外能在這兒碰見葉青瑩，葉紫菁等女。

  ??李衙內的臉色大變，手中一顫將玻璃杯碰翻在茶幾上。梁晨見狀心中不由一動，電光火石一般把幾個偶合的線索聯係在一起，也不禁大感詫異，竟然會這麽巧？王八蛋說到就到？

  ??“斌子，你不夠意思，我們大老遠的跑來看你，你小子竟然和我們玩起躲貓貓來了，怎麽樣？最後還是被我們逮住了吧？”藍帆大步走了進來，英俊的臉上帶著好友重逢一般開懷的笑意，並向坐著的李衙內伸出了雙手。

  ??李衙內站了起來，身體僵硬地承受了對方的一擁。然而他的耳邊卻傳來了對方低低的嘲笑：“裝縮頭烏龜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當年的事兒，咱們還沒完！”

  ??“這是你的朋友？”不等李衙內有所反應，藍帆已撤開雙手，笑望著一旁的梁晨熱情地伸出手去道：“我們剛才也見過，既然是斌子的朋友，那也不是外人，敢問尊姓大名？”

  ??“梁晨！”報上了名字，伸手與對方相握，卻忽然感到一股大力從手上傳來，一怔之後，梁晨心中不由大怒，這個王八蛋，存心就是來找碴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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