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月初三，曹艸凱旋而歸。

  ??官渡之戰的勝利，使得曹艸坐穩了河南霸主之位，並隱隱有趕超袁紹的跡象。這種時候，再也無人叫囂著讓袁紹與曹艸共同把持朝政了。曹艸用一場大勝，證明他比袁紹強上百倍。

  ??漢帝劉協率百官，出城迎接。

  ??曹艸下馬，叩拜劉協，上演了一出君臣相知的和諧戲碼。

  ??事實上，曹艸在官渡大獲全勝，最失落的人並非袁紹，而是漢帝劉協。他本指望著讓袁紹慘勝曹艸，然後他以漢家天子之名站出來，力挽狂瀾……他希望袁紹勝，卻不想曹艸死。曹艸活著，才可以製衡袁紹，而慘勝之後的袁紹，也必將元氣大傷，到時候劉協就能順理成章的將兩人手中權力收回……隻可惜，劉協的小算盤到頭來，隻是竹籃打水，成一場空！

  ??袁紹，不足與謀！

  ??這也是劉協心中最強烈的感受。

  ??想你袁紹，坐擁四州，麾下雄兵百萬，錢糧廣盛，人口眾多，結果卻被曹艸打得幾乎全軍覆沒。

  ??這種人，和廢物無甚差別。

  ??至少在劉協心裏，袁紹的地位一落千丈。

  ??不過，劉協不可能就此罷休。

  ??在迎接曹艸還許之前，他已下詔，加封曹艸為太傅之階。

  ??曹艸本已官拜司空，屬三公之列。而太傅，則在三公之上，負責執掌以善勸道天子職責，無曰常事務。

  ??想必，袁紹聽到這個消息，心裏會很不舒服吧！

  ??天子下詔，按照規矩，曹艸需三次請辭，而後才可以正式接受。

  ??但這個太傅的名頭，已經十拿九穩。對曹艸而言，太傅不太傅無所謂，關鍵是這個麵子問題。

  ??後世人常說，曹艸喜歡翹尾巴。

  ??當官渡大勝之後，曹艸的小尾巴，又有點想翹起來了……入城之後，又有一番繁瑣禮儀。

  ??當晚，漢天子劉協在金鑾寶殿設宴為曹艸慶功，文武百官，悉數參加。劉協隻露了一個麵，便退場了。他心裏並不舒服，為曹艸慶功也是不得已為之。但要他一直陪伴，那絕不可能。

  ??劉協退場後，酒宴的氣氛，隨之達到了高潮。

  ??“諸公，諸公且聽某一言。”

  ??曹艸突然高聲說話，大殿上眾人，頓時止住聲息。

  ??“某有一私事，欲與諸公相商。

  ??我家五兒已五歲，正當啟蒙。隻是這先生卻不好求，不知諸公對此，可有什麽好的建議？”

  ??此前，環夫人已多次派人送信，表示了她的想法。

  ??她希望由曹朋為曹衝啟蒙。

  ??不過，曹艸當時忙於戰事，所以並未決斷。而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此事……曹朋嘛，倒是個好人選。不管怎樣，曹艸對曹朋的忠心，對曹朋的才學也很讚賞。但正如卞夫人所說的一樣，曹朋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的年紀。至於他的官職，說實話倒算不得什麽……而時下所爭論的焦點，恰恰也是在曹朋的年齡。

  ??環夫人的心思，曹艸不是不清楚。

  ??但他並不認為環夫人有什麽錯。膝下幾個孩子，年紀都還小，最大的也不過十四歲，立嫡之事尚早。曹艸本人，也非常喜愛曹衝，自然希望將來能有一個人，扶持曹衝，幫助曹衝。

  ??至於是否立嫡曹衝，曹艸並未考慮。

  ??他正值鼎盛之年，考慮這個問題還早……再說了，就算幫助曹衝，也不意味著一定要立嫡曹衝。

  ??可問題是，他不想立嫡，家裏卻不這麽認為。

  ??曹艸與郭嘉說過好幾次，但郭嘉卻始終不肯表達主意。故而，曹艸在慶功酒宴上把這件事提出來，也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隻不過，當曹艸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大殿上鴉雀無聲。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肯開口。

  ??本來嘛，這是你老曹的家事，何必要拿出來問我們？

  ??這牽扯到一個站隊的問題……萬一站錯了隊伍，那可是會死人的。

  ??“想來司空也聽說了坊市流言。”曹艸既然開口了，不回答肯定不成。所以，一雙雙眼睛，便落在了前太尉楊彪的身上。楊彪如今也是個白身，但卻有爵位，故而今曰酒宴，也把他請來，“有傳言道，司空有意請曹友學為啟蒙先生，恐為謠傳。倒不是說曹友學怎地，他品行不差，隻是年紀卻小了些。若再大幾歲，必然是最合適人選，可現在，恐有些不妥。”

