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男人的承諾(第二更)
作者:晶晶亮      更新:2021-08-10 02:34      字數:4116
  豐碑林。

  ??不是所有的戰死於沙場的秦軍士卒能夠葬入其中,在十九級軍爵製的嚴格考核之下,隻有在戰場上立下卓越功勳的才有幸進入。

  ??這其中,將軍一級也不是全部都能進入,還必須經過嚴格的考評,綜合的分值達到了才能進入,而校尉一級被葬入的,聽說隻有一個人。

  ??韓四。

  ??這個為了掩護同伴突圍,而將圍剿的敵人吸引到自己身邊,最後力戰而死的秦軍校尉,是所有大秦軍人的楷模和驕傲。

  ??馬金在從三川郡回歸關中的一路上,聽到了許許多多令人陌生的又讓他熱血沸騰的大秦軍人的故事,而最打動他的,就是韓四的事跡。

  ??“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掩護同伴而戰死的,他不是逃兵,不是俘虜,他是我見到的最尊敬的男人,他的名字叫韓四。”說到這裏,韓衡眸子裏已是晶瑩一片。

  ??“韓四,哈哈,真可笑,還有人取這麽俗氣的名字。等等,你說什麽?”馬金冷笑道,話到一半,他不禁怔住了。

  ??真巧,難道是同一個人。

  ??“他叫韓四,就是那個唯一被葬入豐碑林的校尉,是韓信大將軍的族兄。”韓衡盯著馬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韓四。

  ??姓韓,排行第四。

  ??這個名字不起眼,姓格有些沉悶,會做一手精巧木匠活的沉默男人,於當時還年幼的韓衡來說,才是真正的給予了她童年美好的父親。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韓四卻用他特有的關愛方式,讓韓衡母女在最困苦無助的時候,得到了最誠摯的溫暖。

  ??至今,她還清楚的記得,當餓了三天的韓衡母女抱著絕望的心情,鼓著最後的一點勇氣推開歧縣的那一間小小的點著油燈的木屋時,那個正低頭在刨著木板的年輕男人一臉的驚訝,然後,韓衡見到了這輩子最令她心動的微笑。

  ??韓四沒有說話,隻是褪下披在身上的麻布葛衣,將它覆蓋在瑟瑟發抖的韓衡身上,進屋之後,一碗粗粗的粟米飯、一口熱騰騰的野菜湯,當這些粗糙的吃食端到韓衡麵前時,母女兩人再也控製不住心中的感激。

  ??“恩人呐。”韓衡與阿母一下跪在韓四跟前,連連道謝,與隻照顧感謝的阿母不同,韓衡眼尖卻分明看見了,在那盛粟的缸內,已經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了。

  ??這是怎樣的一份恩賜。

  ??在自己都要吃不飽的情況下,還拿出最後的一點糧秣接濟陌生的人,這樣的胸懷讓韓衡在心底對韓四感激莫名。

  ??沒有地方可去的韓衡母女就這樣留下了,韓四孤身一人隨著秦軍到了雍歧,家中也正好缺少一個女主人,這兩廂情悅之下,韓四與幼娘就走到了一處,當然,這其中,少不了韓衡在中間的牽線。

  ??再往後,那個叫韓四的木匠男人收留了她們,為了養活多出的二個人,他起早摸黑的幹活,每每韓衡在睡下時,還能聽到他幹活時輕輕的咳嗽聲。村子裏,也有多嘴的婦人向韓四提議,不要收留帶著拖油瓶的女人,但韓四隻是嘿嘿一笑,不以為然。

  ??每一天。

  ??他都在忙碌,一家三口粟稷的吃食,都要靠他的兩隻手掙出來,而本來,韓四完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輕鬆過活。

  ??每想到這兒,韓衡的眼睛就濕濕的,她不敢去想象,在那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如果她們母女扣了另一家的門,會不會還有現在的幸運,說一定,也象許多一路逃亡的難民一樣,早早的倒斃在了道路旁了。

  ??“阿衡,看看叔為你做的這個木偶,象不象?”在韓衡的床頭,那年六歲生曰韓四雕了整整一夜的小木偶躺在了枕邊,每一次看到它,都會讓韓衡淚濕枕巾。

  ??戰死沙場的韓四,得到了秦國最厚重的憮恤,房子重新修造,每年的糧秣等一應物品都由官府定時提供,除了這些之外,韓信這個遠房的叔叔現在貴為秦國的大將軍,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族兄的遺腹子。

  ??父親。

  ??這個字眼太沉重了。

  ??馬金在韓衡周歲之時就外出征戰了,在小女孩的記憶裏,馬金幾乎沒有留下什麽足跡,而韓四卻不同,在陪伴著韓衡成長的重要時刻,他都在身邊,而更重要的是,韓四給韓衡留下了最為寶貴的財富。

  ??榮譽與尊嚴。

  ??韓衡清脆的聲音在靜靜的屋內回蕩,中間時不時的傳來女人強抑不住的抽泣,對於一個曾經擁有過幸福的女人來說,就算是再短暫,也足夠讓她一輩子容不得其他人了。

  ??馬金沉默了。

  ??懦夫、逃兵、俘虜,這些個字眼,深深的刺痛了他內心最不願意揭開的傷疤。這個已經陌生了的女兒說的沒錯,他就是懦夫,就是怕死之徒。與那個沒有見過麵,也永遠無法再見麵的情敵相比,他差得太多了。

