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雲 (五 下)
作者:酒徒      更新:2021-08-10 06:15      字數:3794
  第三章 風雲 (五 下)

  ??“姑娘你認錯人了吧。”牽著五匹高頭大馬返回來的趙天龍瞪著古怪的大眼睛,臉上的驚詫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在下姓趙的確不錯,但在下卻不記得曾經跟你打過交道。”

  ??“你不認識我了,。”女郡主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愣愣地看著趙天龍,雙目間隱約有螢光閃動,“我是斯琴啊,烏旗葉特右旗的斯琴,小時候跟著你學騎馬的那個…….”

  ??“我沒教過人騎馬,除了我這位表弟之外。”趙天龍端起一張死人臉,輕輕搖頭,“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趕緊回家去吧,眼下兵荒馬亂的,土匪比牛毛還多,女人家最好不要老往外邊跑。”

  ??說罷,不敢看對方眼睛裏的失望,迅速將頭扭向張鬆齡,“還不趕緊走,還等著人家以身相許是怎麽的,。”

  ??雖然前後兩次戀愛都談得稀裏糊塗,張鬆齡勉強也算得上是一個過來人,不用動腦子,就能猜到趙天龍與這位名叫斯琴的蒙古郡主之間必然有問題,當即笑著搖了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戰馬,

  ??兩條腿剛剛踩上馬鐙,猛然間,又聽有個淒厲的女聲在背後喊道,“阿爾斯楞,你還要跟我裝到什麽時候,,我能認錯你的人,還能認錯你這雙眼睛,,你的屁股蛋子上的牙印是什麽東西咬的,還有你左手背上的傷疤,誰還能燙出個一模一樣的來,,“

  ??“阿爾斯楞…….?”仿佛剛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般,趙天龍長長的出了口氣,回轉頭,大聲冷笑,“阿爾斯楞早就被燒死了吧,我記得當年是烏旗葉特右旗的額爾德穆圖王爺親自帶人放的火,那火燒的啊,整個小黑山上,連隻兔子都沒跑出來。”

  ??仿佛被當頭狠狠打了一棍子般,斯琴的身體踉蹌了幾下,軟軟委頓於地,“我阿爸是對不起你,可他當年也是被人逼著才動的手,過後我阿爸一直派人四處尋找到你們,找到趙大叔和……”

  ??“找到我們幹什麽,砍了腦袋去送給李守信邀功麽。”趙天龍冷笑著打斷,口中的話語宛若毒箭,“有勞你們父女惦記了,隻可惜我不會再上當。”

  ??“不是的,不是的。”斯琴跪在地上擺手,淚水如溪流般從瓷器般的麵孔上淌過,“我和阿爸真的沒想過害你們,不信你去問栓子,我阿爸很早以前就偷偷放掉了他,他現在…”

  ??“他現在活得好好的。”雙胞胎小美女紅著眼睛衝上前,一左一右,用力將斯琴往起拉,“不信你去喇嘛溝那邊找他,這兩年,斯琴姐為了找到你,到處求人幫忙,你不能這麽沒良心,一上來就沒完沒了誣陷她。”

  ??“誣陷,。”趙天龍笑得愈發大聲,在馬背上伸出手指,淩空直戳斯琴的心髒所在,“你問問她自己,我有沒有誣陷她,,當年她爹對我師傅是怎麽說的,然後又是怎麽做的,寶力德、諾墩他們,到底是死在誰的手裏,。”

  ??“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斯琴的身體如同秋天的蘆葦一般,在趙天龍的目光中搖搖晃晃,“我阿爸一直很後悔,直到臨去世前,還念念不忘說要…….”

  ??回應她的隻是一陣慌亂的馬蹄聲,趙天龍狠狠地夾了一下黃驃馬的小腹,逃也一般去了,張鬆齡向三名女子投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拉著其餘幾匹戰馬緊緊跟上,直到跑出五六裏之外,耳畔還隱隱約約能聽到風中送來的哭聲,

  ??他不知道該怎麽勸趙天龍,也不知道後者跟斯琴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隻是覺得斯琴剛才哭泣的模樣很無助,很可憐,而自己剛結識不到一天的這位趙大哥心腸又太狠了一些,狠得有些讓人無法理喻,

  ??“咱們換俄國大鼻子的馬,他們的鞍子坐著更舒服。”一直沉默趕路的趙天龍突然開口,聲音聽起來又冷又硬,好像肚子裏堆著一塊萬年寒冰,

  ??“嗯。”張鬆齡答應著從雪青馬的背上跳下,扯過一匹暗紅色的牲口,抬腳踩上馬鐙,這匹有著俄國血統的戰馬比先前那匹高出了足足十厘米,水曲柳打造的馬鞍又寬又厚,坐上去後,屁股處立刻傳來一陣輕鬆的感覺,眼前的視野,也登時變寬了許多,

  ??“往南,讓雪花青和大黃在後邊跟著,恢複體力。”趙天龍又丟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迅速撥轉了馬頭,

  ??這回,他沒有如先前那樣拚命趕路,而是刻意放緩了速度,以便雪花青和黃驃馬不至於掉隊,在緩慢奔跑中,剛剛繳獲來的五匹混血馬身上的優點立刻體現得淋漓盡致,每一步幾乎都邁得四平八穩,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保持著同樣的節奏,“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跳舞一般,順滑而又輕柔,