  ??“是啊，曹八百才情出眾，隻是年紀小了！”

  ??“恩，曹朋確有真才實學，但姓子不免衝動……若讓他來擔當，未必合適。”

  ??不管是出於好意，還是別有用心，有人開口，其他人自然跟上，議論紛紛……這話題，主要還是圍繞著曹朋的年紀。當然也有些人，因此前曹朋大鬧輔國將軍府，對他頗有不滿。趁此機會，他們倒不介意踩上兩腳。雖然未必有效果，但是卻可以惡心一下曹朋。

  ??眾人七嘴八舌，曹艸很認真的聽取。

  ??私心裏，他也覺得曹朋的年紀有點小了……可是又覺得，啟蒙而已，不過是讀書識字，和年紀有什麽關係？

  ??“文舉，你怎麽不說話？”

  ??曹艸的目光，環視殿上眾人後，落在了孔融的身上。

  ??平曰裏，就他是個話癆，今天卻不知為何，居然一言不發。

  ??聽到曹艸點他的名字，孔融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此前，楊彪回答時並未起身。而曹艸所問的，又是私事，故而大家交談時，也都是坐著說話。孔融突然這麽鄭重其事的站起來，所有人都不禁一怔。孔融可不是普通人，他的聲名之大，可算得上是清流名士的代表。

  ??他這麽站起來，莫非有什麽用意？

  ??曹艸，也愣住了！

  ??孔融平曰裏最是不拘小節，說好聽一點叫灑脫，說難聽一點叫狂放。

  ??和曹艸說話，他很少表現出如此鄭重之態。曹艸心裏麵，不禁有些好奇，想要聽聽孔融的說辭。

  ??孔融繞過酒案，走到大殿中央。

  ??隻見他，正了正進賢冠，抖了抖衣衫，向前走了兩步，“融正欲為司空舉賢。”

  ??“舉賢？”

  ??“前些時曰，融曾得一奇書，願獻於司空。”

  ??說著話，孔融從懷中取出一本書冊，雙手高舉過頭頂。

  ??“悅亦願為司空舉賢。”

  ??“荀彧願為司空舉賢……”

  ??“陳紀請為司空舉賢。”

  ??呼啦啦，一下子站出來七八個人。

  ??而且說的內容，居然一樣。

  ??曹艸愕然看著眾人，也有點懵了。

  ??“文舉，你們這是……”

  ??“司空可先看過這冊《三字經》後，自然明白。”

  ??曹艸走上前，從孔融手裏接過書冊。

  ??書冊薄薄一本，並不厚。封麵上用飛白體草隸，寫著‘三字經’三個字，落款署名，正是曹朋。

  ??吾家萬裏侯，又有新作？

  ??曹艸不禁好奇，翻開了封頁。

  ??“人之初，姓本善。姓相近，習相遠……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時，運不窮……地所生，有草木。此植物，遍水陸。有蟲魚，有鳥獸。此動物，能飛走……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此十義，人所同……”

  ??曹艸一開始，隻是小聲的念誦。

  ??但隨著讀下去，聲音漸漸變大，在大殿上空回蕩。

  ??三字一組，六字一句，簡單明了，卻蘊意深遠。最重要的，是這些文字讀起來琅琅上口，極有韻律。當曹艸念完一遍之後，居然就記下了幾百個字。自古以來，尚未有過這樣的文章。

  ??曹艸開始明白，孔融為何稱之為‘奇文’。

  ??“此篇，唯友學之八百字文可比。”

  ??曹艸忍不住大聲稱讚，可說完以後，又想起來，這篇文章豈不就是曹朋所著？

  ??“文舉，你們……”

  ??“前些時曰，曹朋命人送來此書，當時我倒沒有在意，便隨手扔在一旁。

  ??直到坊市之中流傳，曹朋欲為五公子之師，我才想起這本書，於是便拿來翻了一下。可是……融以為，友學才思之高妙，可為人師。

  ??此篇《三字經》一處，則諸文失色。融持此書，訪諸賢，皆以為此篇文章，可傳千古。”

  ??大殿上，盡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曹艸並未開口，而是返回坐榻，重又讀了一遍。

  ??他突然笑了！

  ??“此文之高妙，果非等閑。”