  ??馬金從沒有象現在這般的沮喪,這是一個英雄般的對手,他的軍中生涯短暫而炫耀,卻讓馬金有一種仰望的無助感。

  ??他是跟隨著神武侯最久的一群隨軍百姓。在從軍之後,他又成功的說服大將軍韓信歸降秦國,使得秦國擁有了一員足智多謀的上將,再往後,在武功山一役中,他又獨率一支小部隊牽製大量的敵人,從而給友軍以逃脫的機會。

  ??這樣的事跡,就算僅僅聽著,也能讓人不禁思潮起伏,激動不己。這樣的一個情敵,就算是死了,他馬金也是比不過。

  ??“幼娘,阿衡,都好好的活著,還有你們的弟弟。我走了。”馬金眼神一黯,在放下小男孩的同時,從地上撿起隻有幾件衣物的包袱。

  ??劫後餘生。

  ??以為回到自己家中的馬金,這一刻,赫然發現,原來這早已不是他的家,現在是他闖入了別人的家中。

  ??離開吧。

  ??四年一瞬,早已物是人非。

  ??不變的,唯有軍中的那一群弟兄,馬金轉身,大踏步的向著來時的泥路走去,道路就在前方,他要去爭取屬於他的一份榮耀。

  ??“阿父,阿父,你要去哪裏?”當行至村口歧道旁時,馬金的背後,一個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追了上來,叫喊道。

  ??不管怎麽樣?

  ??不管有多恨?

  ??血濃於水,在馬金離開的背景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時,韓衡的鼻子酸酸的,眼眸中也泛起了一層輕霧。

  ??“阿衡,你在叫我?阿父要去長安,先祭掃韓兄弟,謝謝他照顧你們,然後,阿父要去三川郡的虎牢關從軍,你就在家等阿父的好消息吧。”馬金擠出一點笑容,衝著韓衡笑道。

  ??韓衡終於叫他父親了。

  ??這叫馬金心中的最後一點不快也煙消雲散,說實話,這些年來,他和所有的秦國男子一樣,不停的從一個戰場到另一個戰場,真正留在家中的時間極少極少,韓衡對他不親這也很正常之極。

  ??“丫頭,告訴你阿母,都是我的錯,我不怪他。”馬金上前,摸了摸馬衡的頭發,愛憐的說道。

  ??也許,這輩子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與韓四相比,但馬金還是要去從軍,這不僅僅是他的心願,也是他繼續活下去,向楚國複仇,討回這幾年羞辱的動力。

  ??——。

  ??馬金邁過了屬於他的感情之坎。

  ??長安城,神武侯府。

  ??負責宮中安全的持戟郎將被李原下令革職,發配到了隴西守衛邊塞,一個沒有眼力,不知道誰才是真正掌權者的將校,不適合再呆在長安這樣敏感的地方了。

  ??從陳平和閻樂那裏,李原終於將贏氏這個突然出現的“第三者”了解了個通徹,贏昭襄王的這位七公主,經曆有些奇特,在她成年的時候,異人這位老哥還沒有死,在去世之前,這位光輝了一生的老哥做了一件“好事”。

  ??在某次酒後,莊襄王將七公主許給了同宗中的一位有龍陽之癖的侯爺。這樣的婚姻,自然不可能有什麽幸福可言,而龍陽侯爺的頹廢也很快讓他敗光了祖上留下的所有東西,本來作為堂侄的始皇可以一直接濟下去,但龍陽侯的敗家速度實在太快了,最後,某次大怒之下,始皇將龍陽侯一家貶到了漢中郡魚國一帶。

  ??說來也是因禍得福。

  ??正是因為早早的被貶,兼又沒什麽資產,贏氏逃過了反秦諸侯的幾次打壓,最後在獲知秦國又一次強大起來後,贏氏急忙乘了一輛牛車來到長安。

  ??贏氏的事情,贏玉漱也是有些耳聞,在得知這位娘家的叔婆還活著後,在懷孕中急需要安慰的贏玉漱一下子相信了對方。

  ??經過就是這樣。

  ??對於宮內發生的事情,陳平這個國相並不十分清楚,大秦的國家機器運轉,就已經占據了他的大部分精力。由於是前丞相趙高的前女婿的關係,閻樂對於宮中的事情一向敬而遠之,不願意沾染滲合其中。

  ??而這段時間秦楚之間的暗鬥,也讓閻樂忙得焦頭爛額,楚國的項佗、項聲,可並不是好對付的敵手。

  ??要如何才能將老虔婆贏氏驅走,同時,又不讓贏玉漱的心情有劇烈的反複,從而影響到生產,在這個難題麵前,李原第一次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窘迫感。

  ??應該怎麽辦?

  ??就這樣一場似乎不起眼的家庭內部的爭鬥,忽然讓李原也有一種再上戰場、與敵拚殺血戰的淋漓感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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