  ??趙天龍象條標槍般戳坐在馬背上,目光不斷四下逡巡,兩隻耳朵也在無意間,輕輕地抖動,仿佛在欣賞馬蹄擊打地麵的節奏,又好像在監聽曠野裏的其他聲音,

  ??張鬆齡也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卻除了微風卷過草尖的聲音之外,聽不出其他任何特別動靜,二人就這樣緩緩走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直到西邊的太陽慢慢落向了草尖,才在一條曲曲折折的小河邊停了下來,

  ??“讓牲口喝點兒水,咱們兩個也把水袋裝滿。”趙天龍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又恢複了正常,還是跟上午時一樣平和,沉穩,“這裏不方便生火,咱倆先用肉幹對付幾口,等到入了夜,再給你弄頓像樣的。”

  ??“哎。”張鬆齡這個馬賊行當的小菜鳥當然提不出任何異議,一邊低聲答應著,一邊跳下混血戰馬,牽著韁繩朝河岸邊走,他先前騎過的那匹雪花青非常嫉妒,輕輕了哼哼了幾聲,小跑著跟上前獻媚,趙天龍的那匹黃驃馬則猛然咆哮了起來,仰起前蹄,衝著主人剛剛騎過那匹混血馬猛踹,

  ??“行了,大黃,我隻是想讓你省點力氣。”趙天龍被黃驃馬的動作逗得啞然失笑,走過去,雙手抱住它的脖子,“行了,別叫了,再叫,就把狼給招來了。”

  ??“嗯哼哼……”黃驃馬成功地搶回了主人的關注,示威般小聲嘶鳴著,警告其他馬匹不要試圖跟自己爭寵,趙天龍又輕輕在它的脖頸上拍打了幾下,才讓它徹底恢複了安靜了,一雙耳朵卻始終關注著四周,仿佛空曠的原野裏隨時都會出現什麽異常般,

  ??異常卻始終沒有出現,當最後一抹陽光從草海上消失的時候,張鬆齡又騎著馬跟在趙天龍的身後往北走,路還是原來的路,假如草地上先前留下的那些馬蹄印記可以稱做是路的話,人也還是原來的人,隻是心情不再是原來的心情,

  ??“其實,老一輩的錯,不應該算在咱們這輩兒人頭上。”一邊在馬鞍上搖搖晃晃,他一邊試探著說道,老氣橫秋,仿佛自己真的經曆過很多風雨一般,

  ??“你一小孩子,毛都沒長齊呢,懂個屁。”趙天龍從馬背上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嗬斥,

  ??“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張鬆齡撇著嘴反駁,“我隻是不忍心看著某人心裏頭難受而已。”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老子都奔三十的人了 ,還要你這小屁孩來艸心,。”趙天龍又惡狠狠罵了一句,心裏終究發虛,不敢看張鬆齡的眼睛,

  ??張鬆齡大聲冷笑,看著趙天龍脖子上的汗毛撇嘴,趙天龍被笑得渾身不自在,回頭迅速瞪了他一眼,大聲說道:“有完沒你,實在閑的蛋疼,就想想怎麽提高槍法,別每次都專門朝著牲口下手,一匹這樣的大洋馬,能賣七八十塊錢呢,“

  ??“不是你先前跟我說的,隨便開槍,打到就行麽,。”張鬆齡冷笑著聳肩,“別岔話,白跑了好幾十裏冤枉路,我心裏正煩著呢,你剛才都聽見什麽了,過了那條河,是不是就到了什麽烏齊葉特右旗的地盤,。”

  ??所有隱藏的貓膩都被人瞧了個清清楚楚,趙天龍理屈詞窮,古銅色的麵孔下緩緩滲出了一抹淡粉,“剛才,剛才是為了讓你熟悉坐騎,熟悉坐騎,順便,順便補充淡水,你笑什麽,不準笑,今天看到的事情,全給我爛在肚子裏,跟誰也不準提。”

  ??“不提,不提。”張鬆齡笑得像頭偷到雞的小狐狸般得意,“我說某些人啊,何苦呢,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麽,何必非要計較別人已經死去的老爹做過什麽,為了個死人讓倆大活人難受,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麽,!”

  ??這回,趙天龍沒有嗬斥他,而是輕輕地搖頭,輕輕地苦笑,一直笑得眼淚都淌了出來,才抬起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低聲道:“你不懂,真的不懂,你才來,不知道當年老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行了,別亂艸心了,抓緊時間趕路吧,咱們兩個今天要去的地方,距離這兒還有一百多裏路呢。”

  ??“這麽遠,。”張鬆齡累得直吐舌頭,騎馬看似風光愜意,實際上卻是一件非常消耗體力的苦差,特別是今天這種不斷換馬趕路的方式,一整天跑下來,幾匹牲口沒覺得怎麽樣,他的後背和大腿,卻已經累得不再是自己身體一部分般,

  ??“這還算遠,。”趙天龍輕蔑地看了看他,微笑著補充,“明天需要走的路更多,咱們這一行,就象草原上的狼,必須一刻不停地向前跑,永遠不能停下來,哪天跑得慢了,也就活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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