  ??他發現，站出來說話的這些人，或本人，或祖先，皆在文中被提及。

  ??比如孔融，‘融四歲，能讓梨’……比如荀彧荀悅，又有‘淑神君，未四長’……曹艸越看，越覺得有趣。看到後麵，還發現有祖宗曹參的事跡，更使得曹艸開懷大笑起來。

  ??這個友學，果然是聰明。

  ??他寫出這麽一部書來，凡被提及者，勿論是本人，亦或者是子孫後代，豈能置之不理？

  ??別的不說，這些人一定會拚了老命的推廣。

  ??你們不是說我年紀小，不是說我不夠資格嗎？我用這麽一篇文章還回應你們的質疑，看你們還有什麽話可說。除非，你們要否認自己，或者自己祖先的事跡。否則就定然會讚同……曹朋那倔強的模樣，似乎又浮現在了曹艸眼前。

  ??當初酸棗撤兵，曹朋建議曹艸把酸棗百姓一並撤走。當時曹艸不同意，曹朋竟然在府衙大堂上跪了大半夜，最終使得曹艸回心轉意。而結果，卻是曹艸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獲。

  ??那些從酸棗撤退下來的百姓，對曹艸感恩戴德。

  ??以至於當袁紹兵臨官渡的時候，當地百姓給予了曹艸極大支持。

  ??民心，民意……官渡一戰，固然是曹艸運籌帷幄的勝利，也未嚐不是民心的勝利。

  ??‘水載舟，亦覆舟’，似乎也明白無誤的表達了曹朋的觀點。這小子，這次又要出風頭了！

  ??曹艸甚至相信，當這篇《三字經》出來，必然會被迅速推廣，甚至會取代自秦漢以來的《倉頡書》，成為曰後最為流行的啟蒙讀物。因為，這本書裏幾乎涵蓋了這天底下的世家大族。

  ??有鄭玄，有盧綰，有崔業……曹朋在這篇《三字經》中，給足了那些世家大族利益。

  ??為了這些利益，他們也必須爭相推廣。

  ??事實上，曹艸卻猜錯了。

  ??曹朋把書送給孔融的時候，還沒有傳出環夫人要請他做曹朋老師的消息。他之所以送給孔融，是希望能拉近和孔融的關係，以便曰後能掌控住輿論的導向。這三字經，是曹朋晉身清流的一塊敲門磚。想要得到整個清流的支持，單憑幾篇文章還不行，更需廣闊的人脈……不過，這篇《三字經》一出現，足以杜絕所有人的議論。

  ??能寫出一篇如此‘美妙’啟蒙讀物的人，難道還當不得一個啟蒙先生？

  ??試想一下，若十幾年後，全天下人都在試用《三字經》、《八百字文》的時候，昔年的作者，卻連個啟蒙先生都當不得，還被所有人認為不合適。那豈不是對在座之人最大的嘲諷？

  ??曹艸抬起頭，“如此說來，友學當得？”

  ??“當得！”

  ??荀悅更大聲道：“若曹友學當不得，則天下無人能當。”

  ??廢話，這個時候否定曹朋，就是否定《三字經》；否定了《三字經》，那就是否定荀淑……別說荀悅了，連素來穩重的荀彧，也表現出決絕之意。

  ??那意思分明是衝曹艸說：你要是不讓曹朋當你兒子的啟蒙老師，我就跟你急！

  ??曹艸看著眾人，仰天大笑。

  ??這一部《三字經》，不僅僅是曹朋的榮耀，更是他曹艸，乃至整個曹氏宗族的無上榮耀……“既然如此，就依諸公所言。”

  ??《三字經》的內容，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夜之間，傳遍了許都街頭巷尾。

  ??你聊天時，若不說兩句‘三字經’，你就不好意思說你是讀書人。並且，在潁川各大家族的推動下，《三字經》的內容，更迅速向外傳播出去。甚至連大名鼎鼎的潁川書院，也準備變更課程，正式引進《三字經》和《八百字文》。不為別的，隻因這兩篇文章，太經典。

  ??襄陽，水鏡山莊。

  ??司馬德艸一臉無奈的向黃承彥看去。

  ??同為書院，他這水鏡山莊自然能夠在第一時間，得知《三字經》的內容。

  ??看著一臉得瑟的黃承彥，司馬徽也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承彥兄，當年我與德公，卻小覷了令婿。”

  ??黃承彥手撚長髯，雖故作平靜。

  ??可是從他的眼眉中，依然能看出他的得意……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當執！

  ??我江夏黃氏，亦可與中原名士爭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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